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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厭給書院圈的地在城南不算繁華的地方,遠離坊市,到積雲巷乘坐馬車也得兩盞茶的時間。

那裡原本是京城的“貧民窟”,住著一些乞兒和家中貧困的百姓,蕭厭花了一大筆銀錢將其圈了下來,連帶著那後面一路到城邊的地方全數納入了書院的範圍,又在別處籌建了濟孤院和善堂收容那些沒了棲身之地的人。

以至於哪怕這書院佔地極廣,京中民怨卻無一人針對圈地之人,反而搬移時滿心歡喜。

如今那一圈內原本就不多的屋舍已經開始拆除,京造司的人將周圍圍了起來,馬車停在附近時遠遠就能聽到裡頭有人熱火朝天干活的呼喝聲,宋棠寧她們剛到,已經從裡面轉悠了一圈出來的宋茹就連忙迎了過來。

“阿姊!”

宋茹臉上有了血色,頭髮也不再那般枯黃,一身粉色裙子跑起來像是綻開的花兒。

等到了跟前,宋茹才留意到宋棠寧身後還有人,臉上原本綻開的笑瞬時收斂。

宋棠寧拉著她道:“這是錢家娘子,你喚她阿月姊姊就好。”

宋茹大大的眼睛裡亮了一些,她知道這位錢小娘子,跟阿姊是要好的朋友,而且先前阿姊跟宋家決裂的時候,這位錢小娘子還幫她說過話,宋茹臉上抿著笑,神情也親近了些:“見過阿月姊姊。”

錢綺月自來熟地將人拉起來,順手就捏了捏宋茹的小臉。

見她跟只小獸似得嚇得伸手捂住臉頰,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她頓時扭頭朝著宋棠寧道:“你家這妹妹果然與你說的一樣好玩。”

宋棠寧輕瞪了她一眼:“別欺負阿茹。”

錢綺月頓笑:“這哪裡是欺負,這是疼愛,咱們小阿茹長得這麼好看,讓人見之歡喜,恨不得捧在手心裡,對不對,小阿茹?”

宋茹還是第一次被人誇讚長得好看,忍不住就紅了臉,她悄悄朝著宋棠寧身後躲著,輕牽著她衣角不好意思地垂著頭,白皙的耳垂上都紅了一片,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明豔漂亮的錢家姊姊。

才剛抬眼,就撞上錢綺月笑眯眯的目光,她明媚眼眸飛揚,朝她眨了眨眼。

宋茹被嚇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後,再偷偷抬眼時錢綺月已經轉身拉著宋棠寧嘰嘰喳喳地說起了話,宋茹抿了抿嘴唇,這才小小,小小地露出兩個酒窩來,眼眸也彎了起來。

“阿茹快來!”

宋棠寧回頭招呼。

宋茹連忙應了一聲,拎著裙襬小跑了過去。

……

書院的地界極大,裡頭屋舍拆了之後,有人進進出出地運著裡面的廢土磚石。

京造司的人瞧見宋棠寧過來連忙上前行禮,待帶著三個小姑娘繞著整個周圍走了一圈之後,才指著其中一個方向說道。

“這裡靠近城中,前面又有一大片的空地,蕭督主的意思是將這邊作為山門,既能隔斷外間吵鬧,又不會顯的太過偏野,將來書院落成之後文德碑就立在那個地方,正對山門,讓人過來時一眼就能瞧見。”

“這周圍地勢平坦修建監舍極為容易,我們司衙的人也畫了建築圖紙,縣主可以先行過目,如果覺得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地方,或是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您儘管開口。”

宋棠寧接過那人遞過來的圖紙,跟錢綺月、宋茹湊在一起看了起來。

那圖紙上密密麻麻地畫著各式屋舍,還有一些她們看不太懂的文字,不過大體的格局和書院將來的模樣卻都已經呈現了出來。

錢綺月驚訝:“這書院有多大?”

