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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宛棠被包廂門關上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陸昀錚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包廂門口,懷裡還抱著已經被哄睡了的趙悠悠。

他那雙往日裡近似無情的丹鳳眼此刻竟顯得有些慌亂。

許宛棠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陸昀錚這人一直是撲克臉,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很少能在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見到除了冷漠和不耐以外的情緒。

撞邪了?

還是被狗攆了?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的一瞬,許宛棠眼看著陸昀錚以極快的速度將視線移向別處。

“嘁。”

許宛棠輕嗤一聲,趁著他把目光移向別處的時候,衝著陸昀錚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他不想看見她,難道她想?

她知道陸昀錚不待見她,現在的她也沒多待見陸昀錚。

要不是陸昀錚買了一個包廂的車票,她才懶得多看他一眼呢。

許宛棠從床下的包裡找出一袋茶葉和一個大茶缸。

這茶葉是王桐知道她要坐長途火車,特意送給她的,讓她在路上泡著喝。

原本給她拿了足足三袋子,許宛棠哭笑不得,又退給她兩袋。

大茶缸是昨天從王桐家回來的時候在供銷社買的。

這時候的火車上還沒流行後世的那種塑膠瓶的礦泉水,人們出行時都是自己帶著杯子,車廂的固定位配備一個暖壺,裡面裝滿了熱水,人們有需要就去暖壺那裡打水。

許宛棠把茶葉袋子撕開小小的一角,往茶缸裡倒了些茶葉,又把茶葉袋子折了一下,從頭上取下來個黑卡子別在袋子的開口處,放回了包裡。

又在另一個包裡把之前買好的拖鞋拿了出來,往地下一扔,看都沒看就蹬上了腳。

穿其他的鞋不穿襪子的話不舒服,穿著也相對費力一些,還是拖鞋最方便。

做完這一切後,許宛棠起身,打算去包廂外找找暖壺的位置,泡點茶水喝。

可還沒等她走出門,就聽見陸昀錚有些清冷的聲音在包廂裡響起,“公共場所還是要注意影響。”

許宛棠開門的動作一頓,莫名其妙地轉過身看向陸昀錚,“我泡個茶,怎麼影響不好了?”

許宛棠覺得他就是在故意找她的茬,要麼就是陸昀錚腦子有問題!

陸昀錚沒說話,視線莫名停在她下身一瞬,隨後又移開。

許宛棠看得莫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自己的左腿褲腳不知什麼時候竄到膝蓋上來了,她彎下身,把窩進去的那截褲腳拽出,褲子這才自然垂下,蓋住了那截雪白。

現在正值夏季,天氣有些悶熱,許宛棠又在被窩裡待得久,一時沒有發覺。

她白了陸昀錚一眼,更加確定了對方腦子有問題的事實。

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露個小腿怎麼了?

如今的八十年代穿砍袖、露小腿的時髦姑娘絕對不佔少數,她不小心露個腿就有傷風化、影響不好了?

“有病。”許宛棠半點兒沒慣著陸昀錚,心裡怎麼想的,嘴就怎麼說的。

罵了他一句還不夠,她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對方才罷休。

“啪”地一聲,包廂門被關上。

陸昀錚舒了口氣,有些煩躁地抓了兩下頭髮。

他發覺了,他和許宛棠說話時總是詞不達意、口不對心。

剛剛他看到許宛棠露著腿就要出包廂,本意是想讓她褲子捲了上來,想讓她注意安全,火車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太過引人注目也許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

可關心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話出口的瞬間,就變了味兒,成了對許宛棠的指責。

追其原因,也許是因為那亂了節奏的心跳。

他並不認為他是對許宛棠動心,而把剛才的現象歸因為簡單的、原始的、令人厭棄的衝動。

他不想歸降於這種衝動,更不想走他父母的老路。

聽村裡的人說,他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他爸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帥小夥,兩人乾柴遇烈火,還沒等結婚就有了他。

可那種衝動來得快、散得也快,喜歡變成了厭煩,愛侶變成了怨侶。

父母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架的話題總是離不開那次婚前的那晚,兩個人爭先說著他們多麼後悔。

張秀菊還不忘在吵得最焦灼的時候,掐著他的耳朵把他從角落裡拽出來,對他怒吼著,說他長大以後肯定也是這個德行。

他從小在時刻緊繃的環境中長大,自然明白那樣的日子有多難熬。

在他還不懂什麼是喜歡的時候,他就決定堅決不走父母的老路。

他保持得很好,直到他第一次相親的那天,他被許宛棠設計,他帶著對自己衝動的厭棄、帶著對許宛棠心機和手段的厭棄,答應了許家人的逼婚。

領證之前,在民政局門口時,他和許宛棠說過,他不愛她,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他不想耽誤她,讓她想好了再做決定。

許宛棠還是一臉害羞地和他領了證。

他始終覺得,發生關係一定要基於感情的基礎,因此婚後他像是在報復許宛棠,又像是在逃避自己對許宛棠時不時產生的衝動,對許宛棠冷淡起來。

陸昀錚長長地舒了口氣,想要把心中的躁鬱發洩出去。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趙悠悠弄得滿是油漬和飯粒的衣服、褲子,彎腰找起了衣服。

剛才他抱著趙悠悠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他們這個車廂沒有熱水壺,許宛棠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陸昀錚想著他動作很快,應該可以在許宛棠回來之前換完。

火車上衛生間的空間太小,他根本伸不開腿,許宛棠和趙悠悠在包廂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太方便,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

許宛棠出了包廂門,並沒有在他們這節車廂找到水壺,問了列車員才知道,他們這節車廂的水壺前幾天被摔碎了,還沒來得及補。

列車員幫她指了方向,讓她去另一個車廂倒熱水。

許宛棠便多走了一會兒,泡了一茶缸熱乎乎的茶水。

茉莉花茶的香味兒蔓延開來,聞起來就讓許宛棠的心情舒暢不已。

回來的路上,許宛棠清麗的面龐因這壺茉莉花茶漾開了一個淺淺的笑。

直到推開了包廂門,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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