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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素在醫院被帶走時,那兩個中年那人給她注射有藥物。

藥力強盛,她全身癱軟,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只餘思維意識清醒著。

以她角度望去,好像一眨眼功夫,天光大亮,太陽高升起來,灼亮光線灑落街道每一寸角落,清晰映照謝琛的臉,映出他英俊渾厚,雄偉寬闊。

也映出他眉頭緊鎖,繃緊下頜的遲疑。

溫素垂下眼瞼,吃力出聲,“我們走吧。”

她生的一副凹凸有致的極致身材,又衣衫齊整,雖然下巴尖刻,卻不顯嶙峋。若不是真正抱起來,何文宇還不知道她已經瘦到皮貼骨。

軟噠噠窩在他懷裡,重量抵不上一陣風。

何文宇不由自主擁緊她,眼中閃過戾氣,回望街角一眼,濃黑的,陰鷙的,瘋狂中翻湧著偏執,撕破面具顯露一瞬,即收回。

街角謝琛似有察覺,煙霧中抬起眸,盯住空無一人的拐角。

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口煙又兇又猛,嗆入五臟肺腑,他壓著咳嗽揮散煙霧。

視線依舊盯著拐角,一隻瘸腿殘毛的流浪貓從拐角蹦出來,與他對視一眼,毫不留戀轉身跑開。

謝徵也有所覺,轉身望見一個壓著尾巴的背影,“二哥退伍這麼多年,還這麼敏銳,可惜你太兇,小貓不要你了。”

謝琛置若罔聞,一根菸吸了大半,徒手掐斷,猩紅火光碎裂在指間。

他轉身上車,謝徵要拉回他,身後傳來一陣鳴笛聲。

管平望去,劉博穎的人到了。

………………

何文宇用大衣裹著溫素,從崎嶇街道出來,密密麻麻車海堵了兩條街,警笛在望京拉響。

何文宇嚴密護住她臉,避過人群視線,“我送你去南方,海邊小城。我在那蓋有兩棟屋舍,是我們之前家的樣子,你院中那棵老桂,我會想辦法移過去。素素,我們還和小時候一樣,快快樂樂的,把所有不愉快都忘了。”

溫素聞言仰頭,何文宇包裹的太嚴實,她眼前只有焦糖色大衣的紋理,他穿衣有股驕矜的不羈味,貼身襯衣的領子長年敞著。

由於姿勢原因,她臉頰緊貼胸膛裸露的面板,胳膊隔著一層布料,能感受他胸腹連線處隆起的丘壑塊,線條精煉紮實,溝壑縱深。

她艱難動了動,想隔開一點距離。

何文宇以為她不舒服,胳膊攬著她後背往上掂了掂,溫素耳朵貼上他有力心跳,更緊密感受到他腹部凸起鼓囊囊的形狀,體溫傳來,是一種超越正常男女界限,卻沒有旖旎的貼纏。

溫素沒有力氣掙扎,貧乏喘著“何文宇,我說過……不走。”

何文宇抱著她大步前進,高大體魄在晨光中拉出一道頎長英挺影子,很穩,很堅定。

“素素,我知道你想查清伯父當年的事。”何文宇走到車邊,“我會幫你查,來龍去脈,具體如何我清清楚楚給你一個明白。”

他坐進車裡,溫素被他細緻圈在懷裡,頭抵在他頸窩,額頭依著他下頜。

何文宇不像謝琛,他時髦,特別注重形象,髮型清爽,發茬和胡茬打理得規規整整。

溫素額頭能感覺到他壓緊的力道,胡茬卻不扎人,“何文宇……”

溫素掙扎坐起來,肢體只是些微動了動,她多少洩氣,“我不想再欠人情。”

人情是另一種鉅債。

她和謝琛債成爛賬,欠的多,理不清,還不完,愛不得,恨不得,人情沒有消耗完,糾糾纏纏,她態度無法堅決。

溫素內心不希望多欠誰。

何文宇坐直腰背,讓她倚的更舒服,“素素,我們之間用不到人情。可能我現在個子長高了,你不習慣。但我期望在你這裡,還和小時候一樣,是親密無間的。”

他目光坦誠,真摯,和另一種灼燙不一樣,沒有要燙化她血肉骨骼的溫度,這種目光她似懂非懂,依稀在自己特別懷念過去時,臉上見到過。

“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

何文宇短暫笑一聲,經歷的太多,反而覺得平常。

在某種程度上,他和溫素的經歷很像,自少年起沒有享受過真正溫暖與善意,浮世裡艱難紮根,拼命求存,

他們像兩隻被風雨打落的小鳥,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苦難日子裡守著小時候同一片回憶,像遮在頭頂的芭蕉葉子,冰天雪地僅剩的柴火。

冷不防什麼時候沒湮滅了,但現在,他抓住了。

何文宇不說,溫素也能想到,很早以前就想過,“很難……對嗎?”

