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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建國沒有住進譚園,他隱約知道入室謀殺跟杜建平有關。

何放為他安排醫院就近的酒店,為安全考慮,包下了頂層。

季淑華取得謝建國同意後,跟著搬過來,就住在他旁邊。

陳武不敢進酒店惹眼,謝建國或許不認識他,但他身邊的何放,陳武拿不準三成把握。

不論是眼力,還是身手,何放在京城很有名。

退伍之前,未有敗績,和謝琛沒退伍那會兒,艱難的任務基本被他倆承包。

更何況還有謝三,謝三這個人沒有謝琛深不可測。

從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至今,性命猶存,功勳卓著,他的危險性就好比心照不宣的核武,是無聲的震懾。

陳武從未想過他初來昌州,旅遊式的任務會天降一個殺神,一尊核武。

他的老闆季望平大概也沒想到,陳三會大搖大擺出現在昌州,京中打聽是休了長假,但這個假多長多久,誰都沒個準數。

所以陳武覺得很怪,謝三怪,謝琛也怪,整個謝家都很怪。

他絞盡腦汁找不到邏輯,季淑華已經進了茶樓。

他不敢找醫院附近的茶樓,還防著西城區避免打草驚蛇,陳武選的地點是老城區。

季淑華認為他這份警惕過於誇張,一樓大堂裡都是老年人喝茶下棋,二樓包廂空蕩蕩的,從裝修到氛圍都是四十歲以下根本不會出現的場合。

“你說溫素跟她的鄰居很曖昧?”

陳武交出相機,“她鄰居是何文宇,素津的經理,那天晚上救她命的人。”

季淑華一怔,“是鄰居,是下屬——所以不是見義勇為,是捨命相護?”

陳武沒言語。

季淑華拿起相機,不得不說陳武照片拍得很有技巧。

清晨陽臺和院中樹下,一高一低含笑對望,光影氣氛纏綿悱惻,何文宇探出欄杆的身子,每一寸都態度都熱絡。

在超市中,蓋著外套的溫素被緊緊護在身側,行走間相依相貼,從人群包圍裡越眾而出,身後是倒地的保鏢,後背護著滾燙的手臂。

落難的柔軟女人,天降的保護者,情愫無聲地蓄髮。

曖昧噴薄。

“還有嗎?”

陳武拿過相機,滑動螢幕,“有影片。”

季淑華不可謂不驚喜,照片能用PS,角度推脫,可影片只要清晰,就是最確鑿最有力的證據。

她差點笑出聲,街邊行人如織,還有蔡韻在場,不管不顧地包紮親暱,再說男人垂頭認真的眼神遠算不上清白。

“儲存卡我拿走了。”

陳武沒反對,“如果您要錘死這曖昧,我建議您等一等。”

“什麼意思?”

陳武做事很有季望平做絕的影子,“我雖然沒進過那女人別墅,但外圍我勘察過幾次,大大小小明面上的攝像頭不下六個。看他們陽臺聊天的熟悉,應該不只有這一次,我準備去檢視監控。”

季淑華又把儲存卡裝回去,非常讚賞,“你很好,就該這樣謹慎。”

她走出茶樓已不覺陳武膽小,這才是辦慣陰私事該有的手段和態度,陳武確實如叔叔所講,是個人才。

…………

溫素考慮謝琛一身外傷,加之高燒,不適宜大魚大肉,但管平都說伙食不好,他又愛肉食,真一點葷腥不見,全素他不會喜歡。

上次為消他手臂瘀腫,燉的那麼碗湯。

他喝藥一樣,只差一捏鼻子一閉眼,她想起那嫌棄又隱忍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她一笑,管平和蔡韻第一時間都發現了,蔡韻轉即望向管平,可憐巴巴。

管平懂她意思,猶疑片刻拿定主意,“溫小姐一起去,謝總……也想見見您。”

溫素手一緊,偏了一寸,鯽魚豆腐湯撒出來,嚇得蔡韻連蹦帶跳過來檢視她的手,“不讓您拆紗布,您拆了。不讓您沾水,您沾了。現在又被燙到,您這手,是也想住醫院嗎?”

