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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的銅鐘響了三下,鐘聲清脆透亮,驚得數只停在樹梢的雲雀振翅疾飛。四周頓時靜了下來,只聽禮官拖著悠長的語調,報皇后與貴妃至。

眾人伏跪在地,齊呼千歲。

“都平身吧。”

孟琬這時才得以抬起頭,直視高臺上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皇后李氏身披緋色金絲鳳紋大氅,下邊曳了一襲牡丹百襉裙,腰間束著軟閻羅帶子,鬆鬆挽就的高髻上斜插一支紅寶攢珠累絲風頭金步搖,莊重卻並不繁瑣,更襯得她儀態端莊嫻雅。

孟琬前世並沒有見過這位皇后,她初入內廷之時李氏便已經病故多年,彼時的中宮為繼後鄭氏。

可同樣是熙慶二十三年,此時的李氏卻看起來身體康健,臉上並無半點病色。鄭貴妃侍立在側,低垂著一雙桃花眼,看起來是一極其謙恭的模樣。

重活一世,許多事情竟會有如此大的變動嗎?

這麼想著,孟琬的目光不覺在皇后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不得不說,她的眉眼生得和謝玄稷極像,很是鋒利英氣。只不過謝玄稷那張臉冷峻深沉,像是籠在暗夜的迷霧裡一般,旁人看不真切,於是不敢靠近。而皇后雖也是儀態威嚴,行動卻都在規矩之內,似乎沒有那麼難以捉摸。

侍女奉匜沃盥,待皇后淨手後,由貴妃呈上柳枝,讓十幾名民間的黃髮小兒站成一排,皇后以柳枝沾取露水點其頭身,濯洗災晦,表祈福之意。

禮官唱道:“歲時祓除,神靈降祉。”

隨後,皇后款步走向祭臺,焚香禮敬皇天后土。

禮官又唱:“皇皇上天,照臨下土。集地之靈,降甘風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承天之神,興甘風雨,敬拜上天之靈。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寧,敬拜下土之靈。”

在場的百姓大多為第一次觀禮,因而看得十分專注。竹苓是踮著腳,見縫插針地往前湊,生怕錯過什麼重要的場面。

此時,不知從哪飛出一隻金色大鳥盤旋在祭臺上方,發出陣陣嘹亮的鳴啼。

眾人皆以為是祥瑞,道賀聲此起彼伏。

這些事對於旁人而言十分新奇,可孟琬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前世她侍奉鄭氏之時,便常借祭祀封禪為其造勢,拉攏人心。

後來她做了太后,和謝玄稷分庭抗禮,更沒少借天象有異打壓攝政王府的幕僚,將其逐一貶謫,一度逼得謝玄稷深夜闖入康寧殿向她興師問罪,把她折騰得夠嗆。

第二日早朝,大臣不見太后與攝政王,又聽宮人說兩人突然染疾,更篤信欽天監“天刑星入疾厄宮”之說,認定攝政王府小人作亂衝撞二位千歲。

她從來不信神佛,便是因為深諳上天的旨意可由人心肆意操縱。

而人心最是險惡。

須臾,禮官又揚聲傳相王奉酒登祭臺禱祝。眾人稽首再拜,孟琬也跟著伏下身去,向相王問安。

祭臺香爐中的青煙嫋嫋升起,沒一會兒便和山嵐糾纏在一起,將祭臺上的人遮掩住了。禮畢,孟琬直起身時,只看見一道模糊的背影。

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孟琬忽而想起,前世她初見謝玄稷時,也是這樣一個細雨濛濛的春日,他們也是這般一前一後,一跪一立。

他因出言無狀觸怒龍顏,被罰跪在祖先神位前思過,一跪便是十幾個時辰。皇帝尚在氣頭上,近身侍奉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出,還是鄭氏溫言細語哄得皇帝鬆了口,准許他飲食。

孟琬奉鄭氏之命給他送去水和胙肉,卻平白遭了一通冷遇。

謝玄稷筆直地跪在大殿上,聞腳步聲漸近,連頭也沒有回。

孟琬手裡提著食盒,不能進入供奉神位的崇聖殿,只好在檻外喚了一聲“殿下”。

對方遲遲不應,孟琬便靜靜站在簷下等。

不記得等了多久,彷彿是等到雨停了,謝玄稷才冷聲問道:“你是鄭貴妃的人?”

