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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營寨內鼓聲大作,就連鄧春也帶著輕騎兵,徒步跑去追殺楚軍潰兵。

反而是剛剛建功的重甲兵和火銃兵,選擇默默退回營中。

楚軍又非精銳金兵,被連續擊潰好幾股,若無決定性力量加入戰局,剩下的戰鬥完全就是一邊倒。

卻說那倒黴的龔斌,遇到了發狂的敵軍,麾下刀盾手死傷近百(傷多死少),這已經達到三分之一的比例。因為三千士卒當中,只有二百五十個刀盾手。

就在龔斌苦戰之際,左側的楚軍被殺潰。

擺脫陣戰的左側友軍,立即攻擊發狂楚軍的側面,與龔斌合力將眼前的敵人殺潰。龔斌也迅速擺脫苦戰,再衝上前去配合右側友軍,繼續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夾擊,潰散。

再夾擊,再潰散。

整個戰場川峽義軍的優勢,便如滾雪球般擴大。

由於楚軍的潰兵實在太多,趕來接應的預備隊,被己方潰兵就衝得搖搖欲墜。

鐘相親率本部參戰,放眼望去全是潰兵,根本就不知道去救哪裡。就算知道也過不去,前進道路都被潰兵堵住了,麾下親兵拉著他苦苦相勸。

“陛下,快走吧,已經敗了!”

鐘相掃了一眼朱銘的營寨,憤恨的同時又生出無力感,轉身跟著親兵一起逃回江陵城。

逃兵和追兵,踩著稀泥艱難奔跑,不時有人摔倒在地。

可惜無法用騎兵追殺只能看著大量潰兵,就那樣逃往江陵城的方向。

朱銘讓重騎兵扈從,以及部分回營民夫,去打掃戰場控制俘虜,笑著對身後眾人說:“南邊穩了。”

張鏜問道:“還是會有很多敵軍逃回城內,是要留下來繼續攻城嗎?”

“能談判自然最好,”朱銘望著北方,“我們的敵人不在荊湖,沒必要增加無謂的傷亡。只不過這次談判,一個江陵肯定不夠,宜都和長陽也要拿下!”

宜都在長江南岸,可以從陸路進攻松滋,朱銘若是佔了那裡,鐘相更加寢食難安。

古三的胸口持續流血,提著一把奇怪的長槍回來:“元帥,快看這個,可以刺破重甲。”

朱銘掃了一眼,說道:“鐵錐槍,不算稀罕,《武經總要》裡就有。”

靠人力持槍攻擊,是不可能刺破重甲的,但可以刺破甲片之間的縫隙。

岳飛的兒子岳雲,並非如演義所寫那般用錘,而是使用加重版的特製鐵錐槍。北宋前期為了對付遼國重甲,宋軍曾經大規模裝備鐵錐槍,後來漸漸就少用了,直到南宋對付金兵才重新撿起來。

這並非什麼奇門兵器,存世量極多,後世考古一次性就挖掘出兩百多支。

“其刃為四稜,頗壯銳,不可折,形如麥穗,邊人謂為麥穗槍。”這就是對鐵錐槍的文字記載。

在反覆戳刺重甲時,槍尖和矛尖會打滑,從甲片滑向縫隙。

普通槍矛滑向縫隙,力道減弱許多,即便是縫隙也很難刺透。而鐵錐槍的特殊結構,則可以利用餘力,輕鬆刺破甲片間的縫隙。

若是刺得深些,四稜錐留下的傷口,還能讓敵人血流不止。

王稟掃了一眼:“可能是荊湖哪個州縣的兵杖庫,存了一些幾十年前的鐵錐槍,被鍾賊得到並命令工匠仿造。宋國軍隊已經很少使用了,因為打造不易,就算造出來也被將士嫌棄。因為這幾十年來,宋國大量打造兵器都是用灌鋼。鐵錐槍的槍尖太細,灌鋼不夠堅硬,作戰時容易折斷。”

“還不快去包紮!”朱銘責備道。

古三被四稜錐刺中,幸好入肉不深,否則那傷口真的難以處理。

鐘相本部是最先逃回江陵的,一進城就大喊:“只開北面甕城門!”

他讓留守部隊站在甕城上方,隨時準備投落石滾木,自己帶兵埋伏在內城的城門兩側。只要敵人敢跟著潰兵追進來,立即就是全方位攻擊。

龔斌追趕敵人至護城河護城河的已經水位大漲,但水流並不算湍急。

被他追殺的楚軍,一些在半路跌倒受俘,一些脫力跪倒投降,還有一些被踩踏致死,近半都逃到此處跳入護城河。

護城河內,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水性再好也遊不開,雙臂沒有划水的空間,只能用雙腳不停踩水。

追至此處的川峽義軍,站在岸邊反覆往水裡戳,鮮紅的血液開始在水中氳開。

還有一些脫力的楚軍,雙腳踩水難以支撐,下意識抱住旁邊人,然後一起往河底沉。

能靠近對岸的都是幸運兒,根本不用攀爬,河水已經漲到接近河岸高。只需雙手趴在岸邊用力,一個翻身就滾上去。

護城河的幾道橋樑上,也全是擁擠的潰兵,不時有人被擠落到河裡,橋上還有許多被踩死的屍體。

甕城已經擠滿潰兵,後來者根本進不去,只能繞著城牆沒命奔跑。

城郊四野,也到處可見零星潰兵,他們作戰時方向不對,無法朝著城池逃跑,只能哪裡沒追兵就逃向哪裡。

“你們快走,莫要再管我!”

