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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什麼言笑晏晏,根本沒有什麼午餐會。房間地上眾人七橫八豎地昏迷著,圓桌會主教垂頭斜在輪椅裡,全身鮮血淋漓,咽喉被活生生捅穿,赫然已經死了!

“救……救命……”帕德斯竭力從地上爬過來,因為勉強抵抗精神異能而神智恍惚。

“總、總署長……殺……殺了主教……”

驚呼與怒吼瞬間四下爆發。

混亂達到了頂點,安理會的人不顧一切想要衝進去,總署監察員在徒勞地抵抗。只有卡梅倫站在那裡,心臟一瞬沉到谷底,內心油然升起一股寒意——

尼爾森不在餐室裡。

他去哪裡了?

·

與此同時,島嶼另一端。

海灘酒店。

白晟一手插在長褲口袋裡,走出酒店大門。

陽光映著他面無表情的俊美側臉,細窄挺拔的鼻樑像刀刻一般,唇角落下一道沉冷的陰影。

酒店臺階下是一輛黑色賓士車,典禮主辦方派來接他的,司機已經禮貌地等待在車門邊了。

白晟很少會像現在這樣,頭髮被專人打理得非常整齊,一身黑色修身正裝配同色皮鞋,駱馬毛的質地與剪裁都精湛考究,銀灰方巾與領帶十分相配,從骨子裡就透出冷漠而盛氣凌人的貴勢。

與平時那個總是十分鬆弛休閒、見了誰都能笑嘻嘻勾肩搭背的形象相比,他彷彿完全換了個人。

其實在這之前白晟煩躁到根本不想去那午餐會了,他是S級,享有隨心所欲的社交自由,不管再盛大再正式的場合,他願去就去,不願去就不去,沒有任何人會多說哪怕一句,沒有人會想不開跑來跟S級談什麼禮儀。

但臨赴宴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沒按捺住焦躁內心的真實渴望。

他想見沈酌。

其實越到這時越要保持對他人決定的尊重,但理智和感情畢竟是兩回事。年輕雄狼一頭撞上了平生第一次想要捕獲的伴侶,連心尖都在發熱,心跳都壓抑著從未體驗過的滾燙情愫,沒有任何經驗能讓他自己指導自己,只能順著本能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哪怕示弱服軟也好,哪怕見機行事也好。

只要見到人就行,彼此相對冷靜地看著對方也行。

白晟走下酒店臺階,無聲地呼了口氣,對開啟車門的司機一頷首。

這時他手機響了,是個未知號碼。

“喂?”

電話對面是英語且語速非常快,劈頭蓋臉問:“沈酌不接電話,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

白晟的記憶力足夠在半秒內就辨認出對方的聲線,是那個安理會高官埃爾頓·卡梅倫。但這個問題簡直來得莫名其妙,白晟沒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反問:

“你是誰?”

“別裝傻,S級。”卡梅倫那邊背景混亂,從聲音聽他應該是一邊說話一邊快步行走:“你已經聽出了我是誰,你給我聽著:從現在開始起絕不能讓沈酌離開你的視線哪怕一秒,不管發生什麼絕不能讓任何人帶走他,我立刻派直升機去接你們離開這座島。”

“……”白晟感覺到了什麼,眉宇微微壓緊:“會場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卡梅倫一邊在隨從保護下疾步穿過人群,一邊向後回過頭。

餐室已經被記者包圍了,會場一片混亂,異能者封鎖了所有出入口。

所有人都在恐慌中茫然尋找尼爾森,然而他們不知道尼爾森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座會場。

“尼爾森去找沈酌了。”卡梅倫從牙關裡冷冷地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接下來將會對沈酌做出非常不利的事,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通話那邊沒有迴音,正當卡梅倫不耐煩地想要再強調一遍時,終於從手機對面傳來了白晟凝澀的回答,尾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疑:

“……你說什麼?”

卡梅倫敏銳地聽出了他的意思,猝然站定腳步,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沒在一起?!”

