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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的雲非常特別。

是雨後聚集起來的晚雲,輕透而密集,像一整塊被敲碎的薄冰片。滿月隱匿在薄雲最密集的地方,使周圍散發出紙燈籠似的圓形光暈。整片夜空扁平古怪得就像老動畫電影裡的場景。祥雲紋。天宮。全都是吉利的好意頭——如果蔡績的爺爺還活著多半會是這麼說的。那老頭就愛扯這些有的沒有,結果還不是在黃道吉日裡死了。

至於蔡績自己,他根本就不信這些。當他在呼嘯冷風中瞧見雲後的滿月時,最先想到的是燃燒發亮的菸頭。燦豔焦臭的菸頭,狠狠戳在人的面板上,青煙從那個發紅發亮的圓斑裡滾滾溢位,燻得人眼前發黑。七歲生日時他失手砸過一個瓷碗,膝蓋上就被燙過一個洞,至今疤痕也還留在那兒。這事兒在他經歷過的糟心事裡其實算不了什麼,但每次想起來還是難免膩味,因此他就很少抽菸。他也不打什麼付費遊戲,酒喝得很少,主要為了錢的問題。

其實蔡績在汽修店當學徒時多少攢下點積蓄,足夠支撐他像店裡其他人那樣抽菸喝酒,要麼就乾脆一頭鑽進某個地下棋牌室或桑拿店。但蔡績對這些消費專案都沒什麼興趣。他對外總說自己二十歲了,但實際上虛歲十七,對未來一切都還抱有很大希望。他不像店裡那些成年的汽修工人,只想著得過且過,有錢就去逍遙一把,或者終日埋頭應付老婆孩子。雖說沒有學歷和人脈,但還很年輕,而且吃得起苦,早晚會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離開故鄉的時候他也已經發過誓:要自己從這團泥淖裡爬出去。他絕不重複那個窩囊的父親的命運,也不會向村裡那些叫他噁心的小人低頭,非得做一份能昂首挺胸的工作,叫人能夠看得起他。

不過,究竟什麼樣的工作是真正體面的,汽修店裡的每個人看法都不同。有的人覺得所有坐辦公室的差事都很好,因為用不著耗費體力;有人卻嗤之以鼻,說那不過是靠著巴結老闆和勾心鬥角來掙錢。除了汽修店店主以外,所有人都同意的一點是,要是想真正掙大錢過舒心日子,你就非得自己當老闆不可。

近年來這個主意也在蔡績心裡逐漸醞釀起來。他考慮過是否要在汽修行業一直幹下去,靠長期積攢的技術和客戶吃飯;要麼去保險公司或培訓機構當銷售,試試他是否真的有出人頭地的本領。這些路子各有道理,但真正在他心裡滋長的願望卻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店鋪。一塊自己的地盤。隨便它有多大都行,只要是完完全全屬於他自己的。他可以隨著自己的喜好去努力,努力的結果也完全由他自己獲得。這麼做當然是很冒險,因為他毫無做生意的經驗,沒準會虧得血本無歸。而在頭腦深處,他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沒準自己是把“擁有一家店”和“擁有一個家”這兩件事給混為一談了。

這種計劃實在過於冒險,因此他只是悶頭攢錢,跟誰也沒提過自己的念頭。有幾次他幾乎是跟小芻說漏嘴了,不過那個乖學生顯然沒放在心上。儘管小芻在年紀上和他相差不大,心理上卻極度幼稚,完完全全就是個不懂事的小鬼。而跟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小鬼玩在一起會叫人忍不住說點能博眼球的話。在一個多月以前,蔡績就是這樣看待他們之間的友情的:一個無聊又幼稚的城裡小孩出於新奇而總是找他玩,他也因為沒有熟悉的同齡人而只能跟對方說話。這種友情早晚有一天會結束,因為小芻有父母供他讀書,讀高中和大學。到了那種時候,他們就註定不是一路人了。

假如後來他沒有收到那些奇怪的資訊,事情應當就會如此發展。看見第一封告別信時,蔡績甚至認為小芻是被盜號了,因為那種不諳世事的悶葫蘆根本不是有能耐離家出走的人。後續發來的訊息又變得越來越奇怪,更加讓他認定了這是某種惡作劇,或者詐騙的圈套。他沒有搭理這些發神經的話,因為汽修店已經關門了,他必須儘快找到一份新工作,否則就得用存款來付房租。要不是接到了小芻父母的電話,冷言冷語地問他是否在近期見到過小芻,恐怕他仍然會覺得這半個月來發給他訊息的都是一個盜號的騙子。

此刻,蔡績站在猶如燃燒菸頭的月色底下,感到肚子裡像有許多團細長的毒蛇正在翻滾糾結。他的右手揣在外衣兜裡,指頭底下就是他那部舊手機傷痕累累的塑膠外殼。他邊走邊想一個問題:這半個月以來用小芻的賬號給他發訊息的人到底是誰呢?

