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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不會。
永川之上,連御劍都不能,謝拂池用盡力氣浮上永川,發白的手死死抓住岸邊的草,才勉強從河水裡脫身。
天蝕的降臨,讓魔界白日也都昏黃朦朧起來。
她眼睫上沾滿了水,一眨,就晶瑩地滾下來。她骨頭縫裡都被永川河底的幽怨之息浸透,冷地發抖。
她眼眸也浸滿水色,映滿城池中的次第鋪開的燈火。
已近辰時,城中街道上的人很少,謝拂池行至白訶魔君府,看到大門也緊緊閉上了,唯有一個侍從在門下。
天蝕對每個人的影響都不一樣,這位顯然很是不痛不癢,甚至開始呼呼大睡。
謝拂池折下一根花枝戳醒他,侍從迷茫地看著她:“幹什麼?”
謝拂池取下發釵,溼漉漉的發盡數垂落在腰間,她抬下眼睫,“我要見你們魔君。”
侍從瞪大眼,“魔君去參加祭典了,你改日來吧。”
“祭典在哪裡舉行?”
侍從不明所以,但見這少女容色不俗,氣度更是不凡,不由答道:“當然在萬重雲臺。”
“祭典有誰參加?”
“當然是幾位魔君還有大祭司……啊,今年魔尊也必然會參加。”侍從答的理所當然,“尊上必然能阻止這次天蝕。”
“是嗎?”她低聲道:“如果不能,你們還會認為他是你們的尊上嗎?”
侍從愣了愣。
“看來世上並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仰啊。”
她笑了笑,轉身往萬重雲臺走去。
*
萬重雲臺下,十二族族長並兩位魔君正在臺下,大祭司身穿白底黑紋的祭服,不緊不慢地點燃了焚香。
祭典已經進行到一半,然而卻被迫中止,明明是白日,天卻更黑了,隱隱中竟有著魔霧壓城的危機。
一時連司儀都不知該如何繼續。
祭典,原本就是為了減輕天蝕帶來的危險。
少年魔尊穿著玄色銀紋的華袍,長身玉立,衣袂翻飛,眼眸靜靜凝視著黑壓壓的天。
僵持不定下,傀老排眾而出。
“有人悄悄告訴老夫說尊上並非魔族血脈,而是天人。尊上一有焚妄認主,二有棲弋魔君盡心輔佐,老夫本不該疑心,然而尊上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難免會令流言愈演愈烈。”
“所以老夫斗膽,懇請尊上取下面具。”
說話間,雲臺的氛圍冷到了極點。傀老當眾發難的這個機會十巧妙,恰在棲弋魔君死後,諸君臨場,甚至大祭司也在的時候。
是逼迫,也是威脅。
但誠如傀老所言,魔尊的身份的確讓人生疑,之前不曾有人質疑,是因為棲弋魔君的鼎力支援,然而如今……
魔尊雖百年裡也為魔族做過不少貢獻,但短短百年,不足以讓人打消疑慮。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疑慮,擔憂。
姬疑惑他的身份,又擔憂此事帶來的後果。
魔尊唇角微彎,似笑非笑:“你在質疑本尊?但若這是你的遺願,本尊願意成全。”
他的話猶如驚雷落地,一瞬間所有人都暗暗吸了口冷氣。
大祭司瞳孔微縮,但仍若無其事地抬袖點燃臺上的燈燭。
隨著燈燭一盞盞被點亮,萬重雲臺上松濤陣陣,越發清晰明亮。
在這悄然冷肅中,白訶魔君去而復返,身邊多了一位侍女。白訶本就言行無狀,倒也沒有人計較他做了什麼,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臺上。
謝拂池來到萬重雲臺時,剛好看到九百九十九盞燭燈照亮的玉石雲臺上,一襲曳地玄袍的少年魔尊握住銀色面具,緩緩摘下。
銀眸鴉發,燈火落在那張精緻淡漠的臉上,睫毛濃密如羽,眉眼間的寒霜冷意,卻經年未散。
她一瞬間怔住了。
沒有變,半分都沒有變。
突然有莫名的委屈漫上心頭,她深深吸口氣,不知道是永川河水給自己帶來的痛苦,還是因為再次見到這張臉。
他明明一直都在,卻從不肯讓她知道,任憑她懷著無數次夢醒後的失落,一次又一次地想念著他。
然而認識這張臉的人,也不止她一個。
傀老瞪大眼:“果然是你!你是——”
大祭司走了下來,打斷他的話,拍拍他的肩膀,長袖垂下,笑的慈祥:“族長,世間相貌總有相似,但他是尊上,你切不可認錯。”
傀老巡視一圈,臺下諸君也盡皆默然,顯然並沒有願意同他一起做這出頭鳥,又或者他們亦覺得大祭司的話無錯。
是不是一個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魔界的確需要這個尊上。
傀老握緊手指,目露兇光,徹底撕開了虛偽的面具,“認錯?我不會認錯!就是真認錯了今日也要他給我的孩兒償命!殺了他,我就是魔界的尊者!”
