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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說這話的時候從內容到語氣都一如既往的滑稽,諧門,且傻了吧唧。

然而現在它卻是一隻渾身燃燒著幽靈烈焰的亡靈鳥,半透明的血肉中是流淌著火焰的骨骼與肌腱,它的叫聲中混雜著劈啪作響的爆鳴,如冥府敞開大門時洩露出來的冤魂嘯叫。

事實證明,很多時候邪門與諧門之間並沒那麼大的距離。

鄧肯身邊纏繞的靈體之火仍然在燃燒,他眼睜睜地看著三個邪教徒消失在自己眼前,卻不敢確定這個過程背後的原理。

他只知道,這就是“艾伊”的能力。

幾秒鐘後,確認三個邪教徒是真的回不來了,他才微微側頭,詢問自己肩膀上的鴿子:“……你把他們弄哪了?”

艾伊拍了拍翅膀,用嘴巴梳理著自己已經變成半透明形態的羽毛,反應了一會才突然冒出一句:“退回到陰影中!”

鄧肯皺皺眉,他這陣子已經開始學著理解艾伊這些話語中真正的含義:“……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們放逐到了某種……平行空間?或者是把他們變成了某種不可接觸的狀態?”

鴿子抬起頭,兩隻眼睛飄忽不定地看著鄧肯:“咕咕!”

它現在又開始假裝自己是個真正的鴿子了。

但鄧肯相信自己已經瞭解了真相,他用手指按了按艾伊的腦袋,隨後再一次環視這個燈光昏暗的“庇護所”。

在油燈搖晃的光影中,小房間裡的一切都一目瞭然,曾經藏身於此的太陽神信徒們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如今站在這裡的,只有一個佔據了邪教徒的屍體而降臨於此的幽靈船長,以及他的鴿子。

但冥冥中,鄧肯卻有一種感覺——他彷彿能感覺到那三個邪教徒還在這裡,就在自己身邊,他們被困在這房間中,在某個無法被任何手段探知和接觸到的維度夾縫中。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幾個邪教徒在徒勞地喊叫,掙扎,感覺到他們想要重新接觸現實世界,卻被無形的屏障永久遮蔽在現實之外的絕望。

這種感覺在無形中瀰漫著,直到某一刻,鄧肯看到了證據:在桌上油燈的某一次搖晃中,在某次恰到好處的光影交錯中,他突然看到附近的牆壁上出現了一道痕跡,那看起來彷彿是短劍用力劈砍所留下的——但當他再次看過去的時候,油燈的火苗又搖晃了一下,牆上的痕跡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就是三個太陽信徒與現實世界的最後一次接觸。

鄧肯輕輕呼了口氣,帶著鴿子轉身離開房間。

廢棄的休息室外,是一條比之前所見的下水道走廊要狹窄很多的甬道,深邃悠長的甬道一直向兩側延伸,其中一端通往一條岔路口,另一端則連線著一條傾斜向上的坡道。

即便是被廢棄的區域,城市的管理者們也顯然維持著對這些地下設施最基礎的維護——至少,甬道兩側的瓦斯燈還亮著。

鄧肯簡單判斷了一下甬道的走向,又根據自己腦海中殘存的那些記憶碎片梳理著通往地表的路線,很快便邁步走向了那條傾斜向上的坡道。

他越走越快。

清新的氣流出現了,微涼的風迎面吹動著鄧肯的頭髮,他聽到一些模糊遙遠的聲音,那似乎是地表的某些工廠設施在徹夜運轉中傳來的轟鳴,還有更加遙遠的海浪聲傳來……那是晚間碎浪拍打沿岸礁石的聲音。

鄧肯幾乎小跑起來。

渾身褪去靈體火焰之後恢復如常的鴿子艾伊在他肩膀上拍打著翅膀,發出高興的聲音:“時代在召喚!時代在召喚!”

鄧肯突然停了下來,他盯著鴿子的眼睛:“在外面不要隨便說話——正常的鴿子是不會說話的。”

艾伊想了想,使勁拍打著翅膀:“Ayecaptain!”

