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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從她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就想殺死燃雪。在眉山時,他一面聽他們談笑風生,一面籌謀著如何抹殺劍靈的意識。
她的每一步,都在幫他殺死燃雪。
謝拂池怔怔後退一步,恍惚間卻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表情。
“嗚——”
一聲沉悶的轟鳴,像是有人在耳邊沉沉擊著鼓,亦或是呼嘯過山谷的狂風,旋即是海水咆哮。
喧囂聲驟然終止,謝拂池茫然抬頭,只見無妄海上絢爛的霞光像是被一隻巨手撕開了一條縫隙,猛然落下的耀目閃光讓她不由自主地遮了一下眼。
在這一瞬間,猛地有一隻手將她推開。
手掌擦過尖銳的沙石,一陣灼痛,當謝拂池意識慢慢回籠時,發覺她原來的位置,被天雷劈的一片焦黑。
陸臨伏在不遠處,劇烈喘息著,半天才撐著膝蓋站起來。猝然出手,讓劍刃更深地廝磨著肩骨,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抬手拔出焚妄劍握在手裡,看也未看謝拂池一眼,搖搖晃晃地向山頂那個巨大的煉爐走去。
血滴了一路。
雷雲為之一頓,似乎天道也不明白為何會被躲開,但很快,雷劫滾滾而下,閃電一道接一道地劈下來,直抵山腰。
海水翻湧,風雲色變。
謝拂池生生受了第二道雷劫,一下子撲倒在地,衣襟中滾出一面虛華鏡,紫發鏡靈急急拽著她的袖子,“快!錦華夜傘!”
她喘了一口氣,從乾坤袋中取出錦華夜傘。
柔煦羽光鋪開,分散了不少雷電之勢,但仍是讓人覺得窒息,山石崩傾,俱化為灰燼。
姮媞冒著雷擊之危,吃力地拖過定玄劍放在她手中,劍一入手,天雷之勢竟是又緩了一緩。
在一重重更加猛烈的天雷之勢下,謝拂池卻一手撐傘,一手拄劍,緩緩站起來。
浴火雷光,她竟舉起劍,猛地一劍劈向劫雲。
劫雲只是微微一晃,旋即更加兇猛地砸過來,謝拂池眸若寒潭,以劍迎之,雙手被震的發麻,定玄險些脫手。
她五指併攏,再度握緊。
天是麼?你這樣昏聵無能的天道,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你想讓我順你心意,你要我罰我便罰我,要讓我成神便成神。淵何分天,方有天道,而你卻想我任你擺佈。
偏不!
絕不!
永不!
無上的這一瞬息,無數喜怒哀樂,千年時光經歷的愛憎怨恨,俱化作手中的劍,攜摧枯拉朽,無可阻擋之勢,斬向天道!
隨著越來越強盛的劍意,天道被徹底激怒,一道紫雷壓的謝拂池深深彎下了背脊。
她牙關緊咬,甚至咬出血來,關節被震的咔咔作響,卻仍是死死抵禦著所謂的天劫。
受亦是痛,爭亦是痛,那她何必跪乞著這個神位!
“我不服。”她道:“從前不服,現在還是不服。”
紫雷狠狠劈在她身上,似在警告她必須收斂自己的不甘。
天道不會錯。
謝拂池——
認錯!
天雷破開她的防禦,劈在謝拂池的膝蓋上,斷筋裂骨之痛讓謝拂池難以支撐,她向前踉蹌一步半跪在地,五臟如焚,十指蜷曲。
“謝拂池——”
鮮血順著眉骨處的傷痕,混合著冷汗滾落,模糊了視線,劇痛之下,連心也開始陷入一團迷霧中。
她只是一把劍的靈,甚至連人也算不上,那她這一生到底在堅持著什麼呢?
她自認這一生她仰不愧天,俯不愧人,誤殺一人而致她仙心崩潰,可現在回頭看——
她護不住親人,目睹姬荀自傷不醒,她護不住師父,見他慘死天命之下,她亦護不住朋友,讓晏畫淪落敵營。
她連身邊之人都愧對,又有何資格成為所謂的神?
——謝拂池,你生存的意義在哪裡?