如果說第一封告別信還有點像是小芻會用的口吻,後頭發來的訊息就完全不對勁了。無論是談論的內容也好,使用的遣詞造句也好,根本就不是小芻會寫出來的內容,而絕對是一個成年人的口吻。是誰幹的呢?要是第一次發來訊息的真的是小芻,那麼後續能夠得到小芻的社交賬號的人,很可能就是所謂的“舊船廠的工程師”。從那個路過的吉他少年開始,一切擺明了都是場連環騙局,什麼做專案的工程師自然是子虛烏有的假貨,真正的目的也多半是某種犯罪活動,比如拐賣人口或者器官交易。他們抓住了小芻,或許發現小芻臨走前給自己發過訊息,於是希望把自己也騙過去。蔡績也試過發訊息過去詢問,卻從未得到回覆,彷彿對方只是在自說自話。在五天以前,他所收到的最後一條資訊是這樣寫的:

曾經令我迷惑的一切都已解開,在這裡我已知曉了通往最高價值的道路。在我從懵懂中往上爬升,成功俯瞰整片森林以前,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如果你對我們的生活心存疑慮,請到我曾經告訴你的地方來。在這裡,過去你所經歷的不幸都能得到解答,所有的犧牲都會有所回報。我真心期盼能得到你的理解。

再不必有別的佐證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不可能是小芻寫出來的。而且,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彷彿發訊息的人也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起疑。如眼下這般情況,或許直接報警才是最安全的,但蔡績並不信任那些“吃公飯的人”。他老家的警察也只不過是在走關係混日子而已,當初那個死於老鼠藥的叔叔,因為沒有足夠強勢的家人去催促,就那樣敷衍的結案了。城裡的警察和老家的又有什麼不同呢?假如他貿然跑去跟警察說這些話,搞不好還會給自己惹來嫌疑。他知道小芻的父母討厭他,他也討厭那兩個裝腔作勢狗眼看人低的傢伙,那兩人搞不好會把兒子失蹤的事情全賴在他身上,好索取賠償之類的好處。就算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在沒有經濟收入的情況下也絕對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狗屁倒灶的爛事上。

最好還是別管為妙。他走到汙水河邊時仍然這樣想著。反正小芻跟他也非親非故,只不過是工作煩悶時的聊天物件罷了。雖然有時他也感到這個小鬼對自己有幾分兄長式的依賴之情,但那又怎麼樣呢?像對方這種父母雙全、又能在城裡讀書的嬌貴獨生子,根本輪不到他這樣自力更生的窮人去關心。光是要養活自己就精疲力盡了,何必去管這個發神經的傢伙?

可是,話又說回來,小芻遇到那個揹著吉他的人是在汽修店門口。如今回想這件事,蔡績也有點懷疑這一切都和月前導致汽修店關門的那幫傢伙有關。那輛被送來修理的車是經過非法改裝的,有幾個配件在市面上輕易很難買到,只能使用相似的替代品。要把這種車修到十全十美簡直是做夢。他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不講理的客人,但這次來鬧事的人裡有好幾個是附近出名的流氓,據說其中一個家裡還有錢有勢,連小有人脈的店老闆也只能暫避風頭去了。

小芻的失蹤會和那些傢伙有關嗎?可小芻根本就不是汽修店的員工,這是外人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的事,為什麼要去難為他呢?也許就因為小芻是個不諳世事的笨蛋吧。換成汽修店裡的其他人,在這個當口絕不可能會被陌生人騙去偏僻無人的地方,只有小芻會上當。那些人抓他做什麼呢?僅僅是為了一輛修得不如意的汽車,還有對汽修店偷換零件的懷疑,應該不至於會要一個小孩的命吧?這些疑問在數天以來困擾著蔡績,就連找工作的事情也耽誤了。最後他終於向幾個還算熟悉的本地人打聽起所謂的舊船廠。大部分人就跟他一樣毫無印象,只有一個他私底下非常討厭的賭鬼神神秘秘地告訴他,那地方是存在的,就在工業園東北角靠近入海口的位置,算起來已經有近百年的歷史,只不過因為地質問題而荒廢了。雖然說是地質問題,具體的情況卻沒人說得清楚,那個賭鬼則一口咬定是風水不佳。邪性。鬼魂。總之那裡暗藏著某些不乾淨的東西。