傀老目眥欲裂,雙目赤紅,渾然不顧什麼祭典,上前一步,一腳踏在他事先準備好的祭臺法陣上,一道猩紅血霧從他腳底溢位,鋪天蓋地的向少年魔尊籠去。
這一下可算出乎意料,沒有人想到傀老竟想殺死魔尊。
血霧濃重,魔尊的身影頃刻不見痕跡。
白訶與長戎上前一步,似要出手搭救,然而周圍卻倏爾冒出許多傀族精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謝拂池掌心劍魂緋紅,她低聲咳嗽一下,永川之水終究令她難以維持太久,只能一擊必中。
就在她要上前時,血陣忽地分崩離析,血霧悄然散去。
魔尊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臺上,玄袍翻飛,銀紋如水波流動,眼底淡淡譏誚:“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歷,竟然還用陣法對付我?”
他伸指在虛空中一拂。
傀老愕然,他當然曉得那位神君以精通法陣聞名,但這可是他集齊九十九隻冤魂煉化的血陣!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化解開?
傀老一咬牙,“給我拿下他!”
一聲令下,傀族殺手伺機而動。
魔尊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你若是此刻自裁,本尊不會牽連傀族。”
傀老聲音壓抑不住的憤怒:“妄想!給我拿下他!我必要你血債血——”
他的聲音驀然被剪斷,不可思議地看向大祭司,口中溢位血:“你……你可是我傀族的人。”
大祭司抽出插入傀老身體裡的匕首,用袖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這才說:“傀族亦是魔族,十二族也是魔族,而魔族皆是魔尊麾下。我是不是傀族人,又有什麼區別?”
傀老心神俱震,捂住腹部傷口頹然跪倒,他啞聲道:“大祭司,我萬萬沒想到你竟是他的人。”
大祭司搖搖頭:“我是魔界的人。傀老,你還不明白,無論他從前是誰,現在只會是魔尊。你這人眼界狹窄,我當年並不贊成你當上族長,可惜你手段太過酷烈,將你的幾個兄弟姐妹都殺了個乾乾淨淨,我這才不得不同意。你現在這個下場,也算是一種報應。”
“報應?魔界的人信什麼報應?”
傀老沙啞一笑,忍住疼痛捏碎杯子,厲聲喝道:“還不動手?”
傀族殺手正要撲過去,天空一陣乍亮,亮的晃眼。
萬道紫光攜帶至凜之息,在傀老驚懼的目光下,滾滾魔障中,驚雷勢如破竹地劈下。
諸人甚至沒聽見一聲慘叫,只覺眼前白光大亮,須臾光華散盡,傀老依舊保持著那個怒指魔尊姿勢,只是雙膝之下已然被齊齊斬斷,形成了一個被迫下跪的姿態。
如同棲弋魔君死前一樣。
傀老渾身焦黑,適時一陣微風吹過,傀老轟然倒下,如堆砌的亂石,轟然傾倒。
長戎一驚:“業罰?這是行淵魔尊的業罰?”
此乃行淵藉助五行發明地一種刑罰,對應的乃是天界的雷罰,只是更加酷烈,也更加不容易,幾乎只有行淵一人可以施展。
行淵走後,此罰已經絕跡。
他轉頭看向十二族:“還需要本尊證明嗎?十二望族,你們的豐碑與榮耀,建立在本尊的恩澤之下,一旦離開便卑如螻蟻,不堪一擊。本尊若顛覆這魔界的日月,諸位剜下雙目,可能令魔界再現光明?本尊乃魔界之尊,爾等只可奉我為主,再有異心——”
“當誅。”
長戎跪在諸君之前,低眉垂首,“十二族受庸人蠱惑,才釀下今日大禍。如今罪魁禍首已然伏誅,屬下與十二族族長在此向尊上謝罪,還望尊上寬恕。”
長戎以額觸地:“尊上幾十年來為魔界殫盡竭慮,傾盡所有,才有我魔界今日之景,從此以後,魔界將誓死效忠尊上,絕無二心。”
他玄袍下垂,眉眼冷淡。
這時諸君終於感受到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畏怯,攝於威壓,只能緩緩跪倒在地。
他一抬指,惡障竟緩緩消退,原本朦朧的天色也更加明晰一些。
諸君大喜,沒想到天蝕還有減輕的一日。
他們紛紛叩首,心中再無一絲疑慮,“多謝尊上!”
而人群裡,唯有一人身形不動。
他倏爾抬頭,眸光所至,一束天光破開雲層,籠罩在少女的身上。
所有人都伏跪下去,唯有她站在臺下,風動青衣,容色如雪。
隔著烏沉沉的天色,無數叩服的頭顱,他們遙遙相望。
他眸中的冷凜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