不若歸於定玄,成就定玄,淵何出世,蕩平諸惡,也好過你碌碌一生。
又一道觸目驚心的紫雷滾落,足有三丈之圍,蓄積萬鈞,海山搖地動。整片毫無聲息的海域都在這驚雷之下,寂靜無聲。
天怒威壓磅礴壓來,再也承受不住這樣強大的天劫,定玄鏘然落地,她終於開始向命運屈服。
陸臨站在山頂之上,見那潮水般的雷雲宛若一條猙獰的雷龍,張開巨口將青衣少女一口吞進去,用力咀嚼幾下,骨骼碎裂的聲音聽的心驚膽戰。
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天劫,不是渡劫,而是簡直破碎天地,要將渡劫的仙人扼殺在雷劫之中。
可是這樣的劫,只能由謝拂池自己來受。
陸臨臉色青白,唇上毫無血色,不知道是因為肩膀的傷口急遽流失的血液,還是因為那個被吞噬的劍仙。
他不禁上前一步。
“呼!”
寂靜海面來吹來狂風,險些將他吹翻在地。雷雲散去,紫龍吐出了那個血淋淋的少女。
她散著發,閉著眼,一動不動,汩汩流出的血浸的身下土壤已辨不清顏色。
陸臨踉蹌一下,遏制不住地朝她走過去。
……墜落。
在黑暗中不斷墜落,渾身的疼痛都消失了,謝拂池只想永無止境地墜落下去。沒有爭鬥,野心,貪慾的世界裡,唯有柔煦的風從指尖穿過。
手腕的血漫過虛華鏡,空無的鏡面上,一道漣漪徐徐盪開,柔和的光暈聚攏成漫天的雪。
盈盈素白中,殿的紗簾被掀開,裡面伸出一隻慘白羸弱的手。
國師緊緊握住那隻手,“陛下。”
女帝側臥在雲衾之間,墨髮鬆散,金簪半綰,容色驚豔不可直視。
剛剛生產完,她卻要來看雪,雪夜裡,屬於姬燁的命星劃過夜空。
偏殿中接生嬤嬤抱著女嬰跑出來,焦急道:“陛下,帝姬她自出生後一直不哭,這可如何是好?”
素白的雪,素色的天,女帝恍若未聞一般任由嬤嬤追著她,自己頭重腳輕地踩在雪地裡,阿彌不由上前一步攙住她。
女帝眼中露出一絲脆弱與依戀,“阿彌,我這樣自私的人,明明只是想要他幫蜀國度過危難,我根本不愛他,我在意的是你……可是,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會這麼難受?”
那片佈滿殷紅晚霞的皇城下,她突然推開阿彌,顫顫巍巍地提起厚重的裙襬,朝那顆命星墜落的方向奔去。
身後跪了烏壓壓的羽林衛,她喉嚨發緊,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疼痛得近乎痙攣,她重重跌在雪地裡。
墜落命星耀目的光輝劃過她的眼底,她似被凍住了所有動作一樣。
“姬燁!”
她用盡此生最激烈的情緒,最撕心裂肺的聲音,但再也不會有人回應她。
那位溫柔淡泊的神君,用生命的餘暉,在她生命裡刻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失魂落魄,再難回望。
“陛下,不要再自責了。”不知多久,阿彌終於抱著那個孩子走過來,輕聲道:“一切都是命數,神君若還在,也會希望你好好活下來。”
女帝呆怔的目光緩緩移過去,女嬰膚色瑩白,眸若點漆,玉雪可愛中,竟透露著絲絲清冷,沒有絲毫傷感。
國師亦步亦趨,細細掐算說:“帝姬這一生,註定為情義拖累,恐是難以活的長久。”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寡情方能長久,這個孩子就叫她拂池。”
“——謝拂池,不要學你的父親。”
姮媞一陣絕望,還不如讓她跟著魔尊回到魔界,受盡棲弋的蹂躪,也好過在這裡守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人。
即使給她看見心底傷疤另一種景象,也只是讓她略動了動手指。
極度的疼痛讓她陷入最深沉的黑暗裡,什麼也無法喚醒她的意識。
姮媞急的發瘋,只能大聲吼道:“你自己想死就算了!你知不知道魔尊給你種了同生咒?你死了,他也會跟著一起死的!”
“所以謝拂池,還請你對世間再多一分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