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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叫聲在並不寬敞的刑房內迴盪,岑明霜收回朴刀,示意隨從將那江匪四肢向後反剪束在鐵窗上:“我知曉你們這些跑江的漢子以負傷為榮,這點小傷小痛,你也未必放在眼裡。”

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襬,慢條斯理從腰側囊袋中抽出一枚成色平庸的蓮花玉佩:“當年在萬民當鋪,這樣成色的玉佩給你當了二十兩,是掌櫃的心善。”

“如今那心善的掌櫃額外幫我一個忙。”岑明霜含笑鬆手,任由玉佩在指尖搖搖欲墜,燭光在其上跳蕩,江匪的目光緊緊黏在玉佩上。

他急切地喘息,猶如飢餓的狼,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年紀極輕的官差,已有揣測,卻仍未死心。

“他同我講,這枚玉佩的主人,在鄉下還有一對兒女,一位髮妻。”啪的一聲,岑明霜將玉佩抓回手心,笑道,“這玉佩的主人是個硬骨頭,被我敲掉牙齒,受了酷刑還能死咬著不開口,就是不知道,這大理寺的刑罰,你的妻兒能熬過幾回?”

她看向臉色驟然頹敗下去的江匪,手指在玉佩上緩緩摩挲:“你若是老老實實招來,興許你妻兒的日子還能好過些。”

方才還桀驁不馴的匪徒,頹喪地低下腦袋:“……西門東街第三個拐角處有個柳樹衚衕,左邊第五家,往年我們在那處接頭,再多的,我也不清楚。”

岑明霜將玉佩收起,站起身就要轉身離開,卻被嘶啞嗓音從身後叫住:“岑大人。”

“她們是無辜人,能不能……饒過她們。”

岑明霜轉過身,倏爾一笑:“你不妨想想,為何那一船江匪我只留你一個。”

“你手上還沒沾過人命,往日裡也只是做這些接頭跑腿的事情,算你為她們積福。”她抬起手,手中玉佩在幽暗中劃出一線光明,徑直投入那江匪懷中,“我會護著她們,你只管放心。”

她正待走出門,卻被身後江匪叫住。

那人的眼睛藏在血汙髮絲下,定定地看著她:“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與一樁縱火案有關。”

岑明霜瞳孔一縮,抬手示意小吏與隨從退下。

有方才她硬生生敲掉江匪牙齒的例子在前,那小吏溫馴如羔羊,當即便跟著眾人離開。

刑房內,那江匪的嗓音落地可聞。

“三年前,逃走的黑鷹他們,接了一趟上京的紅差。”

“他們走後,水寨裡的火油一桶不剩。”

岑明霜緘默下去:江匪口中的紅差,代指的是事關人命、獲益甚大的差使。

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抓到當年禍事的一點線索。

她道了聲多謝,緩緩從刑房中走出。

……

岑明霜領著眾人走出大理寺地牢時,蔣提刑已然在地面出口處等候,他今年四十有三,二十歲出頭中舉,宦海浮沉二十餘年,也堪堪四品。

在官場中,他過得並不算如意,於任上卻還寬和公正,岑明霜待這位上司,素來親熱,此刻見得他來,連忙問好行禮:“蔣公安康。”

蔣提刑嗯了一聲,抬手虛虛扶起眼前這位算是自己門生的年輕人:“如何?那江匪說了什麼?”

岑明霜掀起眼簾,將方才得知的訊息細細說來,又道:“不如還是下官親自走一趟,免得撲空。”

“不必。”蔣提刑擺擺手,“宮裡有中貴人要見你。”

他頓了頓:“是我那位表叔與賈大家,這幾日陛下正因此案心煩。”

他看向岑明霜,那雙素來有些混濁的眼睛,此刻出奇的清明冷靜:“你的事是成是敗,端看陛下能否順心。”

岑明霜應了聲是,心道若是此案能破,陛下想來不會不順心。

兩人寒暄片刻,岑明霜便領著眾人直奔樊明樓而去。

她才收拾齊整,樊明樓那過賣便陪著笑敲開門:“樓下有兩位貴人說要見您,客官的意思,是我們將茶點送來此,還是另外再尋僻靜處?”

“我親自去迎。”岑明霜將手裡頭的東西拿妥當,又去隔間點了姑且還信得過的幾人,帶著那兩隻烏木箱子走下樓。

既然蔣提刑已然派人去探那江匪接頭,想來江匪身後的靠山必然會有所察覺。

她如今倒不必刻意遮掩,正好趁著今日回殷家一道,見見兄長與楚懷玉。

岑明霜下樓,見得蔣、賈二人對坐吃茶,身後還跟著幾個作尋常人家小廝打扮的小火者,竟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

她親自請二人上車:“樊明樓雖好,卻不是什麼適宜貴人的地方,趕巧今日下官要回府探親,二人貴人若是不嫌,不妨前往寒舍一坐。”

“岑小郎君離京三年,真真比原先更老練,今兒我來,本也是受了師父的命來探探你,便吃你家一杯茶,也不礙事。”蔣大家還未開口,賈珍照便親親熱熱地站到了岑明霜身邊。

他看向蔣大家,語帶挖苦:“蔣松亭,蔣大家,聖上跟前的雲間鶴,只怕是吃不慣宮外的粗糙茶水吧?”

岑明霜心知肚明:這兩位大太監只怕是早有齟齬。

只是賈珍照來尋自己,還能說是為著三年前的人情往來,蔣松亭這位在宮中也頗有權柄的宦官,又是為了什麼而登門?

蔣松亭受了賈珍照挖苦,清瘦臉上仍舊是一派冷淡,那雙與蔣提刑相似的眼睛看向岑明霜:“我無不可,只是今日有貴人要見你一面,吃完茶便隨我去吧。”

他又看向賈珍照,翹起的唇角里流瀉出絲絲譏諷:“這位貴人跟前,什麼師父大家,都得老老實實叩拜行禮。”

賈珍照臉色難看了一瞬,卻仍舊強扯出一抹消融,岑明霜念著三年前的人情,也不願鬧得太難看,連忙將幾人請上馬車,直奔殷家而去。

馬車停在殷家門口,岑明霜招來方才跟著一道過來的隨從去叩門傳話。

門外牆角處站著的殷家僕人同那扈從言語幾句,捋了捋袖子走到車窗邊,大大咧咧攤開手:“這幾年我家郎君高中,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官老爺,家裡頭娘子的夫婿也得力,憑你是誰,要見主君與主母,都得先給些花銷才是。”

那人一雙吊梢三角眼,直盯盯看著岑明霜:“主母早有吩咐,若是岑郎君領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上門打秋風,萬萬不能髒了我家的風水。”

岑明霜心底冷笑:自家這位舅母還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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