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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韶聽出她話裡有話,趕緊制止張伯山往前搭話。

不管她是演戲,還是真的悲從中來,她的話語中必然能透露一些審問時輕易不會流露的資訊。

她需要這樣的資訊。

趙善並沒有發現她的舉動,上前扶住周氏,悲苦道:“娘……”

“我知道你心裡埋怨我,”周氏推開他的手,抹著眼淚道,“是,是我攔著不讓你去找她,可我也是心疼你身子骨弱,你要出了事,叫娘還怎麼活?”

“你爹沒良心,早早就享福去了,留我一個寡母辛辛苦苦將你拉扯長大,我不指望你出人頭地,只求你平平安安讓我將來跟你爹有個交代,我有什麼錯?”

“娘……”周善更悲苦了。

“你放開我,”周氏再次推開他扶來的手,“昨日早上,我看著要下雨,千說萬說的不讓她回孃家去,她非要跟我慪氣,飯都不吃就急匆匆地走了。如今出事,我看就是老天爺懲罰她不忠不孝……”

“娘!”周善痛苦地蹲到地上,抱著頭道,“你不要再說了,阿妹已經去了,你何苦再這樣說她?”

“我這當孃的才說她兩句,你就不願意了,”周氏錘著胸口,大哭道,“你是不是早就嫌我老了不中用,只會吃飯,不會刨食,怨恨我怎麼沒有替她去……”

周善慌地跪下來,朝她磕頭道:“娘,我錯了,你不要說了。”

“娘就要說,你不認我這個娘,我卻得替你爹顧念著你這個兒!她陶阿妹就這樣不乾不淨地去了,娘不當著各位大人的面把話說清楚了,你以後還怎麼娶妻生子?”周氏爬過去,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兒呀’‘兒呀’地叫了兩聲後,哭道,“娘是為你好呀,你爹是讀書人,生前那樣受人敬重,她卻連大字也識不上兩個。當初我那樣阻止你,不准你娶她過門,你非要娶她,好,娘就你這一個兒,只能依了你。”

“她過了門,娘對她也別無要求,只要她安分守己地照顧好你,再為我趙家多開枝散葉,娘對你爹也算有了交代。”

“可她……”

“她為報復我不讓你娶她,為著地裡那幾顆糧食,跟村裡所有人都又吵又打,要丟你爹的臉,”周氏憤恨道,“人死道消,如今她已經遭了報應,娘為了你,就不計較她將一村子人得罪光的事了,等娘跟大人們說清楚,你也不準再為她費神傷心了。”

“我兒這樣滿腹詩書,沒有她陶阿妹,還有李阿妹,孫阿妹呢。”

“娘……”

聽著兩人絮絮叨叨的話,陳韶迅速理清了這一家的關係:一位老人,一對夫妻,兩個孩子。

老人不喜兒媳,兒子多病,全家幾乎是靠著兒媳養活。

為著地裡的吃食,兒媳跟村裡人都鬧過矛盾。

如今兒媳死了,老人並不為她難過,只恨她生前死後都給她丟了臉。

她已經在謀劃著再給兒子娶一房媳婦的事了。

“老人家,”理清這些關係,陳韶適時的上前來扶住周氏的胳膊,又好言好語的寬慰她幾句後,問道,“大牛的娘昨日回孃家後,何時回來的,又是何時出的事,您老人家可知道?”

周氏又要叫冤,陳韶忙先一步安撫道:“老人家放心,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周氏抹著淚連道了幾聲好,才回答道:“她昨日回了孃家後,就沒有再回來。我以為是雨大,她歇在孃家了。哪裡知道,她就出了這樣的醜事?”

陳韶強忍著不去糾正她話裡的詆譭,繼續問道:“那你們是怎麼知道她出的事?”

周氏漲紅著臉背過身去,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道:“是、是、是……”

是了半晌,她也沒有是出個結果來,反而伏在牆上,大哭起來:“我早就說過不能娶她過門,他偏偏不聽,如今倒好,叫我如何下去跟他爹交代呀。”

陳韶不想再去安慰她了,轉眸看向趙善,讓他來回答。

趙善強壓著心裡的悲傷說道:“是周根叔早上去林子裡放牛時發現的她,是我害了她,我知道她記掛我身子不爭氣,從不肯在她孃家歇腳,我應該去找她的,我應該去找她的……”

陳韶耐下性子問:“哪片林子?”

趙善大致指了一下林子的方向。

陳韶順勢看過去,他指的位置大概在他家與村子的中間。雨大,霧重,看不清那個位置有什麼,只能從影影綽綽中看出來大致是片稀疏的林子。

收回目光,陳韶道:“帶我去看看大牛他娘。”

趙善轉身,“阿妹在這……”

“你還嫌她給你爹丟臉丟得不夠多嗎?”周氏突然攔過來,跪地磕頭道,“賤婦回來還未收拾,未免汙了各位大人的眼,還請容老婆子去給她收拾收拾。”

陳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批判她,轉頭讓張伯山等人候在原地,讓仵作前來後,她道:“老人家,你收拾完了,兇手的線索就沒了,帶路吧。”

周氏聽出她的不容置喙,聶聶的動了幾下嘴唇後,認命地帶著他去了擺放屍體的茅草屋。

陶阿妹赤裸著身子側躺在地上的破草蓆上。

她的雙眼圓睜,嘴微張。

雙手反綁在背後。

脖子上有一個過半的口子,口子邊緣皮肉外翻,這是生活反應。

兩個胸被劃得破破爛爛。

從胸口到恥骨,也切著一個巨大的口子。

口子筆直規整,是一刀所切。

口子的皮瓣微卷,透著血色,這是瀕臨死亡或是剛剛斷氣之際所傷。

透過口子可以看到腹腔已經空了。

腹腔內殘留著一些泥沙和半枯的樹葉。

許是淋雨的緣故,傷口都不怎麼見血汙。

她的下身,插著一些枯枝腐木。

跟在陳韶身後的傅九和李天流都只看了兩眼,就不忍地別開了頭。

陳韶則繞著屍體走了兩圈,又蹲下身仔細地檢查過一回,才退到一邊,讓仵作檢查。

這時的仵作還沒有解剖一說,按照經驗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檢查過一遍後,便恭敬道:“回稟公子,屍體並無中毒與水淹症狀,應是被割喉致死。從身體各處分佈的屍斑顏色來看,被害大致在子正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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