相王自弱冠後,便於宮外開府。孟琬從未見過相王,亦不知其秉性,聞言不由一怔。

國朝以孝治天下,最為講究尊卑禮儀。鄭氏由皇帝親授鳳印,行過冊封禮。三皇子即便不願改口叫繼後“母后”,至少也應該稱其尊號,再不濟模稜兩可地喚一句“娘娘”。

可他卻只承認她是貴妃。

也難怪皇帝會斥他性情乖張,忤逆不馴。

那時孟琬還不知相王與鄭氏的淵源,怕說了什麼犯忌諱的話,於是斟字酌句道:“奴婢在尚宮局為女史,掌內宮文書簿籍,不曾近身侍奉皇后娘娘起居。不過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奴婢既是內廷之人,自然也就是皇后的人。”

謝玄稷背對著她,沒有說話,也不知臉上是什麼樣的神情。

孟琬只好先說明來意:“皇后娘娘憂心殿下身子,讓奴婢給殿下送一些吃食過來。”

謝玄稷依舊不說話。

孟琬又揣摩著他的心思勸說道:“奴婢來前已稟過陛下,陛下不會怪罪,殿下儘可放心。”

謝玄稷這回開口了。

“回去告訴鄭氏,讓她在本王身上省些心思,又或者乾脆直接奏請陛下賜本王一杯鴆酒,那本王興許還能對她刮目相看。”

話說到這個地步,孟琬也覺得沒有再留在這裡的必要了,原封不動地把食盒拿了回去。

鄭氏斜靠在羅漢榻上,見孟琬悻悻然回來了,笑著問:“可是那三郎給你氣受了?”

孟琬低聲回:“沒有。相王殿下仁孝,於神位前悲痛不能食。”

鄭氏顯然是不信,指尖在梨花木圍板上輕輕敲了幾下,徐徐道:“三郎就是這樣的性子,連陛下都勸不動,你莫要和他計較。”

“奴婢不敢。”

“這樣吧,你晚些時候再去給三郎送一次吃食,他這麼一直餓著可不成。若他還不肯吃,你也該替本宮好好勸勸他。”

“奴婢遵命。”

孟琬雖口頭應承下來,但她也知道謝玄稷就不是一個會服軟的人。他厭惡鄭氏至此,無論她如何勸,他如何都不會領鄭氏的情。

不過孟琬也看出來了,鄭氏並不在意謝玄稷是不是真的吃了她送去的東西。她只要做足表面功夫,讓人挑不出差錯就好。

傍晚,孟琬再到崇聖殿時,謝玄稷仍跪得十分端正,身形挺拔,剛硬如松柏。

孟琬行了禮,溫聲道:“奴婢帶了晚膳過來,若殿下要用,知會奴婢一聲便好。”

她就這麼提著宮燈站在他身後,看著蠟燭一點點燃盡。

殿外飄落了幾點雨滴,月還隱在積雲裡,朦朦朧朧的光暈如同被打溼了一般。晚風帶著涼意,吹得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幾個時辰過去,孟琬站得有些累了。

可謝玄稷還是紋絲不動。

其實就算現在直接回去覆命,鄭氏也不會說什麼。但她看著謝玄稷孑然一身,形影相弔,忽然就有些於心不忍。

她之前沒離開過家,被父母嬌養著長大。進宮不到一年,便見識了人心險惡,人情冷暖,有什麼心事也不敢隨便和旁人說。

幸得這次出宮到太廟祭祀,鄭氏許了她幾天探親假,才能與父母團圓。一到家,孟琬就抱著母親和竹苓哭作一團,父親也在一旁悄悄拭淚。

回宮時,孟尚懷不住囑咐她,讓她在宮中千萬要謹慎,不必出頭冒尖爭什麼誥命。等年歲到了出宮,家裡總能給她尋個好人家好出路。

那時的她雖聽不進去這些話,心裡總歸是動容的,知道這是父母的一片舐犢之情。

然而這位三皇子已在這裡跪了一天有餘,卻未見任何人關心探望。他失愛於聖上,她是看出來的。那他的生身母親,手足兄弟,也是對他漠不關心嗎?

正這麼想著,忽聽見“砰”的一聲鈍響,孟琬猛地抬起頭,謝玄稷已經直直栽倒在地,頭重重砸在大殿的磚石之上。

顧不得許多,孟琬衝進大殿將謝玄稷扶起來,大聲喚道:“相王殿下!相王殿下!”

