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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時安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這麼狼狽。

因為少年突然的出現,把她狠狠嚇了一跳,她甚至都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在看到人影的瞬間就下意識往後一縮,身體隨著動作猛地傾斜往後,下一秒她整個人直接下墜直直往下栽去。

在閉上眼睛之前,紀時安只來得及看到對方臉上原本的淡然裂了道縫,被幾分明顯的慌張取代。

但紀時安已經沒工夫去理會這些了,她心想:這下完了。

小姑娘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咚”——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紀時安閉著眼等了會兒,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耳邊響起一聲很低的吃痛的悶哼,她立即睜開眼睛麻溜地想要爬起來,剛動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似乎哪裡不對。

一低頭,才發現她整個人以一個後倒的姿勢落在了少年懷裡。

身下的少年此刻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肉墊。

紀時安意識回籠,慶幸地大大鬆了口氣。

她眨了眨眼,接著緩慢地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

所以。

是她先偷跑進別人家裡,不僅爬上主人家剛移植進來沒多久的心愛的樹上睡了一覺、還在當場被發現之後,以全身重量一屁股摔在了人身上。

“……”

意識到這一點,紀時安瞬間無措又尷尬,心頭蔓延出了幾絲不可名狀的愧疚和後知後覺的害怕。

剛剛掉下來的位置好像是挺高的。

......

她不太敢去看他的情況。

小姑娘抿著唇,試探著小幅度往旁邊蹭了蹭。

小心翼翼地剛抬起條腿,都還沒敢有太大的動作。

下一瞬少年的聲音在她的透頂響起:“你再不滾下去。”

——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紀時安跟著聲音下意識回頭。

四目相對,她眨了眨眼,少年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神色冷漠。

“就別怪我動手了。”

紀時安:“......”

極其冷漠。

是真的一點不客氣。

直接將紀時安心裡那點還沒來得及成長出來的愧疚小火苗摁了回去。

看他沒事,紀時安也沒再費心思想著怎麼道歉了。

小姑娘乾脆地從少年身上爬起來,這時才發現他身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張厚軟的墊子,怪不得還有力氣懟人。

少年單手撐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那個,”紀時安拍了拍掌心的土,看著他沒什麼表情地側臉,想了想,不眨眼地說:“不好意思,今天是場意外,我家就在隔壁,就我進門的時候迷路了,不知道怎麼就進到你家了,剛才謝謝你了。”

她剛說完,就見少年沉默兩秒,而後忽然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

“迷路到樹上,你是夜梟麼?”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雙手往後一撐,整個人慵懶又冷漠地微微後仰了下,抬起頭目光明目張膽地在她臉上打量了幾秒,接著冷笑著“嗯”了聲,像是認同:“是挺像的。”

什麼夜宵?餓了?

紀時安並沒有聽懂他在嗶嗶什麼,但從上半句大概猜出了他在嘲諷她,不過她也顧不上了,畢竟是她無禮在先,被罵一兩句也就認了。

於是格外敷衍地點了點頭:“嗯嗯嗯,你說得對。”

她道歉也道謝了,並且還捱了嘲諷,在紀時安這相當於一套認慫流程已經走完,轉身便打算走。

少年在她身上的的視線沒來及收回,她剛轉身,少年的臉色頓時一愣。

下一秒,他猛地將臉轉到了另一邊。

“喂。”

紀時安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沒出完氣是吧?

雖然他的聲音挺好聽的,但並不影響她此刻覺得煩人。

“做什麼?”

小姑娘挺不耐煩的回頭,對著少年的後腦勺也沒覺得奇怪:“要不你先別說了,我媽叫我回家吃飯了。”

對方沉默了兩秒,像是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紀時安莫名其妙,本來就沒什麼耐心,正想著直接走了算了,接著她聽見他忽然很輕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

少年不太自然地皺了皺眉,而後將身上的襯衫外套脫下,單手遞朝她的方向,再開口嗓音裡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真是女的麼?”