和他家裡的長輩不同,蔡績根本不相信風水,也壓根就不相信鬼神。這世間是沒有因果報應存在的,否則藥死他叔叔的人為什麼沒被抓住?他自己又為什麼活得這麼艱難?要是死後真能變成厲鬼,那倒真是件再好沒有的事,他一定要去把那些曾經侵佔過他家田地的人,還有鬧修車店的人全殺了,連背後替他們撐腰的傢伙也統統不放過——可終究只能是想想而已。他的不屑大約是擺在臉上了,所以那個賭鬼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有欠了債的朋友去了那裡,從此再沒出現過。不過並不是死了,因為失蹤者後來給家人朋友發了訊息,甚至還上了自己的欠款,並且聲稱自己已經決定要跟隨大師去修行。

蔡績不是很相信這些話。他看不起這些在賭桌上毀掉人生的廢物,知道他們就算賣房子還債的時候都還在幻想著一朝翻盤,過上吃喝不愁的富貴日子。像這種人會願意相信任何低劣至極的騙術。而且說到關於舊船廠的話題時,對方臉上掛著的恍惚微笑簡直令他噁心。他懷疑這人搞不好除了賭博外還沾點別的東西。

但舊船廠的確存在。就在某個僻靜的角落裡,在黑暗角落中縈繞的流言裡。在下定決心前的三天裡,他已透過汽修店的同事找到了一個訊息靈通的按摩店老闆,還陸續花了三百多塊錢去打聽更多舊船廠的訊息。奇怪的是,小芻告訴他的那個故事似乎是獨一份的。所有關於舊船廠的傳聞都與那個賭鬼說的相似,是所謂的鬼魂作祟與替人解憂的大師。這類故事蔡績在老家早已聽得厭煩了,每個人都說自己有熟人見過鬼,可真正想找一個親歷者時卻如大海撈針。

要是真能置之不理也好——可數天以來,小芻與舊船廠的事開始出現在他的睡夢中。那與其說是擔心或同情,不如說是疑惑。小芻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到底還活著嗎?只要想到這點,他就只能在床上輾轉反側,連第二天出門找工作也是無精打采的。倘若他是個有錢人,興許還能找私家偵探之類的代為打聽,可那種動輒上千的費用可不是他能承擔的。他所擁有的不過是自己的雙腿和雙眼而已。如果繼續拖延下去,既沒有辦法定下心尋找工作,搞不好還會因為糾結而花更多的錢去打聽那個該死的舊船廠。

實在不應該繼續把錢和精力消耗在這種無稽的事情上了。他終於決定要親自去那個地方看看。絕不會傻到真的走進去,只是趁著黑夜遠遠地觀察,看看是否會發現有可疑人員進出。只要他看見裡頭有任何燈火,就回去寫一封匿名信掛到小芻父母家門前,在讓他們去告訴警察。這樣一來,就算小芻是被汽修店的事情牽連而失蹤,他也算是盡了自己的努力。

要是那個乖乖學生已經死了的話,就儘量讓那些有錢的混蛋去給他償命吧。他懷著報復性的心情這樣想。如果那裡真的藏著惡鬼,他就要把那些鬧事的流氓騙進去。而如果所謂的指點迷津的大師存在呢?那不是也正好嗎?假如真有那樣的人,他這輩子就不會再受欺負了——想想就覺得十分可笑。會相信這種事的小芻簡直和傾家蕩產的賭鬼一樣笨。他是不一樣的。他是個機靈而有社會閱歷的人,既不是對社會一無所知的書呆子,也不是嬌生慣養的有錢人的兒子。所以,只要他足夠小心謹慎,去一趟舊船廠絕不會有什麼危險。

蔡績嘆了口氣,緊接著又甩甩頭髮,狠狠地罵幾句髒話。天上的雲悄悄散開來了,如菸頭般紅亮的月亮露出來,凝望著他離開汙水河,向工業區深處那些靜靜垂擺的吊機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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