何文宇蹭蹭她額頭,“都過去了,我們可以談談以後。等回到南方,你還是我的鄰居。小城氣候很適宜,你小時候想種,沒種活的,在那都可以實現,我們買下一片山頭,芒果山,荔枝坡,草莓谷,玫瑰海……”

她小時候貪嘴,帶何文宇胡鬧嘗試,如今他越說,溫素鼻腔情不自禁酸楚,酸的她眼眶麻脹。

溫素晦澀打斷他,“抱歉……我不能走。”

何文宇一怔,拉住她手,十指相扣,“是……捨不得謝琛嗎?”

溫素搖頭,“是肖雲漪,她還在醫院。”

何文宇皺起眉,他能這麼快找到溫素,走的自然是暗地裡的路子。

知道李璨的秘書在溫素失蹤前,特意探視肖雲漪。

何文宇多疑多思,疑一分思九分,杜建平對付溫素,她在,李璨綁架溫素,她也在。

他未及深思,一連串的鳴笛響起,兩輛車一前一後夾緊他們。

省城市區車流不息,老鬼沒機會變道,被挾著停在路邊。

何文宇臉色發緊,從沉思中抽離,盯著前面紅旗。

車門敞開,頂出謝琛面無表情的臉,他身上長風衣被脫下來丟在駕駛座,大踏步過來,卷著衣袖,露出肌肉繃緊的小臂,青筋膨脹,蓄勢待發。

身影停在後車窗外,腰部襯衫繃緊一瞬,玻璃上映出謝琛沉肅的眉目,單指敲了敲玻璃。

何文宇注視他,降下車窗,“謝總,您望京的事忙完了?”

謝琛視線落在溫素身上,聲音很平很穩,“不相關的事你知道的不少,自己的事卻疏忽大意。三和有幾位董事,舉報你惡意收購股份,後面有幾位監理人員想跟你瞭解一下情況。”

何文宇沒回頭,波瀾不驚地,“多謝謝總提醒,等我有時間會主動配合,不勞您多費心。”

謝琛曲臂頂在窗框上,肘骨透出襯衫的稜角剛勁凌厲,“我不費心,至於你有沒有時間,不如問問後面工作人員?”

何文宇視線掃過後視鏡,後車下來三四個人,制服嚴整,帶著白手套束手等在原地。

“身在商場,不能為所欲為,有違法紀,逃是逃不掉的,你說呢?”謝琛似笑非笑地調侃。

“謝總也是說了舉報。我收購的流程合理合法,不懼相關部門調查。至於舉報的人,若是惡意誣陷,日後也同樣逃不脫,謝總說呢?”

謝琛不耐,伸手進車廂開啟門鎖,“你有什麼話儘管跟監理會解釋。只是她,你不能帶走。”

何文宇皮笑肉不笑,“謝總說笑了,素素身為成年人,她想跟我一起,謝總難道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謝琛臉色驀地陰沉,太陽穴青筋鼓脹,“我不喜歡從你嘴裡聽到這句話,她跟你沒有關係。”

何文宇揚了揚眉毛,他眉長細尾,比其他人格外顯出嘲諷,“謝總以前參加過憲法制定?”

謝琛目光凌厲盯著他。

“您不回答,就是沒有。”何文宇輕笑出聲,“既然沒有,謝總這話蠻橫無理了。”

性格原因,謝家出硬骨頭,不出巧舌頭,除了謝徵吊兒郎當,學了幾句油嘴滑舌,其餘人磊落之餘,不善爭辯。

謝琛面容像凍結一層冰霜,“你在南方並非守法之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離她遠一點好。”

從照片影片曝光,何文宇幾乎撕開來昌州的偽裝,邪性的,詭辣的,挑釁猶如刀尖跳舞,充滿肆意張揚的性張力,壞到從容不迫,十足抓人。

“那我也勸謝總,養不好女人就別靠近素素。”他眉眼帶笑,如同裹著糖霜的劇毒,“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而謝總身邊蒼蠅太多,時不時就連累到素素。素素善良不怪你,也不欠你。”

謝琛耐性已到頂點,眼睛裡寒意凍傷人,“你先顧好自己,監獄她不會陪你蹲。”

溫素一直很沉默,她臉色蒼白,縮在何文宇懷裡一動不動,像個抽空生命力的娃娃,謝琛目光移向她,伸出手,“過來。”

他的手青筋暴起,穩穩停在半空,一動未動。手指微彎,掌心凹陷,等著她伸出手,就能包裹住她。

溫素無力動彈,也不想動彈,她張嘴,聲音澀的嘶啞,“何文宇,你方便送我去醫院嗎?”