紀時安這才忽然意識到什麼,她愣愣地低頭往下看。

一時間跟自己大腿間飄蕩的兩塊破布來了個大眼瞪小眼。——她身上白色的裙襬大概是掉下來的時候被樹枝掛住了,側邊的位置被撒開了一個大口子,將小姑娘大腿外側白皙的面板完全暴露了出來。

幾乎是一瞬間,紀時安整個人從下往上,每一個細胞都浸滿了窘迫,緋紅的痕跡從小姑娘纖細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往上蔓延開來,不由分說地將耳垂到臉頰的部分染得通紅。

她從沒覺得這麼丟臉過,以至於腦袋短暫地空白了一瞬,只能遵從本能地、機械地往前挪了幾步,從他手中將外套接了過來,圍在腰上,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尖叫著轉身跑回了家。

也因此與顧晏恆的第一次見面,在紀時安這兒實在算不上愉快。

甚至於直到這麼多年過去,偶爾多盯著如今已經越過牆壁的這棵無花果樹多看兩眼,紀時安都會被當初的畫面尬得腳趾抓地。

至於後來一群人終於熟悉起來之後,紀時安無意間從任庭口中得知,那天樹下讓她和他不至於進一趟醫院的那張不知名的小墊子,是顧太太新買回來的價值高達五位數的某奢侈品牌之後,從此紀時安更加對這件事閉口不談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回到家,紀時安洗完澡之後才想起來任庭囑咐的話,於是拿起手機開啟微信。

紀時安:【忘了說,我跟瑤瑤都到家了。】

她以為這個點都已經休息了,沒想到還有人沒睡。

向瑤:【我已經向組織報告過了!】

任庭:【組織已收到。】

紀時安笑了笑,一邊擦頭髮一邊往上翻。

接著就翻到了向瑤的一張大頭照。

應該是吃宵夜那會兒林子昂拍的,顧晏恆在群裡說了不去,林子昂沒理他,直接抬手拍了一張燒烤店的招牌甩過去,他拍的時候大概也沒怎麼注意,不小心把當時正在激情吐槽的向瑤拍了進去,面容顯得格外猙獰。

向瑤顯然也是到家之後才看到群裡的訊息,頓時在群裡罵罵咧咧。

紀時安一點不給閨蜜面子毫不留情儲存到相簿,點才大圖才發現照片左下角自己小半張側臉和一邊肩膀也意外入了鏡。

紀時安往下翻到底,沒再看到顧晏恆的回覆。

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到,現在到酒店了沒。

猶豫了會兒,開啟會話框又退了出來,最後到底是什麼都沒發出去。

-

夜裡下了場大雨,夏天的雨來得突然又猛烈,去得也快,天光從地平線切傾斜而出時烏雲被吹散,天晴了。

清晨七點,房門被拍響時紀時安在床上翻了個身。

“哎喲,昨晚這雨大得嚇人啦。”林主任推門進來,看了眼床上躺著的身影,一邊說話一邊走到床邊將窗戶開啟:“該起床了,你爸一早特地出去買了豆漿回來,你不是念叨了好久,趁熱,起來吃了好去上班。”

嘩啦一聲,窗簾被拉開的同時清晨的陽光灑滿了房間,昨夜的雨驅散了灼熱的夏日,幾縷涼風夾雜著巷子遠處的吆喝聲和窗外的麻雀的鳴叫聲拂窗而入,紀時安摘下眼罩,睜開眼後視線在窗外正對面別墅的房間陽臺上短暫地停留了幾秒,然後果斷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十分鐘後紀時安洗漱完畢之後來到餐桌,臉上的睏意被清水一掃而空,巴掌大的小臉白淨得幾乎反光。

她拉了張凳子在餐桌邊坐下,端起碗先喝了一口豆漿。

“慢點喝,還有點燙。”紀教授將切好的油條遞給她一碟:“今天幾臺手術?”

紀時安嘴沒空,只能騰出一隻手豎起三根手指比了個數。紀教授立刻愁了起來:“怎麼昨天三臺今天也三臺的,你這個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身體跟得上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時安我跟你說——”

“你就少說兩句,讓她好好吃頓飯吧。”

紀教授話至一半已經被林主任一筷子打斷:“再說了,你不知道現在外科醫生多緊缺的呀,這個工作量不算大了。”

“嗯嗯嗯,我知道的。”紀時安放下碗,點頭如搗蒜:“紀教授你就別擔心了,安心上課去吧。”

吃完早飯,一家三口一起出門,大學與醫院方向相反,紀教授步行到巷口搭公交,紀時安則蹭上林主任的副駕。

“對了,”車子從院子駛出,林主任忽然道:“我上週跟你周阿姨通電話,聽她說晏恆要回來了?”

“是嗎,我沒聽說呀,”紀時安怕她又問東問西的,於是裝傻充愣:“回頭我問問他。”

“到時候要回來了記得請人家吃個飯,別沒良心啊,人家晏恆當時對你多好啊。”

紀時安:“......”

