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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根翠羽都送去朝華殿,讓陸臨幫忙煉化。謝拂池談起伏羲琴器圖,陸臨自知理虧,自覺拿出兩千靈石的契票。

謝拂池沒有要,反倒順走了自己一直覬覦的三根真言針。

此針附有由辰南上神加持的真言咒,十分難得,陸臨心痛不已,跟她討價還價才勉強留了一根給自己。

謝拂池一時得閒,卻習慣性地起了個早。

這近一個月來,她日日從這裡去蒼黎神山,足足要飛上一個半時辰,困的她一回府倒頭就睡。

茵茵燉了綿密的綠豆沙百合粥,清晨吃著十分清甜爽口,謝拂池一邊喝,一邊尋思什麼時候給自己找個坐騎,也好有個能在路上打盹的機會。

姮媞從掛在牆上的虛華鏡裡爬出來,巴掌大小盈盈坐在蓮花上,忽然道:“我可以嚐嚐嗎?”

謝拂池隨手摘下案上的一瓣蓮花,盛了些許給她。

姮媞捧著蓮花瓣優雅地喝了一口,“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去幽冥司?”

“等天絲煉出來。”

“這幾日不去蒼黎神山了嗎?”

謝拂池喝完粥,用雪白的絲巾輕拭唇角,“太遠了,不想去。”

“只是因為太遠?”屬於鏡靈本性裡的作惡欲又湧上來,姮媞舔舔嘴角的豆沙,“還是因為不想面對?”

“你話太多了。”謝拂池打個哈欠打算睡個回籠覺,道:“其實陸臨一直很想知道虛華鏡的材質。”

姮媞乖乖閉嘴,安靜了一會,然而重新躺回虛華鏡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幽然道:“你不覺得時嬴在故意拖延你的時間嗎?”

見謝拂池不語,姮媞繼續:“他怎麼就能肯定你一定能修好琴?連陸臨都沒法擔保。他只是想找個藉口,不給你那三滴血。”

謝拂池挑下眉,“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姮媞撐著臉,眼瞳裡泛著紫色的光,詭異又興奮,“不如直接動手去搶。”

“怎麼搶?”

“用藥,用術,用酒都行,他不會對你設防,只要你願意……”

謝拂池沒等她說完,已經倒扣了虛華鏡,道:“說你亦正亦邪實在抬舉你了,你更適合無妄海。”

謝拂池又早早地醒了。

一線晨光照進屋內,她無奈地翻個身,將頭埋進雲被裡,不想說話。

過了一會,她張開手,掌心有幾道縱橫的痕跡深深刻入肌理,那琴中的煞氣果然很霸道,歷經千年還能灼傷她。

她又不自覺摸了一下頸項,在下界被魔藤咬過的地方總是隱隱作痛。恐怕最近她都不能再握劍了,起碼不能再妄動靈力。

她再閉眼,卻是睡不著,索性起身去朝華殿尋陸臨。

陸臨臉上蓋著本書,正在睡覺,冷不防感覺身邊一陣風捲來,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張口就來:“師父,我在參悟昨天的牽機圖。”

謝拂池點頭,瞭然道:“確實,在跟周公參悟。”

陸臨俊秀的臉上浮現出無語的神情,斟了杯茶給自己潤嗓子,一派冷漠,“有事?”

謝拂池拋給他一塊上等的寒天晶石,“幫我個忙。”

陸臨接住,端詳一下,露出滿意的表情,“說。”

“三天後,將天絲送去蒼黎神山,去修好伏羲琴。你放心,只差最後一步,但我需要你慢慢修。若他……帝君問起我,就說我醉到不能起身。”

陸臨將信將疑,“蒼黎山憑什麼讓我進去?”

謝拂池拿出銀魚流蘇佩。

自從她第一次翻牆進去後,寂遲神官再也沒有為難過她,這東西她沒用過,不過既然是時嬴借她的,總歸不會假。

陸臨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勉強穩住身子後,他艱難開口:“就算生活再困難,你也不能去仿這種東西啊。”

“貨真價實,你只管去,不會被亂棍打出來的。不過我警告你,不許對伏羲琴做什麼,我可知道你那些禁器的存放地點。”

陸臨看著她的目光陡然一變,半晌,他小心接過銀魚佩,道:“好。”

翠玉明鳥把自己藏了起來,而侍從們藏在角落裡,殿內一片清寂。

時嬴正在窗下寫摺子,這種事其實不需要他親自來,說與寂遲聽就好,只是淮都一行,有很多細節不便言明,更要斟酌。

正寫了一半,硯臺中的墨已然乾涸,他提起袖子,正要研墨,忽的雲一樣輕盈的影從天際落下來,謝拂池又翻牆進來了。

這次影子和寂遲都沒有搭理她,已經是見慣不驚了。

“要幫忙嗎?”

