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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就在身後,可瘋跑到脫力的陳琇卻腿軟的站都站不起來。

未知的恐懼叫陳琇腦子凝成了一鍋糊糊湯,她僵硬著身子不敢言語,只翻著眼睛偷偷的打量著屋子。

但就這小屋,那些犄角旮旯裡也實在是藏不了人。

陳琇提著心緩勁,可等了許久,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半晌,癱坐在地上的陳琇已經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被嚇得太厲害以至於腦子都糊塗了。

實在是今日的事情太多,衝擊太大,到這會兒陳琇腦子裡都是亂哄哄的擰作一團,那些來回交織洶湧而來的回憶、恐懼,厭惡,慶幸...

真真假假的猶疑,拼命奔跑到脫力的疲倦,身體的持續高熱...這些雜糅在一起帶給陳琇的是一片昏沉。

陳琇努力撐著起身,可踉蹌的邁出腳步,她的身子就晃了晃,隨後腿軟的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明明陳琇人昏著,可那個出現在腦子裡的聲音卻依舊很清晰:

【親愛的宿主,是否領取新手大禮包?】

好吵。

陳琇恍惚間好似又像從前臥病在床的時候。

那些丫鬟會一遍遍、鍥而不捨問她話,若她不應,她們就會不厭其煩不停的一直問下去。

“嗯。”

煩不勝煩的陳琇草草應了一聲。

終於,世界安靜了,總算可以好好‘暈過去’了。

慢慢的,倒在地上陳琇的額上冒出了密密的細汗,那是疼的。

噩夢中像是一雙手捏著一柄細細的刀從她的身上劃過,割開了她的肉,一寸寸的剝開了她身上的皮,從頭到腳,一丁點的地方也沒遺漏。

到這,酷刑還沒結束,緊接著,她的骨頭像是一根根的拆出了...

陳琇整個人開始蜷縮著痙攣起來,卻疼的發不出聲,綿延不絕的疼痛像是永無止境般吞噬者她,呼,在陳琇忍無可忍的時候,終於真的疼暈了過去。

......

大覺寺是大雍朝的皇寺。

寺廟依山而建,亭臺樓閣蜿蜒而立,圍繞山間的還有一條溪流,溪水清澈又清甜可口,山上草木頗豐。

寺裡除了氣勢恢宏的佛堂、險峻的奇石怪林、宛如玉帶的清泉外還有滿山的梨花。

今年京中倒是暖的快,山間的梨花也都開了。

一簇簇開的轟轟烈烈,像團團皎白的雲錦展開似得漫天鋪地,風一吹,簌簌的花瓣往下落,這樣時節性的美景實在是叫人流連,因此每年的三月至四月,來大覺寺賞景的人也多。

不過賞景的多是在清晨,像今日伴著晚鐘的,是一行少有的傍晚時分上山的人。

“呼——”

走過半山腰,彎著身子的高盛忠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頭一身玄色錦衣的男子,看他在這山間如履平地的模樣,高盛忠只得歇了休息的心思。

到底山路難行,高盛忠腳下沒踩穩身子晃了晃,身後的人連忙伸手扶了一把,這才沒叫他丟臉。

高盛忠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就見前頭的人停了下來。

他負手而立,掃了眼躬身賠著笑的高盛忠,隨即搖搖頭,:“從前你勉強還能陪著練一練,如今你這身子骨卻不比以往了。”

高盛忠連忙上前兩步,滿臉堆笑的道,:“您是這天上的雄鷹,老奴就是這地上的草,這輩子能仰望到您的身姿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哪配和您比?”

“更何況,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主子您丰神俊逸,英姿非凡?”

站在高處的人俯視著煞有其事的高盛忠,笑罵道,:“刁滑。”

捱了罵的高盛忠一臉‘委屈’,心裡卻大大的鬆了口氣。

他們這位主子如今越發不喜被人掃興,別看就是些小事,可若積攢多了...這些年糊里糊塗賠了命的人還少嗎?

“也罷。”他看了看天色和不遠處蜿蜒盤旋看不見盡頭的山路,又看看旁側梨花開的不錯的緩坡,:“今日就到這吧。”

說完,他抬腳就往緩坡處去,一旁的護衛連忙跟上,一行十餘人很快就到了這梨園內。

說是梨樹園實則是叢連牌匾都沒有,但這片野蠻生長的梨林卻也有幾分野趣。

瞧著主子舒展的眉眼,高盛忠臉上的笑也沒落下,正湊趣說著稍高些那片斜著長出的梨樹像是蒲團時,就看人抬著頭,眼神凝在了一處。

高盛忠立即噤聲,悄悄抬頭順著一道看過去——

落日餘暉,撒下了一片金紅,千山萬壑間鋪滿熔金之燦。

山河壯麗,本該是一片寂寥空曠之景,偏偏在這一片瑰麗的光暈中臨淵處靜立著一個人。

仰望去,只能看見她大半的側顏,崖上山風吹得她衣衫烈烈。

空山天籟寂,浮雲盡染披霞色。

天地同光。

她就站在那,風吹開她的長髮露出側顏,恍然有種雲開月明之感。

這樣的距離,說近也不近,說遠不遠,像是能看清她的容貌,又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看不清楚。

只似乎能看見她微微仰著頭,沒有笑,淡漠的俯瞰這山川,於這紅塵俗世中遠遠相望,有著遺世獨立的清冷,又化在這千山萬仞中帶著易碎的惆悵。

這樣的若真若假,若隱若現實在是惹人遐想,叫人既渴望她是真實的,卻又害怕她的真實,恍惚間,看到的似乎已經不是人,而是想象到的神性。

看的久了,眼裡印滿了層層金紅的光暈,高盛忠忍不住低頭揉了揉眼,等再抬眼,卻已尋不到那個恍然若神的身影。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今日累的昏沉出現了幻覺,猶豫片刻,高盛忠有些躊躇,:“主子爺...”

