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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呦呦的資訊渠道,比很多在職在編的底層小官小吏都靈光。

並且,熊知府向來不吝於讓唯一的侄女,與自己的兩個兒子圍坐一起聽一聽新政新策,或讀一篇近期流傳甚廣的文章,不拘什麼,議-政也好,樂府也好,詩詞也好,都可——甚至前幾月還讀了蕭敷艾榮所書的新文,這位橫空出世的作者妙筆生花,寫風、寫花、寫月,也寫肉餅、寫羊湯、寫蔥絲,是位筆調多變、筆觸成熟的良者。

故而,熊呦呦同顯金說起這些事時,神色自然,眉目淡定,並不以為有何不妥:就跟其他閨中女子與手帕交聊胭脂、聊衣裳、聊眼中釘的瞎話,一樣嘛!

顯金埋頭聽,聽完愣了愣,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安陽府知府突然被問罪?

安陽府知府確實罪行罄竹難書,先頭那夥山匪,不就是他圈養出來的嗎?

難道有人告了御狀!?

此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善解民情、善體民意的包青天啊!

若不是官場上的事離得太遠,顯金甚至想敬這位包大人一杯涼茶!

「可說明罰罪其責?」顯金低聲問。

熊呦呦搖頭,「這詔令來得莫名其妙,沒明說為何罰罪,只是罰得極重,徐知府及府中男丁流放三千里至閩南,家產盡數沒入官庫,知府衙門中的通判、學政都被撅了官,唯有一點,家裡的女眷和幼童倒是皆逃過一劫,只是收名籍回老家。」

顯金撓撓頭,又聽熊呦呦道,「不過聽說,京師裡也突然換了一大批人,應天府尹首當其衝被貶到了鳳陽做縣令。」

心、理兩派,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壓東風,如今呈現出的是心學反撲、理學敗退的現狀。

這樣想來,喬師得見天日,也快了。

顯金想起那夜窗臺下的紙箋,張口想問,卻被陸陸續續、三三兩兩進來的紅鶯翠柳打斷。

熊呦呦抱歉地同顯金笑了笑。

顯金不在意地擺擺手,「你是主家,自要招呼妥帖。」

沒一會兒,整個花間便圍坐著十來個衣著光鮮、打扮齊整的小姑娘,有的留著頭,有的及了笄,大多都在十四五歲的區間。

有一兩個認識寶珠便湊過來同花花說話,顯金看了看兩個小姑娘目光澄澈善意,便幫寶珠理了理衣角,鼓勵似的輕聲道,「去吧,與舊識聊一聊、開開心。」

寶珠一走,顯金徹底變成了一個人。

說實在話,對這種場合,顯金非常陌生。

前世纏綿病榻,人多的地方,她不能去,也不願意去,萬一突發狀況,豈不是給主人家惹麻煩?

今生一過來就開始招財,陳家也沒這麼多姑娘和她磨練感情,在涇縣倒還有一左一右兩姐妹稱得上手帕交,可著實手帕也沒怎麼手帕,交也沒怎麼交。

如今來了宣城,熊呦呦算一個,但也不算尋常手帕交吧?這年頭,哪個小姑娘一見面就開始聊誰誰誰貶謫、誰誰誰升官的?

店子裡的鐘大娘、鎖兒,腦回路也奇特,一個捲上天,一個愛看書,基本上沒有湊一塊說人閒話的時候。

至於寶珠,顯金是當女兒養的。

綜上所述,顯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正常、自然地與小姑娘開啟話題。

為了緩解尷尬,顯金端著茶,認真地、仔細地賞梅。

秉承著離近點賞得更全面、更具體的原則,顯金一張大臉快要湊到人家梅花花蕊上。

「賞梅,是賞氣、賞形、賞味、賞色。」

身旁出現一腔水靈靈卻略顯驕矜的聲音。

顯金抬頭,見一個模樣標緻、嘴兒翹翹的姑娘穿著件嶄新的燙金綵緞褙子並六幅

摺裙斜眼立於身後,其後還跟著兩個樣貌不如她、打扮也不如她的姑娘,活脫脫一個霸凌小團體啊。

「你這樣湊近了看,撥出來的濁氣都把雪中仙子汙掉了。」燙金綵緞褙子斜著眼睛上下打量顯金一番,「原以為你是姐姐府上的丫頭,可一想,知府衙門府上丫頭也不穿這黃得發灰的色兒啊...你誰呀,報上名來!」

顯金撓撓頭,把涼茶仰頭喝完,突然如同看見什麼似的,面上一喜,踮著腳熱情招呼,「您來了?您快過來!」

燙金綵緞褙子條件反射轉身去看。

身後空無一人啊!

燙金綵緞褙子蹙著眉轉頭回來,卻早已不見顯金蹤影。

「人呢?」綵緞褙子氣得眼睛都正了,目瞪口呆,「這人怎麼這樣啊!」

宅鬥裡,哪有說不過就跑的呀!

這什麼人啊!

難道不應該跟她打兩三個回合的嘴仗之後,發覺她是個色厲內荏、只知惹事卻笨口拙舌的笨姑娘嗎!?

跑了的顯金另尋了個角落吃茶,搭了個眼睛看全場,心中思忖,這恐怕是滿宣城府有名有號的姑娘都來了吧?二十來位姑娘,帶來了二十來種香味,天南海北的香味混雜在一起,顯金如同一隻進了地鐵站的導盲犬——不知拿這鼻子怎麼辦。

待人數到盡,一眾人在熊呦呦的指引下,向外堂去。

穿過回字形的抄手遊廊,四岸含苞欲放的梅花如緩緩拉開畫卷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宴席便也設在此處,兩人一案,開闊的遊廊被厚厚的油紙布罩住,隔絕初冬凜冽的風,每隻案前都點了不燒煙霧的銀絲炭,菜湯陸續上桌,香味伴著熱騰騰的炭火沖鼻而來。

總的來說,這是一場,顯金沒有參加過的,高規格宴會。

嗯,也可以理解為古代單身派對?

姑娘們喝果子酒,酒過三巡,開始送禮。

多是金銀珠寶,珊瑚頭面。

燙金綵緞褙子看了眼左下方埋頭乾飯的顯金,撇撇嘴:剛她打聽清楚了,這就是城中賣紙陳家的姑娘,不對,拖油瓶姑娘,小娘生的小娘養的,也不知靠什麼掌事,甚至搭上了青城山院的喬家,今天這才有了一席之地。

最討厭小娘了。

更何況,還是個拖油瓶。

更何況,這拖油瓶剛剛還玩弄她!

燙金綵緞褙子摸了個大家都靜悄悄沒說話的空擋,大聲CUE顯金,「聽說陳家換了位掌櫃的?是個小姑娘,今兒個也來了?」

顯金嘴裡還嚼著青菜,茫然抬頭。

「她送啥呀?」燙金綵緞褙子捂著嘴笑,「莫不是送了她那二嫁給人當小娘的孃親,如何魅惑郎君的心得?」

顯金放下筷子,皺起眉頭。

熊呦呦臉上的笑頓了頓,「寶眷,你休要胡說——」

「別張嘴亂說。」顯金眉頭緊蹙,「這種寶物,怎可輕易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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