洞庭豪俠英宣怒吼,他有一處傷口頗深,流血過多身體乏力,奔逃一陣便撐不住了,幾乎是被親兵一路拖著跑的。

“當初結拜的時候,就說過要同生共死,此刻如何能捨棄兄長?”

“男兒在世,無非一個義字,今日便陪兄長赴死!”

“咱不會說話,反正這條命就賣給兄長了。”

“……”

英宣身邊大概還剩二三十人,全都是洞庭湖水域的遊俠兒。

他們手持武器,把英宣團團圍住,試圖拉幾個墊背的同歸於盡。

追來的義軍越來越多,有些鴛鴦小隊已跑散了,見狀立即臨時組合結陣。陸陸續續,上百人在此結陣,感覺英宣是個大人物,一旦抓住可比普通潰兵更划算。

英宣確實是大人物,帶資進組啊,打下兩個縣投靠鐘相。

鐘相稱帝之後,封賞各部首領,本來是要給英宣封郡王的。但英宣不想太顯擺堅決推辭王號,最後封了個北聖公。

韓世忠和陳子翼在枝江擊敗的嚴奇,封號也不過是西聖侯而已。

英宣不忍這些遊俠死於非命,推開護住自己的兩人,對結陣圍困的追兵說:“我是大楚國北聖公,若我投降,可否饒他們一命?”

一個軍官說道:“既是什麼北聖公,自當押去交給大元帥處置。”

英宣說道:“朱先生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今日正好去會會英雄。”

遊俠兒雖然不怕死,卻也不想死,老老實實丟掉兵器,被士兵們集體押回營寨。

“北聖公?”

朱銘仔細打量此人,他對英宣有些印象,是鐘相的得力部將,在楊么做首領前就戰死了。

鐘相和楊么起義前期,還是極得民心的。

甚至出現官軍劫掠百姓,而起義軍拼死保護百姓的英勇事蹟。

當時,南宋將領孔彥舟(後來降金)鎮壓起義,半路縱兵劫掠小鎮和鄉村。義軍將領謝保義雖然兵少,卻奮力跟官兵廝殺,村民們也來幫忙。把孔彥舟殺得大敗,還搶了官兵戰船而實力大增。

“正是大楚北聖公在此!”

英宣已經快站不穩了,拱手說道:“他們都是江湖遊俠,請朱先生放其一條生路。”

朱銘見他臉色蒼白,傷口流血不止,吩咐道:“把軍醫叫來,給這位北聖公包紮一下。”

川峽義軍已鳴金收兵,正押著俘虜陸續返回,更多民夫被叫回來打掃戰場。

朱銘就在旁邊坐著,看軍醫用烈酒清洗傷口,再抹上藥膏纏上麻布。

“楚國那邊,有四位聖公是吧?”朱銘問道。

英宣說:“一親王,四聖王,四聖公,四聖侯。”

朱銘微笑:“以南北東西為封號,再加一個聖字,這爵位給得倒是不費頭腦。你相信鐘相那一套?”

英宣說:“我信均貧富、等貴賤。”

朱銘問道:“也就是說,你不信摩尼教?”

英宣沉默不答。

朱銘又問:“鐘相做了皇帝,伱做了聖公,如何能與百姓等貴賤?”朱銘指著俘虜營,“我的烈酒和藥膏不夠,還要醫治自己計程車兵。你受重傷能得到醫治,其他俘虜卻只能簡單包紮。別說跟百姓等貴賤,便是跟士兵都無法等貴賤。”

英宣無言以對,只能繞著說:“總歸能讓窮人過得更好。”

朱銘說道:“我也能讓窮人過得更好。”

英宣說:“我讀過朱先生的《討獨夫趙佶檄》。”

“可願歸順於我?”朱銘直截了當發問。

英宣說:“難叛舊主。”

朱銘笑道:“你投效過來,不跟鐘相的軍隊作戰便是,今後跟著我一起打官兵。”

英宣還在遲疑。

朱銘指著那些遊俠兒:“你若不願歸順,他們都得死!”

英宣與遊俠兒們對視,片刻之後,忍著傷口劇痛跪地:“拜見明公!”

“好!”朱銘高興攙扶。

不多時,士卒抬著一具屍體回來:“元帥,打掃戰場時發現一個大官,之前被屍體壓著一直沒看到。”

朱銘問道:“這人是誰?”

英宣看了一眼,面色悲痛道:“東聖公夏誠。”

朱銘立即吩咐:“把夏誠的屍體送去江陵,就說我要跟姓鐘的談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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