話還沒說完,就見人神色淡然的吩咐,:“去查。”

高盛忠沒敢多嘴,立即肅然應諾,:“諾!”

......

從另外一側下山的陳琇被山風吹得清醒了些。

她剛剛在山頂猶豫徘徊了許久,到底還是沒勇氣跳下去,反倒被落日的景色吸引。

這壯美的山川叫人生出些勇氣,懷抱了一瞬的暖陽,陳琇活著從山上下來了。

這會兒她飄似的往廂房去。

只是她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垂眉打量著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瑩白潔潤的手,手指纖細柔軟,連指甲蓋透出的都是瑩瑩的粉色。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玉指纖纖...

這些文縐縐的溢美之詞,從來都是陳府裡真正的‘金枝玉葉’才配得上的。

而落在陳琇身上的,永遠是野稚插了彩羽也變不成鳳凰的嘲諷。

陳琇自幼生在鄉間,放養式的野丫頭哪有貴族嬌小姐一般嬌養的說法,上山下田,爬樹摘果,下河摸魚,風吹日曬過的糙。

還在鄉間的時候不顯,甚至還有人誇陳琇長的俏,可進了京城裡,連府裡丫鬟都比她白。

後來在府裡關了三年,倒是捂白了不少,可上一世的陳琇猶嫌不足,處處比著她嫡姐的模樣,又到處打聽了方子,自己也試了不少...卻連眼下一半的效果都沒有。

陳琇捂著自己的雙手匆匆往廂房去。

說實在的,到了這會兒陳琇還是有些飄忽,今日約莫午後,她是被一陣濃烈的臭味給燻醒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看,就見身上染了一層厚厚的油汙。

陳琇勉強就著屋裡的水擦了擦身上,卻根本擦不乾淨...

實在太髒了,忍無可忍的陳琇只得臨時帶上寺廟的緇衣去溪邊草草洗漱一番,在那,陳琇發現了自己身上驚人的變化。

龐的不說,只那一片雪白就能讓人晃花眼。

但陳琇卻絲毫笑不出來,她從前被嘲諷木頭,眾人覺得她半點靈氣也沒有,六分的容貌被小家子氣襯的只有三分...這些話說的難聽卻也是實情。

後來,陳琇進了王府,聽得更多的是譏諷她自不量力,心比天高。

說實話,那些年明明吃足了苦頭,陳琇卻自覺沒什麼長進,因為她進府後就被嫡姐完全掌控住了,再後來,就是於她而言堪稱絕望的痛苦。

那是奪嫡的關鍵時刻,血雨腥風裡是數不清的陰謀詭計,所有人都繃緊一根弦,時日越長繃得越緊,端看哪一日誰先繃不住了早死早超生。

那樣壓抑到讓人窒息的時刻,唯有肅王,一如既往甚至是更為穩重和沉得住氣...特殊時刻有一個這般穩得住的‘靠山’實在叫人安心,不少朝臣難免向肅王靠近了些。

唯獨陳琇在怕,在恨,在怨。

因為他將壓在心中的委屈,憤恨,惡劣、陰騭,所有的不堪和壓力都盡數發洩在了淺薄又身份卑賤的陳琇身上。

那段時日,陳琇的床頭總有方棉巾,每日都沾著血跡得去換新的——

那是用來捆著陳琇的嘴,不讓她發出太過痛苦的聲音,或是...防止太過激烈的過程中她可能的咬舌自盡。

陳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她只知道每日睜開眼的時候,一臉溫婉笑意的嫡姐將所有尾首處理的一乾二淨,隨後又用疾言厲色或是濛濛軟語將陳琇這個糊塗蛋糊弄住。

陳琇的骨頭被權勢和富貴、暴力和羞辱一寸寸的碾碎了,被甜棗和巴掌來來回回收拾的服服帖帖,做了個渾渾噩噩的糊塗鬼。

直到陳琇躺在病榻上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那些軟硬兼施的手段沒有繼續落在她的身上,陳琇這才清醒了些。

可陳琇的一輩子已經被糟踐完了,那些貴人們也不會讓隻字片語的不是從陳琇的嘴裡漏出去。

現在,陳琇又得了一世,可這一世的她能做什麼?被嫡姐三言兩語就收拾的她能報復的了誰?

更甚於,她不知從哪沾染的鬼東西,變得更有價值。

被‘免費的餡餅’噎死的陳琇實在怕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免費的餐飯,哪怕只是一口,來日只怕都要你削骨剔肉的還。

陳琇回了屋,失魂落魄的坐著,半晌沒有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常嬤嬤匆匆推開門,看著屋裡的人影,她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怒色沖沖的質問道,:“姑娘怎地還如此沒規沒矩,去了哪也不與人知會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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