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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酌。”白晟站在門外的走廊上,一手握著門把,似乎遲疑了數秒,才緩緩道:“有句話我從沒有直接跟你說過,我喜歡你。”

沈酌沒有動,像光影交錯處一尊冰冷的石像。

“也許你很難把我當成愛人,但你一直是我的愛人,從今往後永遠都是。”

門輕輕地關上了。

遙遠潮汐彷彿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將人從肺到血液的每一絲氧氣都擠壓殆盡,窒息般的尖銳疼痛從指尖蔓延到咽喉。

沈酌用力閉上眼睛,深深俯下身,無數場景如紛紛揚揚的海底沙,將人轟然沒頂——

“來跟我做筆交易吧,申海市監察官。”

“你過來幫我把釦子繫上,這三個劫機犯就交給你們監察處,如何?”

“你們沈監察,他心裡有我啊!”

“我說我沒法親眼看你死,我做不到!!”

“當風浪席捲大壩,人潮洶湧後退,唯他持劍逆流而上,我願成為他身前的盾。”

“你已經不是當年孤立無援的情況了,沈酌。你現在有我。”

……

沈酌死死咬著牙,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向內蜷曲得那麼用力,連後肩頸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彷彿能藉由這個動作緩解肺腑尖銳的刺痛,良久才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強行嚥下咽喉的酸熱的硬塊。

彷彿某種未知的力量把他整個人剖成了兩半,一半懦弱驚懼,緊緊蜷縮,因為徒勞地想握住指間細沙而醜態畢露;另一半卻被強大的習慣所支撐著,冷靜鎮定,毫無破綻,像強行撐起脊樑與雙膝的鋼鐵鎧甲。

譁——

浴室水龍頭被開到最大,沈酌洗了把臉,鏡子裡映出一張溼漉漉的面孔,眼底充滿細密血絲。

年幼時會偷偷躲起來掉眼淚的小男孩已經不復存在了,成年後的HRG領導人有一副血肉包裹的鋼筋鐵骨。他低下頭,看著水流下自己佈滿槍繭的掌心,縱橫交錯的水跡彷彿再一次變成了鮮血。

洗不乾淨。永遠都洗不乾淨。

就像第一次開槍殺人時那樣。

不論是多麼冰冷刺骨的水,不論如強迫症般反覆沖刷多少遍,黏膩血腥都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那個時候他才剛知道這條路是沒有回程也沒有盡頭的,嘩嘩水流中他聽見老院長病弱而堅定的聲音,一遍遍反覆安慰:“沒關係,是那個研究員該死。他背叛了HRG,還想帶著那個秘密偷渡到海外,如果你不殺他將來就會有更多人死去,你沒有其他選擇……”

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罪人!你們都是罪人!!”碼頭偷渡船前,研究員的面孔在槍口下極度扭曲,歇斯底里的怒吼撕裂耳膜:“你們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秘密,未來只能屬於進化者,人類必然要被淘汰!歷史會記下你們這些跳樑小醜的名字,姓沈的你註定要死無全屍!!……”

砰一聲槍響,人頭爆作漫天血花,映在沈酌幽深的瞳底。

大雨傾盆而下,無頭屍身頹然倒地,鮮血順著碼頭一路流向大海。

沈酌緩緩垂下槍,數十名研究員沉默肅立在他身後。他們像亂世飄搖中一群蒼白的鬼魂,良久暴雨中響起沈酌疲憊的聲音:“……諸位都是全人類再生計劃的中堅,從加入第一天起就父母老小盡在我手。世上唯有人性經不起考驗,如果未來誰再想要出賣那個秘密,先想想一家老小性命何辜……”

沒有人出聲,只有雨滴順著每個人的面頰和指尖,一滴滴落進腳下的血泊裡。

“諸位與我,皆無歸途,唯有來日赴死方能解脫。”

“百年後歷史會評判我們如今的對錯。”

怒海吞沒了無頭屍身,再沒有人知道那個深夜的碼頭髮生過什麼。

半年後,全人類再生計劃的第一階段理論模擬宣告功成。

HRG實驗室取得了進化基因干擾素,人類有望在不久的將來透過藥劑獲得異能。這個訊息雖然不曾向民眾公佈,但劍拔弩張的各國高層、國際監察總署與激進組織,都在第一時間就意外地得到了情報。