她走進來低頭看了一眼摺子上的字,問道。

時嬴手腕微微一顫,指尖上便染了些墨漬,卻將手中的墨塊遞給了她。

謝拂池接過墨,但硯中無水,她生性屬木,是喚不來水的,乾脆取出一瓶浮生釀,倒了些許進去,挽起袖子為他研墨。

墨香浸染酒香,雲行殿內浮動著幽微的氣息。

磨了一會,謝拂池喉間犯癢,忍不住從乾坤袋裡取兩個酒杯,倒滿。

時嬴的摺子堪堪要寫完,筆下不停,道:“我這裡,不許飲酒。”

謝拂池輕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我都已經倒出來了,你才來跟我說這個?”

他擱下筆:“下不為例。”一頓,“不許喝醉。”

話音剛落,一隻青玉杯已經遞到他面前,而另一杯已然落入她腹中,“既然如此,多的這杯就勞煩帝君了。”

酒香甘冽醇厚,東靈山的浮生釀,至多能飲一杯,多飲一杯就會墮入浮生如夢,一醉三天。

時嬴去接,指尖與她相觸,涼玉一般。

她立刻鬆手,低頭看著字,很認真的模樣,“你能喝嗎?傷不礙事吧?”

和他接觸,似乎是一件令她難以忍受的事。

時嬴慢慢喝完那杯酒,淡道:“無妨。倒是你怎麼來了?今日方才第四天。”

“整天待在府裡實在太無聊了,假期又沒有結束,不如出來轉轉。”

他輕聲:“我這裡,便不無趣嗎?”

謝拂池饒有趣味地撫摸著他案前的山茶,“總比我一個人要好。不過我這酒可是上任青帝陛下取神殿靈泉,親手所釀,你喝了我這一杯,是不是該還我點什麼?”

這投機取巧的嘴臉,本是讓人討厭的,卻讓時嬴微微一笑,“你要什麼?”

“幫我雕個小像。”謝拂池興奮道:“我前兩天就想好了,而且蒼黎帝君親手雕刻,說出去豈不是很有排面?”

“好。”他側首,“你坐下。”

謝拂池搖頭,“我可沒有那麼自戀。”

說著,她從袖子取出一物,“照著這個。”

時嬴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面上仍不動聲色。

低頭,卻見是一面輕薄的鏡子。

她湊過來,“我想來想去,也沒什麼想雕的,花花草草都太尋常了,不如就雕個你自己給我吧。”

他神色自若,握著一刃雪的手背青筋脈絡清晰,“你要這個做什麼?”

她一本正經道:“帝君這麼厲害,我現在又這麼不濟,拿來放在身邊辟邪也是極好。”

他極緩慢地抬頭,見她眉梢的淡紅疤痕揚起,淺金色的陽光拂照,竟意外的生動。

他良久不語。

謝拂池無辜地問:“不行嗎?”

他動了動唇,似想說什麼,一陣忽如其來的眩暈襲來,教他不得不扶穩桌角,然而還是無法抵擋這樣的昏沉,眼前一黑已不省人事。

謝拂池將他接了滿懷,少年神君的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呼吸帶著浮生釀的酒香。

這是個極親密的姿勢,謝拂池用力撇開頭,避免他有些灼熱的呼吸噴薄在耳後。

她將他慢慢扶去床榻上,神情並不意外。

時嬴醉了。

謝拂池很清晰地明白,他此刻已經進入浮生若夢。

那杯子她做了一點手腳,表面看起來正常,但會比尋常杯子多裝二分之一,然而這浮生釀本已是封存了近千年,後勁之大難以想象。

謝拂池喚了兩聲,時嬴閉目不答,安靜地,毫無防備地沉睡在她面前。

真奇怪,他連對聞晝的叛變都有所預料,卻對她從沒有防備,可是她還是令他失望了。

她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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