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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微光落在蘭茵的眼皮上時,第一聲晨鼓從承天門漸次傳遞開,南北橫街的街鼓也開始響應,寺裡的鼓也響了。

蘭茵被吵醒,不耐煩地轉了個身,立刻失去平衡,此時她才驚覺自己是睡在樹上呢,慌忙睜開眼,控制平衡。

咦,崔元藻呢?

蘭茵站在樹梢頭,極目望去,卻見崔元藻圍著東禪院走走停停,不知在做什麼。

蘭茵飄然而下。

“你做什麼呢?”

崔元藻並沒有停下動作,走走停停,敲敲打打,“並沒有密室暗道。”

“要不要抓個小沙彌來問問?”蘭茵撩起袖子,摩拳擦掌起來。

崔元藻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注意你的儀態。”

蘭茵哼了聲,居然還嫌她丟人了?

“那你說接下來怎麼辦吧?”蘭茵沒好氣地道。

“郎君,郎君,文書來了。”

只見一個漂亮的小少年從遠處奔過來,蘭茵定睛一看,是靈聰。

靈聰舉著手裡的文書,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不良人也來了。”

“圍住趙景公寺了嗎?”

“只能看住前後門,李少卿說人手不夠,只能給您派這幾個人,連孫獄卒都派過來了。”

崔元藻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就這麼點人,那人怕是早跑了。又不是隻能走門。”蘭茵嘲諷道。

她其實昨晚就想到過,她和崔元藻就兩人,昨晚那人要是會飛簷走壁,早就跳牆走了,還等得到現在?

“若是像某人一樣,呼呼大睡,自然賊匪早已經跑了。”崔元藻道。

蘭茵有點羞愧,但這郎君也未免太小肚雞腸了吧。

“昨夜之前,我已和坊裡的武侯打過招呼,幫忙在趙景公寺周圍巡夜了,若是有動靜,他們自然會來回稟。”崔元藻看向門口道,“什麼聲音?”

“大約是不良人在驅趕香客吧!”靈聰回道。

“這麼早就有香客了?”蘭茵不禁驚訝道,“不是說趙景公寺香客寥寥嗎?”

“今天是十五呀,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想著來搶頭香,寺門一開就湧進來許多人,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了。”靈聰答道。

“糟了。”崔元藻疾步往外走。

“怎麼了?”

看著崔元藻焦急的神色,蘭茵也不禁提起了心,認識這人以來,他可是一直從容悠閒,從沒見他急過,這是怎麼了?

“你速度快,快跑過去,攔住出去的人?”崔元藻對著蘭茵喊道。

“哪個門?”蘭茵剛要跳起來,卻又不知往哪個方向去,回頭問道。

哪曉得崔元藻卻停了下來,靠在廡廊壁上,閉上了眼睛,不言不語。

“怎麼了?”蘭茵退了回來,問道。

只見後面跟著的靈聰,連忙開啟崔元藻隨身的綢布袋,掏出一顆糖丸,送進他嘴裡。

“郎君,歇一歇吧。”

靈聰扶著崔元藻坐在廊下,蘭茵進退不得,只能也跟著過去,“沒事吧?”

靈聰搖了搖頭,把蘭茵引到一旁,哭唧唧地道:“娘子要勸勸郎君,莫為了修道,不食葷腥,糟踏了身體不值當。”

“他這是餓昏了?”蘭茵簡直要笑出聲來。

“郎君,自小體弱,大一點後,又一心修道,醫博士說,郎君氣血不足,平日裡要隨身帶一些點心。往後,就要拜託娘子了。”靈聰憂心忡忡道。

“好啊,好啊,交給我了。”蘭茵接過綢布袋,滿口答應,心裡卻要笑出聲來,看以後餓不死他。

蘭茵一點都不明白,崔元藻這種高門貴公子到底有什麼想不開,高床軟枕不臥,巴巴得要去修道,自尋苦吃。

“嘰裡咕嚕在說些什麼?”