一觸即發的戰火被強行撲滅,躍躍欲試的各方勢力被迫重新潛回水底。

新時代的核威懾就此正式確立。

但只有很少數的人知道,那不是黎明曙光即將降臨,而是漫長的不歸路才剛剛開始。

……

那天深夜搶救機器都撤了,ICU病房裡,老院長靜靜躺在雪白的病床上。HRG幾位高階研究員凝重陪同在側,沈酌坐在病榻邊,緊握著老院長冰涼的手,直到老人用最後的力氣對所有人微微笑了一下:

“諸君……青史……長存……”

“終有相見……”

“終有再度相見一日。”沈酌低聲答道。

老院長欣然看向他,溘然長逝。

ICU外響起諸多急促腳步,那是記錄死亡時間和預備喪葬流程的治喪辦事員。

老院長協助成立了兩代HRG,一生都奉獻給了中心區研究院,桃李滿天下,科研成果無數。治喪辦公室早早就商定好了要按喜喪來辦,屆時將電視直播,名流雲集,哀榮齊備,儀式隆重。

但這間深夜的ICU裡卻那麼冷清,每個人都像是被浸在無邊無際的冰冷海水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許他們才是對的,而我們是錯的。”不知過了多久,沈酌望著深邃的虛空,輕聲道:“地球終將屬於進化者,百年之後青史留名,我們所有人都是倒行逆施的反派,螳臂當車的小丑……”

“生存是沒有錯的,沈主任。”身後一名高階研究員艱澀道,“不管未來的歷史由哪一個種族書寫,我們只是選擇了現下唯一的路,我們……我們只是被強行推上了進化的分叉口……”

“我們別無選擇。”

醫生推門而入,禮貌地垂手致哀,將白布蒙上老院長安詳的臉,遺體隨著鐵輪錚響從走廊漸行漸遠。

30年前一代HRG的最後一名見證者、將年幼沈酌從醫院裡帶出來並撫養長大的最後一個家人,就在深夜醫院那刺眼的白光中,永遠離開了這個人世。

也許冥冥中真有某種宿命,一代HRG結束時沈如斟夫妻與所有研究員共赴黃泉,二代HRG擱淺時恰好老院長撒手人寰。沈酌命運的每個節點,都伴隨著離別與死亡,預兆著長路盡頭無可奈何的結局。

那條與進化逆行的征途註定遺罪千秋,任何人只要踏上就無法回頭。

他必將一人孤身上路。

·

清晨矇矇亮,青灰天光穿過窗簾縫隙,映出了凌亂的酒店房間。

嗡——

手機猝然響起。

房間大床上,沈酌睜開眼睛,蹙眉翻身坐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身上徹夜未脫的白襯衣已經有些皺褶,黑色領帶隨意扯松,床頭菸灰缸裡堆滿了尖。沈酌被徹夜濃重煙味嗆得咳了兩聲,拿起手機一看,來電人尼爾森。

他接通電話,聲音還帶著疲憊的沙啞:“喂?”

“剛醒?”尼爾森的聲音從通話那邊傳來。

沈酌唔了聲,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隨手拿起床頭櫃上隔夜的半杯殘酒。

冰塊已經完全化在威士忌裡了,他也不介意,仰脖一飲而盡,辛辣液體總算撫平了咽喉火燒般的灼痛。

“關於進化源隕石押運的事,有個問題可能需要麻煩你去看看。”尼爾森頓了頓,卻沒有立刻說是什麼事,也沒再提工作,而是換了個語氣:

“我聽說昨晚你和安東尼奧在下榻的酒店裡起了些爭執?”