謝玄稷面如金紙,唇瓣乾裂,額頭上還掛著新鮮的血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經微不可覺,整個人好像失掉了生氣。

崇聖殿只有幾個看守灑掃的宮女,肯定沒有辦法把人挪走。孟琬只能放下謝玄稷,讓他倚靠在立柱上,又叫來幾個宮女看著,自己跑出去叫人。

然而路上遇到的太監一聽說是相王有事,都不敢擅自把謝玄稷移去別處,推說是聖上有口諭,相王未經允許不得離開崇聖殿。

孟琬急道:“事急從權,咱們總不能看著相王殿下病死吧。”

宮人還是那句話:“未得詔令,不敢擅自做主。”

孟琬又去求見鄭氏,也吃了閉門羹。鄭氏貼身宮女告訴孟琬鄭氏身子不適,已經睡下,讓她明日再來。

她幾經輾轉,終於見到皇帝。皇帝總歸還算是顧念骨肉親情,許了隨行的醫官去給相王診治。等一切安置好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太醫施完針,把藥方遞給孟琬,“這藥一日須服三貼才能見效,勞煩姑娘。”

孟琬道:“您誤會了,奴婢並不是相王殿下的人,照顧殿下起居不大方便。”

太醫嘆了口氣。

孟琬這時才注意到,行宮相王的寢殿裡空空蕩蕩,連個伺候的宮人也沒有。她亦嘆了口氣,改口道:“但奴婢今晚也可以在這裡幫襯著些,至於之後怎麼辦……等明早回了陛下再說吧。”

“那就多謝姑娘了。”太醫作了個揖。

是夜,空中浮雲被清風捲盡,月光漏進裡屋,將榻上那張沒有血色的面容照得愈加蒼白。

她趴在床邊打盹,恍惚間似乎聽見謝玄稷哽咽著叫了幾聲“阿孃”。

孟琬以為他醒了,起身點了油燈。待走進了才發覺他意識還並不清明,緊閉著雙眼,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額上冷汗淋漓。

孟琬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伸手去替他掖被子,卻被驀地攥住了手腕。她不好用力掙脫,只由他握著。過了許久,他才無力地鬆開手,沙啞道:“阿孃,是我錯了。”

那是她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

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流露出無措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孟琬去向鄭氏請罪。鄭氏一臉懊惱地責罵了身邊的女官:“糊塗東西,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同本宮說,要是相王真出了什麼差池,這不是置本宮於不義之地嗎?”

“娘娘恕罪。”

鄭氏冷著臉讓她自己出去領罰,抬手招了孟琬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都不中用,還是琬兒最得本宮的心。”

目光在孟琬臉上逡巡了片刻,鄭氏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幾日你不必來本宮這裡了,好好去照顧相王。”

“娘娘……”孟琬不知道鄭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以後自會明白本宮的用意。”

後來孟琬明白了,鄭氏那時是想讓自己去勾引謝玄稷,若他們二人有了私情,她便能時時刻刻監視和掌控謝玄稷的動向。

可她的算盤落空了。

孟琬在行宮照顧了謝玄稷一路,在他回王府後還給他送去了藥材和寒衣。他卻將東西悉數退還,不留情面道:“我欠姑娘一命,日後自當報還。可姑娘須知道,我們不是同路人,也不該有什麼牽扯。”

他說到做到。

上輩子,他欠她一命,最後也真的還了她一命。

如此,他們便算是扯平了吧。

此時此刻,孟琬看著他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人非草木,她不得不承認,她心裡也是歡喜的。

她不知道這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李皇后還活在熙慶二十三年。

可她想,要是李皇后還活著,謝玄稷應當不會再走上上輩子那條弒君殺弟的不歸路吧?

孟琬將思緒收回來時,他的背影已經和雲霧一起被初露的日光蒸化了。

輪到鄭貴妃走向祭臺中央。

她刻意放慢腳步,讓下面的百姓看清她的相貌。素淨的雙青綠瑞草雲鶴大袖衫並不僭越,卻顯得她容顏白皙清美,豔冠群芳。

兩輩子了,她倒是一樣喜歡在細節上做文章。

鄭貴妃慢條斯理淨完了手,才拈起香舉到額前,突然人群后傳出一聲大喊:“小心刺客!”

鄭貴妃聞言色變。

來不及閃躲,一支冷箭擦著她的耳際掠過,帶起一陣涼颼颼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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