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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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靈老鼠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活動起來。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地爬行著，震顫著它每根毛髮尖端，讓它想要瘋狂逃竄，也想僵直在牆角，假裝自己已經死去——儘管它真的已經死去了，本能中的恐懼仍然如附骨之疽般跟隨著它。

“吱吱！”它叫起來，聲音淹沒在隧道中迴盪的抽泣聲中，“吱！”

窸窸窣窣……那個東西越來越近……它離開了自己休眠的地方，在地上爬行著，繞過高高的、刻著巨蛇的石柱，伸展著自己有些僵硬的身體……

“吱！”老鼠再也忍受不了了，它害怕地朝隧道跑去，將緊閉雙眼乞求著什麼的大圍巾男人甩在身後。它靈巧地貼著牆根奔跑著，跟隨著它召喚者繩子的指引。沒有肉體的牽絆，它跑得快極了……它知道哪裡有個洞口……

突然間，它撞進一隻手裡。

安東尼問：“蛇怪出來了？”

走到半路時，來自怨靈老鼠的焦急和恐懼突然攫住了他。那幾乎像八百個鬧鈴同時在他腦海中響起，又像世界突然一片死寂。老鼠強烈的情緒擊穿了他感應的距離限制。

他立刻意識到出事了，果斷返回了有求必應屋，正好來得及從牆邊撈起在自己感知中瘋狂使用魔法、像一小團奔跑的火焰般的小老鼠。

“吱。”老鼠說，安分地任由他將自己放到口袋中。

……

急促的腳步在狹長的黑暗走廊中迴盪。安東尼在隧道中匆匆奔跑著，自責不已。

如果不是因為他之前驚醒了蛇怪……如果不是他同意了讓奇洛教授幫忙……他明明感覺到奇洛教授身上的死亡氣息越來越重，他的身體明顯出現了問題……奇洛教授幫了他那麼多……

他越靠近之前的位置，就越能感覺到一個龐然大物活動的動靜。隧道的石壁隱隱震動著，空氣中充滿了危險的氣息，通道曾經散落如星河的小動物屍骨正緩緩分開，就像被經過的船分開的水面。

一個人影軟綿綿地躺在地上。他背後的房間中隱約透來昏暗的光芒，牢牢裹在頭上的大圍巾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射出形狀詭異的黑影。一條綠盈盈的巨蛇徘徊在他附近，興奮地吐著信子，又尖又利的長牙閃著寒光……

這是一條比他之前看到的蛇蛻還大得多的蛇怪。

安東尼沒有功夫去思考為什麼蛇怪沒有吞下它面前的這個人。這人目前還不屬於他能感應到的屍體，因此他還活著。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蛇怪將頭轉向安東尼跑來的方向，黃澄澄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安東尼匆匆一瞥便閉上了眼睛——他並不想冒險——這才發現它長得驚人，只有半截身子探了出來，大半身子仍盤繞在它身後巨大的房間中。

“奇洛教授？”安東尼喊道。沒有回應。

安東尼深吸一口氣，在奔跑中抬起手。

他跑過的通道中突然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被他經過的、在他身前的，蛇怪的食物殘渣們紛紛活動起來，骨頭碰撞出奇怪的咯咯聲，浩浩蕩蕩地奔向蛇怪。

各種小型齧齒類動物，有的缺了一半的頭蓋骨，有的少了幾條肋骨，都爭先恐後地朝著正瞪著它們的蛇怪撲過去。

它們撲到蛇怪頭上、身上，扒著它神秘鮮豔的鱗片，彷彿要用自己的屍體將蛇怪埋起來。骷髏們又啃又咬，又抓又撓，幾乎將蛇怪淹沒了。

但蛇怪只是煩躁地晃著身體，試圖將這些掛在自己身上的小玩意甩下去。它張開嘴，一股腦將奔湧而來的骷髏浪潮吞了下去，又薄又鋒利的毒牙在牆壁上劃過，發出令人膽寒的摩擦聲，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切割咒也僅僅能在打到蛇怪時發出餐刀劃過瓷盤似的聲響，甚至很難判斷蛇怪是否注意到了“四分五裂”的唸咒聲。

安東尼翻過手。骷髏們——現在與其叫骷髏，不如叫骨頭們——在他的命令下爬到蛇怪的眼睛上，試圖擋住它的視線。幾隻還能勉強看出雪貂形狀的骷髏企圖撓瞎蛇怪，但它的眼睛完全不受影響——

蛇怪將頭重重地撞向牆壁，被砸得支離破碎的骨頭和牆壁上碎裂的小石塊一起撲簌簌地掉落下來，但是還有更多的骨頭湧了上來——

在安東尼的感知中，覆蓋在蛇怪身上的屍骨已經為他勾勒出一個相當詳細的蛇怪形象了。他躲開蛇怪甩過來的腦袋，毒牙劃破巫師袍，在他的手臂上劃了個口子。他甩了甩胳膊，試圖癒合傷口，但整個過程異常緩慢——

倒在爛泥中的奇洛突然抽泣了一聲。“你醒了嗎，奇洛教授？”安東尼喊道。沒有回應。他似乎依舊處於昏迷中——

他必須要儘快將奇洛教授帶出去。

安東尼有些不耐煩了。

他控制著受傷的手臂離開軀體，將它丟到一旁。怨靈小老鼠從口袋中爬出來，瑟瑟發抖但飛快地加入源源不斷湧來的亡靈中，為安東尼指出方向——

於是他將蛇怪體內某種東西扯了出來。這團東西聞起來沒什麼味道，還有些零散。

蛇怪轟地砸到了地面上。

安東尼很難形容那是一團什麼，它掙扎著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但安東尼不允許……他要找個地方儲存它，禁錮它，讓它無法逃走……

本能地，他將這團東西塞進喉嚨中，嚥了下去。

並不好吃，幹拉拉的，味道就像衛生紙——呃，什麼是衛生紙來著？

即使味道並不好，他依舊難得地滿足了。至少他吃飽了。

吃飽了，他便想伸個懶腰。於是他將自己蔓延開來——這個帶著綠色鱗片的東西中還有一些空餘，他用它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舒展地趴了下去——他感到自己渾身冷冰冰的，真是舒服——

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身旁還有個東西。他一定是吃暈了，因為他覺得那聞起來像做得很糟糕的雙拼拼盤，但是它至少是有味道的……或許……

“安——安東尼教授？”雙拼拼盤聲音顫抖著，迴盪在隧道中，迴盪在他的耳朵裡。

安東尼……他記得這是他的名字……

安東尼逐漸清醒過來。他渾身不舒服，少了一隻胳膊，魔法在他體內奔湧咆哮，就像一條江被塞進了他的血管中……

他扭過頭，看見奇洛教授已經醒來了，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以及身旁小山般的骨頭碎片。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奇洛教授。”安東尼顫抖著笑道，試圖壓抑住自己躁動的亡靈魔法，“你很幸運……我猜這條蛇怪不喜歡吃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