以尼爾森的精明,一定早就查清了前因後果,畢竟這中間還牽涉到安東尼奧從此失去對申海任何提案的一票否決權,昨晚安東尼奧攜玫瑰上門赴約的細節肯定也已經放在他案頭了。

沈酌眼底掠過一絲厭煩,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異樣:

“沒有關係,只是個誤會。還好已經過去了。”

“安東尼奧的行為確實對你非常無禮。”尼爾森頓了頓,語調帶著親密的安撫:“別擔心,沈酌。我會去教訓他的。”

教訓這種行為,其實帶著雄性聲張主權的隱含意義,不用點破也心照不宣。

沈酌知道這時應該如何完美地回應尼爾森。甚至都不用直接回答,只要給予一個帶著微笑、意義不明的默許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切政治麻煩都可以交付於不言中。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在這個酒店房間裡,在這樣孤獨而狼狽的清晨,他突然升起了一種深深的、由衷的自我厭倦。

“不用。”他幾乎是帶著一種報復的心情放縱自己,微笑著一字一字地清晰道:

“白先生已經教訓過他了,還挺狠的。”

通話對面陡然陷入了靜默。

沈酌懷著惡意等待尼爾森的反應,他甚至期待尼爾森控制不住地脫口問一句——“所以你現在跟那個白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但足足過了半晌,手機裡才傳來尼爾森明顯控制過的平靜聲音:

“是這樣嗎?那很好,感謝白先生的正確做法。”

徹夜壓抑終於得到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發洩,但又有點意興闌珊。

沈酌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您有其他事嗎?”

“新建成準備儲存進化源隕石的那個高壓封閉倉,需要做最後的巡視檢查,我想趁你在這裡的時候完成。”尼爾森不愧是玩弄權術的老手,即便是山崩海嘯的情緒都能竭力壓下去,表面聽不出太多異樣:“地點在六十海里以外的聖卡特堡,如果可以的話,待會我派快艇去酒店碼頭接你,巡視完之後還來得及趕回來參加今晚九點的晚宴。”

“我知道了。”沈酌淡淡道,摁斷了電話。

他稍微洗漱收拾了一下,換了身整潔正裝,鏡子裡的面孔平靜如深水,除了略顯蒼白,沒有絲毫端倪。

沈酌站在穿衣鏡前,與鏡中的自己彼此凝視。

他從小就長得很像沈如斟。

對於母親,沈酌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但偶爾能從旁人的隻字片語中感受到一點她存在過的氣息。他們帶著遙遠的懷念回憶她生前的風姿,說她當年在國外大學講課,犀利刻薄毫不留情,當場把二十啷噹歲男生羞辱得嚎啕大哭,但階梯教室仍然場場爆滿;說她四十歲懷著孩子的時候,單手提著幾公斤重的學術材料大步流星經過學校,半層樓人都躲在窗戶後偷偷看她的背影;說她慶功宴上喝醉了,心血來潮對一個博士生許諾說如果對方能發sci就允許他摸一摸自己的手指,那人像打雞血般拼出了一區,但沈如斟卻在意外中身亡,那博士生在葬禮上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來。

她從未對塵世回頭。

她一生不曾向下施捨過半分眼神。

沈酌很少去給父母掃墓,那畢竟只是一塊大理石與兩個骨灰盒,精神早已與物質一同泯滅了。只有那年HRG深陷瓶頸時,有天沈酌煩不勝煩,一個人開車去墓前待了會,結果碰見了那個傳說中每年都會出現在墓前的外國男人。

兩人互不干擾地安靜站了會兒之後,那人突然主動開口,用英文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到這裡,以後都不能再來了。”

沈酌禮貌地問:“您再婚了?”

那人似乎短暫地失笑了下,說:“我有癌症,就要死了。”

“……”

“我一直很想念她,你知道她一生最大的明智是什麼嗎?”那人灰綠色的眼睛望著墓碑,緩緩道:“她從不曾對這凡塵中任何人施捨情意,因此得以恣意快樂,從未知曉分毫痛苦。”

沈酌沒吭聲,靜靜佇立在陵園的風中。

“你看上去很像她,孩子。”那人轉過身,因為衰老和病痛而略顯蹣跚,拍了拍沈酌的肩,“祝福你,希望你也能擁有如此的明智。”

淡青天幕下,海面吹來微涼的風,房間的窗簾輕微拂動。

沈酌無聲地呼了口氣,從立地鏡前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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