溫素抽了抽手,沒抽動,“沒事。蔡韻,你太小心我了。”

對她不像個成年人,像捧著個寶寶。

蔡韻佯怒,又憋不住笑,“什麼太小心,就沒見過比您更不上心自己的人。”

她攔著溫素不讓動手,自己裝了小混沌和幾樣菜打包好。

“您就跟著管秘一起去,他既然開口,您害怕的情況就不會出現。”

溫素害怕什麼,害怕謝建國,害怕季淑華,每一次見面都不愉快,一個是他的親人,一個是他未婚妻,同仇敵愾的牴觸。

蔡韻瞭解她,也信任管平這個師父,但走的時候,還是跟丈母孃送閨女,嘮嘮叨叨,“要是有苗頭,你不方便就通知我,我去接溫小姐。她柔善,不是小季總的對手,還有老爺子……”

“蔡韻。”管平警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要我提醒你幾次?”

溫素見他們面色不對,剛想下車。

管平已經快步走過來,拉開駕駛座車門,溫素只來得及看清蔡韻撇嘴的表情。

到了醫院,病房裡靜悄悄的。

只有床頭亮著一盞小燈,與黃昏照進來的光線交接,謝琛坐在光影裡帶了一副無框眼鏡批檔案。

棉質的藍白條病服不比正裝,他像卸去一身強橫,柔軟下來。

溫素不得不承認,他是這輩子見過戴眼鏡戴的最合適的人,成熟沉穩和斯文楚楚,矛盾在他身上重合,風韻一見難忘。

“你來了。”

男人撇下檔案摘眼鏡。管平越過溫素,將飯盒放在桌上擺好,轉身收起檔案,“謝總,我就在隔壁,您有事叫我。”

他步伐極快,眨眼門被重新關上。

謝琛下床走到桌邊,帶了笑,“做了什麼?”

溫素跟過來,開餐盒,“鯽魚豆腐湯,小餛飩,蒸排骨,板栗雞腿,你外傷高燒,油膩的肉食會加重病情。”

“怎麼不做點心?”

初時吃那道山藥棗泥糕,謝琛感動她心意,但若如今吃來,就絕非當時心境那麼簡單,是酥酥麻麻又酣暢上癮的愉悅,這種愉悅一經出現,往後見到她的每一次都會反覆重溫。

溫素用紙巾又擦了一遍筷子,“……有外傷,吃棗上火。”

她偏頭避著男人視線,沒發現男人變了動作。

突然伸手,展臂一攬,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抱在腿上。

病房溫度高,男人貼上來的胸膛,噴在脖頸的氣息,溫素像被蒸熟的蝦,又縮又紅。

謝琛從前兵種特殊,熟諳人體各個部位,也熟悉她。大掌隔著衣物,似撩撥似安撫,分寸和力道飄飄忽忽。

溫素無法確定他有心還是無意,身體自然反應,忍不住顫。掌中不堪一握的腰腹弓緊,又強撐繃直。

“你還沒吃飯。”溫素嗓子也緊。

男人溫度透過衣衫,“我吃完就可以?”

溫素感覺他溫度燙的嚇人,要起身,“你好像在發燒。”

“不是發燒。”男人悶笑,“護士剛測過溫度。”

溫素推他,掌心也被燙了一下,她眼睛急切的水潤,“你很燙,再量一下吧。”

男人押著她腰,烏黑的長髮洩了他一懷,像絲滑發亮的錦緞覆在臂彎。

偏偏素白臉上沒有絲毫慾望,盈盈眼睛潤的清亮。

謝琛喉結收緊。“再說一遍。”

溫素感覺到什麼,配上他暗啞下來的嗓音,不言語了。

掙扎著要下去,又顧忌他隱藏在病服下的傷,小貓翻身搭爪似的力道,欲拒還迎的曖昧橫生,她自己也察覺到,“謝琛……”

謝琛被她喊得心軟,鬆了臂膀,“聽素素的。”

嚴肅強勢的男人,醇厚嗓音在耳畔破天荒軟下來,一字字地,退讓的要了人的一顆心。

溫素找出溫度計,重新給他量了。

他生病時格外聽話,不管幸福家園那次,還是譚園落水那次,解衣領、抬胳膊,夾緊絲毫不反抗,眼神一錯不錯落在身上,有種任人為所欲為的縱容。

溫素想躲,又捨不得躲,眼神移開又落回來。

一對視,他眼眶深邃地像一汪聚著月光的湖,溫素心馳神飛,以往不覺他愛她,但今天,恍然兩人在此時此刻心意相通。

謝琛微微露出笑,溫素沒忍住湊近一步,與他兩腿相貼。

她低頭看著藍白棉料挨著素色裙襬,說不出的心中蓬鬆,像曬一天太陽,暖烘烘的讓人醉得想哭。

兩人一時間都沒動作。

直到門外傳來管平可以放大的音量,“謝三先生,謝總正在用餐。”

溫素避之不及,氣氛打破後她連看謝琛一眼都不敢,匆匆躲進洗手間,反鎖門。

謝琛也在定神,無聲勝有聲,他成年頭一次想起情詞。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人生過了而立之年,才品這相思一味,昌州,確實是個謝家人的埋骨地。

謝徵推開管平,進來後男人正在鋪餐巾,“吃過了?”