剎那間對面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

“你們每天都像連體嬰兒那樣黏著,為什麼偏偏要挑在今天學會獨立行走?!”卡梅倫毫不留情咆哮起來,幾乎要被愚蠢的螻蟻氣得血壓上升:“沈酌現在人在哪裡?!”

第55章

聖卡特堡。

這是距離普羅裡島距離六十海里的海岸線,絕大部分地區被沙灘與叢林覆蓋,深處地底隱藏著國際監察總署新建成的儲藏基地——

一座由15米厚度鉛板與防爆合金組成的,高壓密閉真空倉庫。

五年前突發進化的第一時間,沈酌就遊說各國在第一時間地毯式蒐集進化源,避免流入民間,導致進化者人數劇增。在有效控制全球進化者人數之後,沈酌又致力於說服各國政府銷燬進化源,但毫無疑問這次碰了壁,因為任何執政者都不可能放棄這種堪比核彈頭一般的戰略武器,最終只能達成協議,紛紛建立儲藏基地,按一級生化武器的標準來儲藏這些隕石。

國際監察總署擁有目前全球數量最多的進化源。之前一直被封存在核潛艇上,但其後不久,因為消聲外殼覆蓋材料頻繁脫落等問題,該潛艇屢次差點被激進保護組織實施精準打擊。

直到去年,總署終於只能改換貯存方式,選在聖卡特堡這個地方建起了新的鉛罐高壓倉。

沈酌帶著基地工作人員做完初步巡查已經是中午了,本來打算在基地食堂簡單吃點,再接著進行下午第二部分的實地勘察,但一名地面工作人員從地下升降機匆匆趕來,恭敬道:

“SHEN監察,尼爾森總署長來了,在碼頭上等您。”

沈酌穿著實驗室白大褂和護目鏡,聞言眉頭微蹙:“做什麼?”

“請您共進午餐。”

碼頭上停著一艘巨大的豪華遊艇,沈酌對它倒不陌生——國際總署名下的芬里爾號,高達344英尺,配備直升機降落平臺,最多能容納上百人。

尼爾森在這艘遊艇上舉辦過好幾屆聖誕年會,不過沈酌對不帶任何利益目的的享樂沒有興趣,從來沒參加過,這還是他第一次上來。

“辛苦了,還沒用餐吧?”尼爾森疾步迎面而來,與沈酌一握手,表情完美滿是笑意,完全看不出早上那通電話殘留的絲毫異樣:“我特地溜號趕來見你一面,待會午餐後就要回頒獎典禮了。”

“……”

沈酌心內掠過微許疑惑,但當著周圍警衛的面不好說什麼,微笑著與尼爾森一握手:“您不必這麼做的。今天午餐會沒有約見那位圓桌會主教嗎?”

“已經改約到下午了。”尼爾森站在海風中,那雙冰藍瞳孔專注凝視著沈酌,彷彿全世界只能看見他一個人的身影:“哪怕事務再多,我也想抽空來與你見一面。”

沈酌非常瞭解尼爾森這種人——雄性佔有慾強盛的利益導向者。當這種人發現自己的領地受到了另一個S級雄性的嚴重挑戰時,確實會立刻採取行動來確認自己的地位,何況那個圓桌會主教對尼爾森來說就是個路人甲,臨時改道過來共進午餐完全是尼爾森會幹出來的事。

但不知道為什麼,沈酌潛意識裡始終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對勁。

那是他長年在高危環境中游走而形成的、過度敏感的直覺。

“來,我準備了酒和上好的魚子醬。”尼爾森對沈酌的遲疑視若不見,親自引領他走向船艙:“希望我們用餐完畢後都能各自按時回到工作與典禮現場……畢竟我今晚恐怕要為那個頒獎典禮加班到半夜。”

