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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製面具冰冷地扣在桌面上,妖君的眸光透過紗簾,直直望向樓下。

人群中,上仙揹著長劍,劍穗流蘇長長地墜在肩上,一身繡滿暗紋的淡水色長裙,滿頭濃密墨髮束起成高高的髮髻,髮間以幾枚銀扣與青帶點綴。除卻這些,身上再無飾物。

一個藍衣侍從懶散地開口,“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天界派新的人來了,看來天界是真的放棄了?”

坐在椅子上的妖君,漂亮修長的手指抵住額頭,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不是已經來了嗎?”

藍衣人微微一愣,底下人群裡根本察覺不到仙靈之氣。但他選擇相信妖君,掌中一點暗色的芒,“我去殺了他。”

妖君的指尖,似透過簾,在虛空中描摹著什麼,最終一握,似將整片光影都收入掌中。他漫不經心:“不必,等她自己來找我。”

兩名侍從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到困惑與驚愕。

主上那語氣中的柔和,真跟見了鬼一樣。

謝拂池裝模作樣看了半天,才等到雅間簾子再度掀開,玄色鶴衣的妖君側頭同身邊侍從低語幾句,隨即轉身上了樓。

那侍從喚來鴇母,他們之間隔的太遠,謝拂池御訣,才隱隱約約聽見一些,“……彈琵琶的,伺候好了,再送去府裡。”

謝拂池看一眼琵琶女妖,對初涯道:“留在此處,我去去就回。”

初涯懵懵地點頭,見她若一縷青煙無聲穿過人群,身子一閃,便閃進一間房間。

正不解時,肩膀上趴過來一個女妖,柔柔弱弱地說:“公子,奴的腿受傷了,你可否送奴回家?”

初涯只扭頭看了一眼,滿眼是她胸前風光,哪裡看得清腿?他掐訣醒神,肅然宛若老僧入定:“不行。”

女妖拉高裙襬,越發柔弱可憐,“奴只是在這十二樓掙些銀錢養家餬口,不想剛剛摔了一跤,如今連走路都十分艱難,還請公子憐惜。”

初涯定睛一看,她腿上果然裂開好大一條口子,血淋淋的。他心中一惻,但仍是狠心道:“沒空,你自己回去吧。”

女妖臉黑了一黑,差點維持不住嬌弱的形象。

*

“君上耐心不好,別讓君上等太久。”

“多謝大人提點,且容少蘇更衣。”

珠簾脆響,琵琶女妖拜別管事,揉身走進內室,剛剛放好琵琶,後頸一痛,向前栽去。

謝拂池輕車熟路地抱住琵琶女妖,放在榻上。回身抽下衣架上搭著的紅色羅衣,抱入屏風之後。

管事不耐煩地催促起來,片刻後,臉覆輕紗,高綰雲髻的琵琶女姍姍來遲。

管事的愣了愣,“你戴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遮住身上的氣息啊。謝拂池池微笑:“你帶路就是。”

這話竟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管事疑惑她何時改了性子,有心呵斥,但想到妖君正在等待又只好按下不滿。

行過長廊,越往上走,靡靡之音竟遠遠拋在腦後,駁雜濃烈的香粉氣味也淡了。

謝拂池心中一嘆,這妖君好大的手筆,只是在此歇腳就要設下這等耗費靈力的結界。

室內不輕不重地傳出一聲,“進來。”

音調壓的很低,一時聽不出喜怒。

謝拂池頷首,正要抬腳跨過門檻,卻陡然一個踉蹌,琵琶脫手,重重砸在地上。

“少蘇不懂事,還請妖君多擔待。”

那管事的不滿終於得到宣洩,在她肩上重重一推搡後,陰笑著合上了門。

“你叫少蘇?”

幾個樂師跪坐在簾後,而那妖君卻坐在榻上,極低的嗓音斜斜掠過耳畔,謝拂池本想回頭給那個管事踹下樓,現在也不得不裝下去。

她儘量語氣柔和,“少蘇見過妖君。”

謝拂池捫心自問,她平日說話雖從不拿腔作調,但此刻捏住嗓子也有幾分嬌柔羞澀。誰知這兮鶴聽了,竟沉默住了。

有這麼難聽?

半晌,這妖君才道:“愣著做什麼?把剛剛的曲子再彈奏一遍。”

謝拂池只好彎腰撿起琵琶,抱在懷裡,撥了一下弦。妖君的手指抵住唇,若有似無的一點笑意。

她又重重撥了一下弦,這次琵琶總算如願斷開了弦,根根迸裂開來。

謝拂池面不改色:“妖君恕罪,本想試試音色,誰知……看來今夜是不能為妖君再彈奏了。”

兮鶴妖君似乎頗為遺憾,“這樣啊,那跳支舞吧。”

手指一抬,樂師開始奏樂。謝拂池無奈,好在她習劍之初是在人間宮牆之內,也跟著啟蒙師傅學過幾支迴雪流風的劍舞。

樂聲漸起,袖若靈劍舞動,她是握劍的仙人,再柔軟的姿態也顯出幾分不可摧折,好在那曲調也跌宕起伏,一時竟看不出太多的破綻。

足尖輕點,身形隨著節拍旋轉,紅色羅裙層層疊疊。

妖君垂下眼睫,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舞,然而散漫摩挲的手指卻緊緊捏住酒杯,洩露了一點不可名狀的心緒。

跳兩下意思一下得了,謝拂池不動聲色地靠近妖君,一腳踩在臺階空懸處,身形一晃,竟似要無力地摔倒在地。

妖君眼皮子都沒抬,看著她來個平地摔,淡道:“路都不會走?你出去吧。”

出去?這可不行。

謝拂池輕吸一口氣,微笑著說:“我還為妖君準備了別的。”

“別的?”妖君低聲道。

謝拂池順勢站起來,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妖君,我是個害羞的人,不知這裡的結界可能阻擋聲音?”

這個暗示足夠明顯。然而手下的身體似緊緊繃住,如一根即將崩斷的弦一樣。妖君手指緊緊捏住酒杯,指尖泛白,嗓音莫名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當然可以。”

謝拂池很滿意,袖中劍芒森寒。

而兮鶴妖君渾然不覺。

劍尖即將貼住他的咽喉,周圍溫度陡然降下來,風吹開半扇窗,露出從屋簷上垂落的一角藍色,隱晦的肅殺之氣。

是妖君的那個侍從,雖是在他人的結界之內,但此人竟能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這,修為定然不低。

謝拂池不覺皺下眉,略覺棘手。

兮鶴也微微側眸,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奇異的情緒,一瞬間沉若深淵,但再看時,仍是沒什麼波瀾一樣。

不能一擊必中,那便是下策。謝拂池收起劍,繼續為他揉著肩。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兮鶴喝完手中的酒,忽地捏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謝拂池反應過來時,幾乎已經貼上妖君的臉,冰冷的面具泛著銀光。

“你說的別的就是這個?”

劍在蠢蠢欲動,謝拂池按捺住自己,“妖君有更好的主意?”

他撩了一下她的髮梢,一個簡單而輕浮的動作在他身上竟溫柔而風月無邊。

“這裡琵琶壞了,我府裡有更好的琵琶。”

話落,他目光微微一凝,落在那羅衣下她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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