謝徵掃一眼餐桌,菜色鮮亮,不油不膩,外面五星級廚師也做不出情意綿綿的菜品,“沒有,我來就是想陪二哥用點。”

謝琛拿起筷子,“管平,再去打包一份。”

管平還未邁步,謝徵衝他提要求,“就要跟二哥一樣的。不管是菜色還是味道,要一模一樣。”

這話聽來,無意的人以為是體貼病人,有意的人怎麼想都心虛。

溫素不由捏緊扶手,管平倒是撐得住,四平八穩地離開。

謝徵環視一週,目光在洗手間緊閉門停留幾秒,慢條斯理在桌邊坐下,“昌州這小地方廚師倒是很用心,魚湯燉到這種火候,要不錯眼盯著才行,還知道你口味,蒸排骨姜蒜放得不多不少,在京城怎麼沒發現二哥還會親自交代這些?”

謝琛神色如常,筷子不停,“不用交代,是廚師合胃口。”

謝徵動動鼻子,“三十年滿京城沒有合你胃口的廚師,來昌州倒是遇見了。那等管平回來,我可要好好嚐嚐。”

溫素貼著門,總覺得每一句都話裡有話,做賊心虛式的呼吸放到最輕,凝神去聽。

謝琛用餐快,拿起餐巾,“我用完了,等管平回來,你拿回去吃。”

謝琛單腿翹起,靠著椅背吊兒郎當,三分風流像,“那不行,說陪二哥就陪二哥,拿回去像蹭飯,探病變成佔便宜,會顯得我沒良心。”

“你有良心。”謝琛收拾餐盒,“先把從我這裡支的帳平上再說。”

提起錢,謝徵耍賴,“二哥真傷我的心,兄弟同心,我看你挺有錢的,咱倆一起用怎麼就扯上還了呢?”

謝琛眯起眼,“親兄弟明算賬,我是你哥不是你爹。”

“那咱爹要是同意,我不介意多個爸爸。”

謝琛最看不順眼他這幅浪裡浪蕩的模樣,大拇指扣上皮帶。

謝徵條件反射跳起來,門口湧進來一陣風。

季淑華扶著謝建國,“三哥也在啊。”

謝徵視線從洗手間門上一掃而過,帶上笑意,“淑華盯二哥盯得太緊了,我前腳來看他,你後腳就來,三哥難道是危險分子嗎?”

“三哥誤會了,我和爺爺是來看二哥的。”

“是嗎?”謝徵察覺到話中資訊,“不是來查崗的?”

季淑華皺眉,“三哥就是這麼看我的?好像從溫小姐去京城後,三哥就跟我疏遠了。”

謝建國不出預料起了火。

謝家一門從上到下純純鋼鐵直男,偏就謝徵是個意外,他這個人萬花叢中過,最能鑑茶言茶語。

什麼都往情敵身上扯,二哥為情敵變了,現在茶他也偏情敵。

不管是不是豪門世家,都忌諱一家兩兄弟對同一個女人起好感。

季淑華想讓謝建國對溫素不好的印象,雪上加霜。

謝徵才不慣她,意味深長瞥她,“有嗎?我這個人最好相處,處不好自己找找原因。也許不是疏遠,而是淑華變了性子看不慣我了?”

季淑華僵硬。

謝建國最不耐口頭之爭,他向來一言不合就動手,“小三,你過來。”

謝徵轉頭望謝琛,視線有意無意掃向洗手間。

一直沉默的男人意會他的威脅,不鹹不淡出聲,“爺爺不是來看我嗎?”

季淑華微笑,“是來看二哥的,到晚餐時間了,二哥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謝建國還瞪謝徵,謝徵捱打挨慣了,卻沒道理為茶言茶語受頓皮帶。

見謝琛不打算幫他,他促狹挑眉,“以前看書不覺得,現在體會到了,愛你的人探病帶你愛吃的菜,沒心的人只會問你想吃什麼。淑華心裡二哥你這個人佔幾分?”

謝琛一撩眼皮,“你皮癢了?”

季淑華先急,醒過神像品出味,“三哥你想說什麼?”

她視線在屋內掃視一圈,最終落在牆角垃圾桶上,露出一角半透明的餐盒,倏地眼睛紅了,“是不是溫小姐,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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