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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如鬼魅爪牙,森然攻擊著沙城,悲憫的神,瞬間化為魔。眾將承受不住這樣的攻擊,哀嚎著倒地,身上一片淋漓的傷口。

山河陣搖搖欲墜,沒有被吸取的怨氣四溢。再這樣下去,怨氣勢必會湧出沙城。

謝拂池咬牙,拔出天璇揉身而上,她必須毀掉那假的伏羲琴。

察覺到她的意圖,滂沱的琴音攜帶著靈力朝她壓下,即使在幻境裡,這一擊也蘊含了一位上神巔峰的力量。

她的劍氣與琴音在空氣中碰撞。

那一瞬間過得很慢,頃刻後,謝拂池從空中墜落,裙襬似開出了一朵青色的花,無聲地綻放。

那具琴在她的全力一擊下,也寸寸破碎,化為泡影。

本就是假的怎麼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神器威力。

——腰被牢牢抱住,落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懷抱裡。

少年緩緩將她放在地上,仰起頭看向那位已經入魔的帝君。

“父君。”

他輕輕喚道。

時旻已經完全聽不到,他沉浸在殺戮中。怨氣會無限放大心中的殺意,敵我不分。

幻境中的將士已經被折磨地死傷大半。

少年眼中露出不忍。

若是他清醒著,也絕不會願意自己變成這樣,明明是幻境,是障,是一縷執念所幻化的一個不存在的時空,他也明明知道自己早已不存在,為何——

還是想千萬遍地改變這個結局?

時旻帝君在一片混沌中,似乎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陷入一種癲狂狀態,他心中湧起無限的殺意與對血的渴望。

伏羲琴碎,他抽出自己的佩劍,眼中血紅地慢慢走向那些將士們,揮劍,落下,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切。

正沉浸在快意中時,他聽到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父君。”

父君?他的臉上露出迷惘的神色,驀然低頭,胸前透出一絲銀光。

沒有伏羲琴,他的力量就被削弱了大半。

少年握著從謝拂池手中奪來的天璇劍,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冷凜的劍氣在他體內瘋狂攪動,五臟六腑都在破碎。

劇痛之下,時旻帝君的眼神逐漸清明,看向周圍,一片慘狀,屍橫遍野。

少年緊緊握住劍柄,又低喚了一聲:“父君。”

他拍了拍少年的冰冷如雪的手,微微笑了笑:“你做的很好,時嬴,我其實一直都很為你驕傲,如果你能不那麼任性一點就更好了。”

少年定定凝視著他,點了點頭,“我會的,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蒼黎帝君。”

時旻嚮往常一樣拍拍他的肩膀,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剎那,卻化作流沙簌簌。

他好像還有很多想說的,到嘴邊只化作一聲嘆息:“你要記住,時嬴始終是時嬴。”

此時,長夜已至。時旻盯住這最後一瞬間的景色,大漠孤煙,若是……

若是他當年沒有那麼慈悲,早些將第一個感染的人殺掉,或許最後還能剩下許多人。

一步錯,步步錯。

他合上眼睛,千萬遍的執念都化作塵沙,消融在黃沙中。

在那瞬間,天邊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入魔的,清醒的,都愣愣抬頭看向天際,頃刻之間,天地震盪,原本只是渾濁的天空開始透露一種血紅的光。

沙城開始融化,變成一掊沙,被吹散在風裡。

障終於破了,障裡的山河陣也破了。

地面裂開,灼熱的火焰忽地騰起,四處都是哀嚎的仙人。晏畫開始焦灼起來,因為他們也同樣感受到了火炙。

少年走到謝拂池身邊,彎腰將她背到身上,手裡依然握著那把滴血的天璇劍。謝拂池沒有出聲,張開手臂,雙手緊緊摟住他。

“我知道出口,跟我來吧。”

所有的戰將這時候都望向了他,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受了傷,魔化,也只是時間問題。

晏畫也已經出來,抱著聞晝。謝拂池忙向她招手,晏畫看到她,連忙飛奔過去。

時嬴只有一個字:“走。”

所有能行動的人都跟隨他,飛奔向沙城的中心,那裡有一座極高的祭臺。

一路上,沙土漫揚,血光漫天。他問:“這裡都是假的,所以我沒有殺了我的父君對不對?”

“是的,沒有,他活的很好。”謝拂池笑了笑,故作輕鬆道:“要不是我不小心掉在這裡,我已經見到你父君了。”

聞言晏畫驚訝地轉了下眼睛,但隨後就低下頭一句話沒有說。

時嬴閉上眼睛,長長地,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那就好。”

謝拂池酸澀難忍,緊緊抱住他的頸項,又怕他發覺異常,只好竭力控制。

他眼底漫上一絲血意,卻依然強撐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你以為我會因為剛剛的事情難過?我一點都不會。”

他平靜到了極致:“因為我已經在這裡殺了他千千萬萬遍,這裡都是假的,所以我不會難過。今日之後這一切都會重來。”

千千萬萬遍……

他甚至都有記憶,謝拂池眸光幾不可察地一顫,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恢復記憶會如何……

她低聲道:“原來你都記得。”

謝拂池終於知道這個時嬴為什麼是個例外,他是時嬴被封印的那段記憶,這裡亦是時嬴自己走不出的障。

他是時嬴,是被困在記憶裡迷失自己的時嬴。

這不是時旻一個人的障,會一次次重來,是因為有人一直一直在追尋著這段記憶,一直無法放下時旻,也一直無法原諒殺掉自己父君的自己。

只要這個障中時嬴不死,就會一直陪他的父君繼續下去。

也挺好。

如果現實中不能圓滿,就讓他另一個時空圓滿。

他們衝破血沙屏障,很快抵達城中的祭臺。

這就是陣眼,時嬴仰頭望向血紅的天空。

大部分的怨氣已被時旻吞噬,殺死,但山河陣搖搖欲墜,卻又不肯徹底破碎。

聞晝的氣息越來越弱,晏畫著急起來,“這要怎麼出去啊?”

“祭。”

少年冷淡地吐出一個字。

“祭?”謝拂池心中有不詳的預感,“祭什麼?”

少年神色木然:“命。要有人心甘情願用命去獻祭,山河陣才會允許通行,否則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每個陣都有陣眼,山河陣也不例外,短時間裡巨大的神魂之力湧入陣眼,會讓陣眼受到衝擊,銷燬的速度也會變慢,這樣,便有機會求得一線生機。

俗稱,祭陣。

餘下不過上百人,一時擠滿空蕩蕩的祭臺,竟也顯得擁擠。

祭臺上有一方巨大無比的鼎,深邃無比,通往未知的地方,見之生怵,彷彿就是為了獻祭而生。

一時死寂無聲,唯有天空中壓抑的類似於雷鳴的聲音。

對謝拂池而言,他們不過是已死之人,可是對於如今的他們而言,卻是活生生存在的,誰願意去做那個犧牲的人呢?

人群裡有一人忽道:“少君,我願意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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