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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傷雀緩步拾階而上,不曾動用周身半點內力,就好像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尋常人。

他只是靠著一雙腳,自下而上一階一階的登頂而去。

過往的每年大年初一,若是他的殿下留在神臺宮過年,他都會伴隨在殿下身側,與她同在神臺宮高塔神殿之中觀星賞月、佈陣祈福。

今夜是南墟大祭司祈福卜卦之日,路傷雀雖知不應該,但是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一般,尤其想去神殿之中看上一看。

哪怕他只是站在神殿外並不進去,興許也能感受到一兩分當年她曾經留下的氣息也未可知。

或許那神殿之中,還留存著一絲她曾經駐留於地的殘念。

他實在是太過想念她了。

兩載以來的錐心氣血,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無數次痛到骨子裡的悔不當初和追悔莫及。

尤其是這兩年每逢入了正月,他便感覺自己彷彿無法呼吸般心肺劇痛、撕扯難捱。

不知當年他那一劍貫胸而入,她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痛。

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神思放空。

也不知是為何,路傷雀越是往上行走,便越覺得心中慌亂煩悶。

他自嘲般的微微苦笑,將之歸結于越是接近少女曾經在神臺宮中待得最多的神殿,便越是近鄉情怯、羞愧難當。

於是,才會如此神思不屬焦躁難安吧。

還剩下最後的九百個臺階,便是神臺宮最最神聖的所在。

——歷任大祭司和神女大人祭天祈福、觀星窺天的高塔神殿。

但是就在此時,路傷雀卻眉心猛然皺緊,目光如炬驟然看向數百米外的高處!

不對!

此時神殿之中,為何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其中一個必然是南墟大祭司了,那另外一個呢?又是何人?

今日,南墟大祭司分明早已將神殿中平日負責侍神的神官和道童盡數遣散下山了!

就連大祭司的親傳弟子橙徽少司都已奉命離宮,帶著神臺宮弟子們去城中別苑共度新歲良辰,這些具是他傍晚時親眼所見。

此時此刻,斷然不應該再有神臺宮弟子在神殿附近徘徊!

更何況,神臺宮的高塔神殿建址,是何其險要巍峨?

即便是他擁有半步虛空境的武道境界功底,若是不動用內力輕功,從神臺宮半山徒腳走上數萬階險峻的石階抵達此處,都覺得會有些許疲倦,是誰竟敢在深夜更靜之時暗中潛入神臺宮?

一開始,在路傷雀剛剛發現高塔神殿附近有兩道呼吸聲時,他腦海中第一個閃入的念頭,便是有人暗自潛入了神臺宮。

他如今也是一個有秘密且滿腹陰霾黑寂的半死之人,於是乎下意識以為來人說不定就是兩年前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年輕男子派來神臺宮尋他的人。

但是轉念一想,路傷雀又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猜想。

南墟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天下第一門派神臺宮的大祭司,當世七大絕頂高手之中三位祗仙玄境的頂尖高手之一!

更是南朝天宸的國師大人。

就連他路傷雀都能發現的人,又豈會瞞得住南墟的耳聰目明?

如南墟這般人物,又豈會放任宵小暗中踏入神臺宮的領地?

所以.

路傷雀微微蹙眉,心中思忖:莫非.來人是南墟大祭司的客人?

難道南墟今日之所以遣散宮中弟子、命少司橙徽帶著他們去昭歌城中松泛守歲,也是為了讓他們避出去,不與那位客人撞見以免驚擾客人?

到底是何等尊貴的客人,值得南墟大祭司如此大費周章的折騰?

依照路傷雀對南墟大祭司的瞭解,南墟其人平日最怕麻煩,也最不耐煩世俗俗禮。

即便是面見君上,他也時常藉著神臺宮大祭司不跪天子的祖禮能躲則躲。

既是如此,能被他如此鄭重其事招待的貴客,莫非同為當世七大絕世高手?

路傷雀凝眸。

難道是東臨城城主李憑欄?

亦或是不二城城主薛坤宇?