蘭茵轉過頭去,晨光裡的崔元藻格外瘦弱,顯得伶仃而可憐。

蘭茵不自覺地把聲音放輕了一點兒,“你好點了嗎?”

“你怎麼還在這裡?”崔元藻皺著眉,一股不贊同的神色。

“哈?”關心他的身體還關心錯了?

蘭茵簡直氣炸了,隨手把綢布袋扔回崔元藻身上。

“算了,現在也來不及了,該逃走的也已經逃走了,怪我忘了今日是十五,沒有一開始就吩咐好。”崔元藻低著頭,神色依然蒼白。

“你是說昨晚那人混在香客裡逃走了?”蘭茵這時候也想明白了,“現在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讓他逍遙法外?”

崔元藻閉上眼又睜開,又是一派從容,“盡力補救吧。靈聰速去附近商販處打聽一下,特別是做早市的,看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特別是不熟悉的,形跡可疑的。”

“是。”

靈聰迅速跑走了,蘭茵看向崔元藻,“那我要做些什麼?”

崔元藻瞟了一眼蘭茵,照理來說,蘭茵是比靈聰更為合適的人,她畢竟見過那人的背影,但在她展露那出神入化的輕功後,他終究不放心再讓她單獨行動了。

你跟我去找無心禪師。

——

蘭茵還以為崔元藻找無心禪師是有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讓無心禪師安排廂房,他要休息。

崔元藻也沒安排蘭茵做什麼,她一時倒無所事事起來。

想起自從離開師門,下山以來,碰到的各種事,內心悽惶。如今更是不得自由,還不知哪一日才能找到當年的知情人,還她阿爺清白。

蘭茵內心悽苦,索性解開腰間鬱刃,縱身一躍,舞起劍來。

她穿著一件銀紅色的紗衣,極黑的頭髮束了起來,手中一柄軟劍,步伐輕盈,身影纖細,轉移騰挪之間,海棠花瓣隨著劍風旋轉起來,襯得她的肌膚雪白,世上彷彿只剩下了這黑、白和紅。

崔元藻此時恰好醒來,推開窗欄時,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他覺得一瞬間的心驚,當年杜子美所見的公孫大娘是否就是這樣?

“好劍術!”

突然,一個男聲響起,蘭茵收了勢,看去,咦,怎麼是他?

“孫獄丞。”蘭茵斂衽為禮。

那夜,就是孫獄丞幫她遞的玉佩。

“楊娘子,真是好劍術啊,不知從何處所學?能否指導我一二呢?”

孫茂那夜冒險遞送玉佩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想在大理寺出頭,指望著正常升遷,不知要熬多少年,而若能搭上崔評事,則容易許多。

其實,按品級來講,孫茂與崔元藻是不相上下的,但誰都不會把他們當成同一類人。

崔元藻出身清河崔氏,又有做宰相的伯父,對於孫茂來說,那就是雲端的人物。

當得知崔評事這邊人手不足時,孫茂主動找到李少卿,得了這份差事。

然而孫茂不知道的是,他這次真是畫蛇添足了。

蘭茵看見他,一瞬間是有些慌神的,到底要如何解釋一個貴族娘子會劍術呢?她喏喏地不知要如何作答。

可是,這副畫面在崔元藻眼裡又是另一番情境。

女子嬌美而羞怯,男子高大而威猛,端得是一副美好的春日圖景。

崔元藻皺了皺眉頭,他是不想讓孫茂見蘭茵的,只要蘭茵一和孫茂對質,那“鎖魂香”的謊言,就會一戳就破。

崔元藻步出屋外,接過話頭,“她阿爺為她請過教習,都是花架子,不足為奇。”

“見過崔評事。”孫茂拱手作揖道,“寺內已清空,您是否要去看看?”

崔元藻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後的蘭茵。

還好,目前她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對孫茂敬而遠之,暫時還不用擔心他們走得過近。

“那好,我們去東禪院看看。”崔元藻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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