她聲音小而細,在寂靜車內像嘶鳴,在場的人都聽清了,老鬼從駕駛座扭頭,“溫小姐,您被注射了藥,本來就準備送您去醫院的,只是謝總堵著路。他實在不心疼您,在乎面子大過在乎您。”

謝琛神色驟變,一把扯過溫素,猝不及防的力道,何文宇卻反應迅速,抱緊她,“謝總有氣別往素素身上發,有什麼不滿儘可衝我來。”

謝琛不鬆手,半個身子挺進車內,“什麼藥?”

他攬過溫素肩膀,察覺她癱軟的虛弱,燥意驚變寒怒,“何文宇。”

突如其來的一拳,謝文宇避不過。

謝琛曾經在部隊是最尖利的那柄刃,雖然他入伍時間不長,出任務次數也不多,但每次任務堅險,跨省抓捕、跨國追蹤,常有兵器限制,需要赤手空拳,殊死搏鬥。

他身手相當過硬。

何文宇是歪路子,一拳一腳都是靠鬥毆混戰經驗摸出來的,陰狠毒辣卻不成體系,比不上部隊千錘百煉的殺招。

溫素感到震感的一瞬,悶頓聲在耳邊炸開,她剛喊出,“別打。”

就感覺身體騰空,被火熱的懷抱完全裹住。

何文宇第一反應反手搶她,謝琛退出車廂,一腳踹上車門。

等候多久的白手套,即刻圍上來,攔住何文宇,“請您配合,若有反抗,我們有權拘捕你。”

何文宇兩眼泛起猩紅,他攥緊拳,眼看著前車尾燈消失在車流。

鬢角的骨頭鼓了鼓,閉上眼,強壓情緒。

“我配合你們工作,我的司機可以走嗎?”

白手套點頭,“可以。”

老鬼不用吩咐,立刻啟動車輛,追向謝琛離開的方向。

…………………………

車內,溫素躺在後座。

謝琛車速高,她在椅墊上只覺頭暈目眩,本能要張嘴想喊,沒來得及喊出口,眼前一黑,整個人滾落在腳墊上。

沉悶的響聲,驚動了駕駛座男人,他還扶著方向盤,當即靠邊停車。

溫素趴在地墊上,全身軟塌塌的,一直清明的神智,也開始恍惚。

梁紀深開啟後座門,攔腰抱起她,大步衝到車頭,伸手攔車。

他還未曾有過這樣狼狽,支顧不及的時候。

抱著她沒辦法開車,開車沒辦法抱住她。

她輕飄飄縮在懷裡,貼著他胸口,往常最慰貼的依偎,心口卻一厘一厘地抽緊,脹麻到喘息有點壓抑。

車停的這個路段,道旁的溝渠在施工,熟悉路況的車都會繞行,謝琛等了半天,只等來老鬼迎向他靠近,打雙閃示意他上車。

謝琛眼中泛著冷意,他沒多猶豫,拉開後車門上車。

老鬼後視鏡掃過溫素狀況,臉上譏諷更濃,“跟宇哥這麼久,溫小姐還能說話,怎麼一到你身邊,溫小姐不是暈就是昏。謝總護不好溫小姐,還不如……”

“閉嘴。”

謝琛脾氣不好,但也不差,不到暴脾氣的地步。

他慣常風平浪靜,比大吼大叫威懾恐怖。

只這兩個字,老鬼不由自主緊了緊頭皮。

逢人對陣,氣勢一虛,就如牆倒屋塌,老鬼不甘,“謝總有本事沖人發火,怎麼不把本事用在宵小身上。溫小姐命只有一條,經不起您身邊蒼蠅折騰。”

謝琛盯著後視鏡,一張臉眉深目遂,鋒利的眼神深不見底,老鬼不經意對上,一瞬間像被刺穿,又像被凍住。

他一激靈,緩過神再看。

後座的男人已經低下頭,目光落在溫素臉上,平靜的又緊緊壓抑著,驚濤駭浪翻騰起一瞬又熄滅,老鬼險些以為是錯覺。

他肩寬背挺,卻在溫素窸窣虛弱的呼吸聲,像覆了一層無聲的瑟瑟,寂寥又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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