這一眼看上去,光是前後屋舍就有些數不清,頭門、二門,講堂、學齋,加之後面的文廟祭祀之地,連帶著竹林、花圃,監舍之外還有單獨的水榭、湖泊,甚至還有一片小山模樣的東西,幾乎一路連到了城門邊上,這麼大的書院,比之京中最大的學舍都要廣闊數倍。

那京造司衙的人笑道:“回錢娘子,這書院修成之後,佔地近三十畝。”

錢綺月張大了嘴,還不待驚歎,就聽那人繼續:

“這只是書院內裡整體,若是算上週圍種植樹木花草之地,開闢的農田學地,估計有四十畝左右。”

宋茹剛學算學沒多久,且先前也從未學過掌家之類,對於這個數目只覺得應該不小,可是對於錢綺月來說卻是險些驚呆了。

這可是京中的四十畝,不是城外的荒郊野地,況且這一整片地方還是連起來的,並非零零散散的那種地頭,這麼大一塊地方,哪怕是最便宜的城南想要圈下來花費的銀錢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錢綺月扭頭看向宋棠寧:“你家阿兄還缺妹妹嗎?”

宋棠寧梨渦輕甜:“不缺。”

錢綺月:嚶嚶嚶……

“阿茹,你家阿姊好討厭。”

她也想要這麼闊氣的阿兄!!

宋茹被錢綺月摟進懷裡,臉頰幾乎貼在了錢家阿姊胸口,她頓時臉蛋通紅,卻也沒推開撒嬌耍賴的錢綺月,反而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阿月姊姊別哭,你家也有阿兄。”

錢綺月頓時更難過了,她家阿兄只會逗她玩兒,小氣的二兩銀子都捨不得給她花。

宋棠寧聽著錢綺月羨慕嫉妒,臉上笑容越盛,她心中其實也是有些驚訝的,哪怕早知道這書院的面積不會太小,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大,她拿著圖紙時心裡溢滿了暖流,抬頭說道:

“書院就照著這上面來建就好,只是這裡單獨留兩處院子出來,跟外面的屋舍隔開,要安靜一些,後面也開一條小路不必走正門就能進院子裡面。”

那人聞言連忙記了下來:“縣主還有別的吩咐嗎?”

宋棠寧搖搖頭:“我對修建之事並不太懂,一切照著京造司的意思來辦就好,只有一點,這書院要用最好的木材,防腐防蛀,特別是藏書樓那邊,絕不能受潮,也要經得住用。”

這書院雖是以榮家之名籌建,可實則卻是為了替阿兄立名,也是為了能夠教化天下學子,讓這裡能夠成為將來大魏文人“朝聖”之地,宋棠寧既有野心,也舍了那般大的利益投入書院之中,自然就不會希望這書院哪一天突然塌了。

那到時候別說是聖地,怕是能成個笑話。

那人連忙說道:“這個縣主放心,蕭督主早就吩咐過了,這院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用的都是最好的。”

有黑甲衛的人在旁看著,又有蕭厭兇名震懾,誰敢偷工減料,那才是不要命了。

宋棠寧聽是蕭厭吩咐過的之後,就安心下來。

……

宋棠寧三人看過未建成的“書院”之後,就打算離開,三人朝外走時一路上還不停說著這書院中的見聞。

杭厲先行去外間趕車,錢綺月挽著宋棠寧和宋茹嘻嘻哈哈地說笑著,等出了京造司圈定的範圍,三人站在打算立文德碑的山門前,正議論著待會兒回府時路過西珏樓去吃他們家新出的點心時。

錢綺月抬眼無意間朝外一掃,就瞧見了站在遠處的男人,她臉上瞬間黑了下來。

“怎麼了?”

見錢綺月臉色不對,背對著那邊的宋棠寧正想回頭去看,就被錢綺月一把拽住。

“棠寧,我想起剛才還有一些東西沒瞧見,咱們再去看看。”

她說話間朝著一旁的宋茹使了個眼色,向來乖巧的宋茹也連忙附和:“阿姊,我也想看看後面那個花圃的地方,到時候好給阿姊種些海棠,阿姊我們再去瞧瞧吧。”

宋棠寧莫名:“書院現在都還沒建好,有什麼好看的?”

要種花,不是也得等裡面其他地方建好才行?

“好看的很!”

錢綺月根本不給宋棠寧問話的機會,直接拉著她就走:“先過去看看,將要種的花想好,等回頭就能直接移植過來,而且有些花種珍貴,我也能讓我娘幫你去找……”

她轉過宋棠寧的身子,推攘著她的肩頭將人帶走,宋茹也跟著一起挽著宋棠寧擋住了她側邊的視線。

陸執年早早就已經等在了外間,目光一直落在書院的地方,等瞧見遠處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走出來時,他已經有幾日沒有疼痛過的腦袋再次疼了起來,可眼裡卻是夾雜著愧疚和欣喜。

他緊張地捏著手心,原是思忖著再見到棠寧之後該說什麼,該怎樣祈求她原諒,可誰知道原本朝外走的幾人突然轉身又返了回去。

陸執年頓時一急,連忙快步衝了過去:“棠寧!”