似乎除了這兩位,其他幾位絕頂高手都不至於讓神臺宮大祭司如此謹慎的鄭重接待。

但是東臨城的城主“破海刀仙”李憑欄和不二城的城主“乾坤劍仙”薛坤宇,又似乎都是不愛與人結交的冷淡性子。

倒是不曾聽聞,這兩位昔日曾與南墟大祭司有舊。

這倒是奇了。

等等!

路傷雀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驟然一厲!

他早就知道斕素衣所圖甚大,且此人心中早有顛覆四境的打算!

莫非來人是斕素衣?

路傷雀隱隱感受到那人武道境界低微,恐怕只在金遙境上下。

而這般武道境界,也正好與斕素衣的武道境界不相上下、十分吻合,這就讓他很難不懷疑了!

莫非斕素衣最終還是按耐不住了嗎?

所以巧言令色、以詭辯之才取信於南墟,或是打算利用千歲殿下身故之事,在南墟大祭司跟前行離間之實,禍水東引他人以圖謀自己所需?

路傷雀並不擔心斕素衣會將他“賣”了,告訴南墟他當日對“千歲劍仙”下手之事。

若是他真的說了,那他反而要謝謝他,替他免去了他的一樁心事。

然而他擔心的是,斕素衣是否還有什麼別的可怕意圖!

路傷雀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

他當即提起內力,一個縱身躍向山頂高塔神殿方向!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當他抵達神殿門口時,先前那道伴隨著金遙境武道境界的呼吸聲卻戛然而止,轉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先前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和誤判!

路傷雀不信邪,他凝眸猛地推開神殿殿門。

而隔門相對,大祭司南墟那道風清月淡、恬淡高潔的身姿,便立即映入眼簾。

路傷雀不禁一怔。

他的視線下意思掃向殿內,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時此刻神殿內外除了南墟大祭司外再無旁人。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和光同塵的大祭司外,別說是活人了,就連一個活物都見不到.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方才真是他矚景思人、浮想聯翩下精神渙散,這才生出了些荒謬的錯覺?

南墟大祭司清冷淡漠的目光,此時也定定落在路傷雀的身上。

他聲音冷冽道:“何事?”

路傷雀怔忪的看著他。

“此處.只有大祭司一人?”

南墟鳳眸微皺,似乎已有些不耐之色。

“此乃神臺宮神殿,非大祭司和神女宣召不得入,自然只我一人。這個規矩,你不該不知。”

路傷雀怔愣了片刻,忽而神色落寞的笑了笑,喃喃道:

“.大概是我看錯了罷。”

他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於是轉身踏月而去。

是啊,那人而今早已不在,這清冷孤寂的高塔神殿,又有什麼值得留戀。

兩年了,這神殿之中日日灑掃,不染塵埃,只餘空廖,哪裡還有什麼斯人芳蹤留痕。

路傷雀渾渾噩噩的走至半山自己的房間,腦海中卻突然閃現出方才神殿內的情景和細節!

不對!

殿內雖然一眼看去出了南墟之外並無第二人,但是大祭司身前的憑几上,卻分明放置了兩個茶盞!

所以,他並沒有感知錯誤,南墟大祭司先前真的是在待客?

路傷雀微微失神,又回憶起方才神殿內的異香。

那似乎是酒香?

他陷入回憶一瞬,眼底驀然閃過一抹愕然。

那醇香,莫不是“兩儀釀”的酒香?!

——雖然已經幾年未曾聞過,但是他絕不會記錯!

此乃昔年千歲殿下親自釀製,珍貴異常,除了千歲本人外,絕不會有人輕易啟出這佳釀!

至於大祭司南墟,就更加不會是那種沒有分寸感、隨意處置千歲心愛舊物的性子。

而殿內憑几上,兩盞茶盞滿覆酒香,絕非南墟大祭司在空杯悼念!

所以難道是

路傷雀激動地指尖止不住的顫抖!

他那顆本來早已沉寂如死的心,猛然跳躍不休,聲聲如雷,震耳欲聾!

殿下……

是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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