她也不知道顧晏恆到底是給林主任吃了什麼藥了,以至於林主任對他印象這麼好,每次說起來好像她紀時安給他添了多大麻煩似的。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林主任目視前方,裝似不經意地問:“最近都沒見你跟你那個男朋友出去,怎麼,吵架了?”

“......”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紀時安低頭假裝調整安全帶,垂著眼道:“沒有,都忙。”

林主任偏頭看了她一眼:“那行,等空下來了有時間約他一起吃個飯。”

紀時安抬頭,神情有些意外。

她跟趙硯談了挺長時間的,但因為對方家境有些複雜,紀教授和林主任雖然沒明說過,但總歸就是不太贊同,所以這麼多年知道她交了這麼個男朋友,但也從來沒開口提過就是了,更別說主動要求見面。

這是態度軟化的意思,紀時安知道,兩位教授向來開明,大概看她喜歡,堅持了這麼久也就打算隨她去了。

紀時安一時也沒法說她跟趙硯的事,只能乖巧地“嗯嗯”了兩聲,心裡又把趙硯拖出來罵了一頓。

很快,車子到住院部外停下,兩人一起進了電梯,到達七樓心外,分別前,林主任想到什麼,轉頭說:“今晚我有臺大手術,沒有十一點估計下不來,你下班了就打車回去。”

紀時安點了點頭,乖順地應了聲好。

“也不知道你考個駕照有什麼用,車也賴得開,回家把駕照本供著算了。”家裡三個人就林主任用車,每次講到這個林主任都氣不打一處來:“你爸也是,德性。”

紀時安趕緊伸手按了關門鍵:“知道了知道了。”

來到辦公室,紀時安利落地套上工作服,然後便開始查房。

今天的三臺手術根據病人的情況都安排在了下午,紀時安本打算上午得空打算把之前沒看完的論文看了,沒想到急診那邊出了點狀況,院裡的醫生忙不過來,就被臨時請過去幫忙了。

醫生忙起來的時候大多顧不上時間,一天連轉下來,等到最後一臺手術順利收尾,紀時安收拾完自己回到辦公室時,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四個小時。

手機上有幾通未接電話,來自向瑤和林子昂。

紀時安手指上劃,看到了最近一通未接顯示在半小時前,顧晏恆打來的。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好像是約好了,給他洗塵的。

“......”

很好,她給忘了。

紀時安拿上包往外走,先開啟微信看了一眼,向瑤給她發了幾條微信,她今晚沒晚自習,晚飯前就跟林子昂他們匯合了,一群人在群裡圈了她好幾次,見她一直沒反應大概也猜到了她加班。

看完訊息,紀時安退出微信,準備先給向瑤打個電話,電話還沒撥出去,經過走廊時有位小護士急忙叫住了她:“紀醫生!你剛下班嗎?辛苦。”

紀時安抬頭,笑道:“對,你們辛苦。”

“剛剛有位先生來找你,看起來不像是病患。”

小護士說:“應該是你的朋友,一個超級大帥哥,聽到你還在手術室沒說什麼就走了。”

紀時安愣了一瞬,隨後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男的,超級大帥哥。

雖然對紀時安來講看久了審美疲勞很難再產生什麼波動,但她不得不承認,紅楓巷群裡那幾個男的都挺人模人樣的,是那種隨便往大街上一站都很出眾的模樣。

更不用說,顧晏恆那張女媧畢設作品一般妖孽似的臉。

紀時安大概猜到,應該是今晚的洗塵宴,幾個人拾戳出了誰過來接她。

她心裡隱隱產生了種不好的預感。

腦子裡閃過那張臉的同時,紀時安腳步忽然就慢了幾分,有點下意識抗拒的意思。

等終於走到醫院門口,紀時安左右望了望,看見對面停著的林子昂那輛黑色卡宴時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來往有車經過,她索性在站路邊沒過去,抬手站在原地蹦了下衝車所在的位置揮了揮手,對面卡宴裡的人顯然也看見了她,車燈很快亮起朝著她的方向靠近。

很快,車子在紀時安面前停下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下一秒副駕座的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了駕駛座上男人匿在黑暗中的側臉。

紀時安拉車門的手停了兩秒,車內,顧晏恆偏頭瞥了她一眼。

男人薄唇微啟,聲音沒什麼情緒地淡淡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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