錢綺月伸手攀著宋棠寧的身子,似玩笑地半捂住宋棠寧的耳朵,聲音壓過了陸執年:“我覺得海棠太單調了,等回頭再種些別的,牡丹和芙蓉怎麼樣?玉蘭也可以……”

“棠寧!!”

陸執年聲音更大了些,原本沙啞的喉嚨刺疼。

宋棠寧腳下一停:“有人叫我?”

“哪有,你聽錯了……”

“棠寧!!!”

這一次棠寧聽的清清楚楚,眼見著宋棠寧皺眉停了下來,顯然是糊弄不過去了。

錢綺月扭頭就朝著身後一邊朝著這邊跑一邊喚著“棠寧”的陸執年低罵了一聲:“晦氣的玩意兒,怎麼陰魂不散!”

宋茹的小臉也是板了起來,眼見著陸執年對直衝過來,下意識就伸手擋在宋棠寧身前,小小的身板恨不得能將自家阿姊遮的嚴嚴實實,如同護主的小狗兒似得朝著陸執年呲牙:“你幹什麼?!”

陸執年急停下在宋棠寧身前,無視了小小的宋茹,只頂著蒼白消瘦的臉滿是眷戀地看著那“夢境”裡出現過無數次的人。

那些縈繞在耳邊的哭喊聲突然消失,一直劇烈攪動的腦海裡也像是得了甘霖突然安靜下來。

他頭腦一清,數日以來,他第一次沒再頭疼。

陸執年怔了片刻,望著宋棠寧時越發迫切。

“棠寧……”

他聲音嘶啞,條件反射想要伸手去碰碰那張跟夢境裡全然不同的白皙小臉。

只是還沒靠近,就被人“啪”地一聲拍開。

錢綺月將宋棠寧拉到自己身後,豔麗眼眸冷凝:“你想幹什麼?!”

宋茹也是瞪圓了眼怒視陸執年:“你想打阿姊?”

陸執年眼見著二人防備,宋棠寧也滿眼疏冷地看著他,他連忙收回手低聲道:“我不是……我怎麼會打棠寧,我只是……”他垂著目光看著棠寧低聲喃喃:“我只是很想你,棠寧……”

錢綺月聞言直接就翻了個白眼:“陸執年,你是做夢還沒醒,還是入了一次獄臉都不要了?我家棠寧是你什麼人,用的著你來想?!”

也不怕髒了棠寧的名諱。

陸執年被罵的臉色蒼白,只執拗看著宋棠寧。

“棠寧……”

他滿是貪念地看著夜夜夢魘裡哭喊的小姑娘,眼中溢滿了祈求:“棠寧,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錢綺月看著他深情滿滿的樣子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張嘴就想怒罵,被宋棠寧突然拉住了手。

“阿月姊姊,我來。”

“你來幹什麼,這不要臉的人就不該搭理他!”

“阿月姊姊……”

宋棠寧沒多說話,可錢綺月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錢綺月頓時有些惱的跺跺腳,她見過太多宋棠寧為著陸執年受委屈的樣子,也見過這些年她是如何追逐這陸家三郎,她生怕陸執年三言兩語幾句求饒讓得宋棠寧軟了心腸,將好不容易才甩掉的渣人再撿了回來。

可是見宋棠寧目光清澈地看著她,哪怕什麼都沒說卻眼神堅定,她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陸執年一眼後,朝著一旁退開,由著宋棠寧上前。

宋茹向來是聽阿姊的話的,她默默退到一旁,卻直盯盯地看著陸執年。

宋棠寧站在陸執年身前,微仰著頭瞧著眼前滿是狼狽的男人,褪去了往日的光鮮,眼前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泛著灰青,身上雖然換了一身衣袍,頭髮也梳的的格外整齊,可哪怕竭力打整過了,整個人也由裡到外透著一股子腐朽的衰敗。

陸執年留意到她目光,有些緊張地看著她:“棠寧……”

“陸三郎君。”

宋棠寧冷然打斷他話中纏綿:“陸中書和皇后已經答應你我二人退婚,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你這般喚我閨名,不是你們世家子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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