鄧肯頓時大感意外,因為這鴿子竟然正確回應了自己一次,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怎麼回事——但很快他就不再考慮這個了。

他要為迎接這個世界做好準備。

身上的黑色長袍是肯定不能穿出去的,在“吞噬”而來的記憶中,這種可疑的長袍只用在太陽神信徒的秘密儀式場合,放在地表的城市街頭,這身衣服屬於是露面就得被七八個治安隊員捆在樹上打的待遇。

普蘭德城邦中執行著相當嚴格的宵禁,夜晚徘徊似乎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普通人晚上想要出門必須手持通行證件且提前報備——自己附身的這個邪教徒顯然沒有這些合法手續,因此要在城市中活動就必須躲開那些巡夜的人。

夜間負責維持城市秩序的人被稱作“守衛者”,他們似乎是深海教會下屬的武裝力量,在吞噬而來的記憶中,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對那些武裝神官有著深深的忌憚和敵意……

鄧肯飛快地整理著腦海中的記憶碎片,由於是從一具屍體中繼承的記憶,這些碎片大多凌亂且模糊,他無法從中拼湊出一個“現代文明社會成員”的完整人生軌跡,也無法拼湊出關於普蘭德城邦的所有資料,但即便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也足以讓他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大致心裡有底。

他首先在通往地表的坡道前脫下了身上的黑袍——黑袍下面是正常的衣服,走在外面不會引人懷疑。

他考慮了一下是不是應該把黑袍付之一炬,但火焰和煙反而可能引來巡夜者的關注,於是最後他只是把黑袍捲了卷,藏在坡道附近的角落裡。

那枚太陽護符也是可能帶來麻煩的東西,但它同時有可能蘊藏著有價值的情報,猶豫再三之後,鄧肯還是決定把它帶走——回頭返回失鄉號的時候可以用這枚護符再做個測試,看艾伊是否能把它也帶回去。

他可以在失鄉號上放心研究這東西。

他處理好了藏黑袍的痕跡,又大致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普通的市民,而不是一個在下水道里東躲XZ狼狽不堪的邪教徒——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邁步走上那條坡道。

接下來的路並沒有太遠。

鄧肯在坡道上疾行,愈發清新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胸腔,他已經可以清晰地聽到遠方工廠與海浪的聲音,而在幾分鐘後,他甚至看到有清冷的光輝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臺階上。

他向前緊走幾步,那道清冷的光輝終於將自己完全籠罩起來。

他來到了地表。

堅實的,穩定的,沐浴在蒼白微光下的大地。

鄧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座城市,一座佇立在無垠海上的,代表著凡人文明的城市——天穹間的巨大傷痕橫貫著城市上空,照亮了那些鱗次櫛比的屋頂、高塔與更遠處的樓宇,在他前方不遠處,是略顯破舊的邊緣城區,而在更遠處的高地上,還可以看到許多遙遠又宏偉的建築,那是坐落著大教堂與市政廳的“上城區”。

鄧肯突然笑了起來,他沒有發出聲音,卻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強行止住了自己的笑,他在清冷的夜風中深吸口氣,接著便大步走向了記憶中的某個方向。

邪教徒也是有自己的“正常生活”的,除了少數完全以禍害蒼生為職業的“神官”之外,太陽教會與其他大多數邪教一樣,都是依靠著數量龐大的一般人在支撐自己的運轉——這些受到蠱惑的基層信徒多是城市下層的貧苦市民,缺乏關注的老人,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或者像鄧肯如今所佔據的這具軀體一樣……

一個無人關注的,身染重疾的,開著個騙人的古董店在下城區裡與生活和稅款搏鬥的普通人。

這個名叫“羅恩”的古董店主那糟糕透頂的人生結束了,他與某個邪惡神明之間的債務已經隨著那最後一口氣一筆勾銷,但他在這個世界上仍然留下了一個位置……這個位置,鄧肯很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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