沈酌面對尼爾森自嘲的神情,只能禮貌地回以頷首一笑。

·

尼爾森沒撒謊,他確實準備了上萬美金的酒、松露和白魚子醬,遊艇豪華的餐室鋪著雪白大理石地磚,桌布上還用水晶花瓶插著一支白玫瑰。

雖然都出身於豪富家族,但在生活習慣方面,尼爾森跟白晟其實有很大的不同。

白晟雖然喜歡賽車、腕錶和投資藝術品,但他在個人生活方面的考究往往十分內斂。他跟監察員們湊在一桌吃火鍋,不會介意別人把油滴在自己看似五塊錢實則五位數的白T恤上,跟陳淼打鬧玩兒的時候幾百萬的手錶重重磕在門框上也不在意;他會精心儲存別人贈送的任何禮物,即便只是監察員送他的二百塊男士皮夾,因為發現水溶花也在讀《戲劇頌》而大為驚喜,並誠心讚美水溶花那個15塊錢淘寶髮夾搭配得確實有品位。

尼爾森的高標準則是非常明顯的。

他絕對不會像白晟那樣,T恤短褲優哉遊哉去給監察處送一車奶茶燒烤——他會重金籌備一頓午餐,在兩個億美金的遊艇上享受酩悅千禧香檳,每個細節都鄭重其事,用最傲慢但也鮮明的態度流露出一點:

你對我來說與眾不同,你應當對此而倍加驚喜。

沈酌並不如何驚喜,只吃了一點麵包就放下刀叉。尼爾森關心地問:“是菜式不合胃口嗎?”

“不,只是因為之前在密封倉庫裡非常熱罷了。”沈酌禮貌回答,“菜式安排得很好。”

“你看上去似乎有點疲憊,”尼爾森頓了頓,話題一轉:“白先生昨晚是怎麼打發走安東尼奧的?”

——來了。

他果然按捺不住。

如果換作清晨那時候,沈酌可能會懷著惡意放縱自己,含笑回答:“白先生真不禮貌,把安東尼奧整個提在了牆上,回申海後我會去勸誡白先生的”——那樣估計能當場目睹尼爾森變臉,一定非常精彩。

但沈酌是個從來不放任自己在任何狀態中沉浸太久的人。

他會允許自己在長年累月的極端壓抑之後沉淪於情緒,但那只是一晚。第二天太陽昇起時,他必須變回那個冷靜理智、無堅不摧的沈酌,沒有任何事能絆住他清醒至極的大腦。

“其實並沒有什麼。”沈酌用餐巾拭了下唇角,淡淡道:“白先生與安東尼奧禮貌地交談了一下,誤會解除之後安東尼奧就道歉走了。”

“禮貌交談?”

沈酌說:“是的,誤會而已,不是大事。”

尼爾森點點頭,看不出對這個敷衍的答案有什麼想法,突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覺得這位白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酌微妙地挑起眉。

他沉默了一瞬,但感覺彷彿思慮良久,才開口道:“是個非常特別的人吧。”

“特別?”尼爾森來了興趣:“是褒義還是貶義?”

“對深夜獨行期望得到體溫的人來說是褒義,對必須保持冷靜且與熱量隔開距離的人來說,應該是貶義。”沈酌平靜道:“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

尼爾森追問:“什麼?”

“他身上那些特質,會讓你在遇到他時,很快就意識到一生中很難遇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

窗外拂過微鹹海風,遠處海鷗生生鳴叫,飛向遙遠的蔚藍。

沈酌唇角似乎彎了下,那是一絲微渺平和的笑意。

“所以不論是褒是貶都意義不大,最多有一點遺憾。”

寬敞餐廳裡放著舒緩的音樂,但侍應生已經無聲地退了下去,只有他們兩人隔桌對坐。尼爾森久久地沉默著,半晌才開口道:

“沈酌。”

沈酌禮貌頷首。

“你對白先生的評價似乎很高,但太抽象了,我想得到一個具體的答案。”

“……”

尼爾森凝視著他,沉聲道:“你內心對那個白先生到底是什麼感覺?”

沈酌動作微停,應該是沒想到尼爾森會如此直截了當把窗戶紙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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