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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戎一愣,更多的也沒有人同他講,他只能如此推斷。他還欲開口再勸,喉間一窒,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又凝出剔透的冰刺。

“尊上!區區小事,還請揭過吧,莫要為此寒了十二族的心。”

金紅襦裙的女子憑空而來,跪立在地。

棲弋竟像是須臾間匆匆趕來,也不知剛剛在做什麼,半幅裙子上都是血也沒來得及換一件。

少年低頭一笑,“這樣嗎?”

棲弋望向謝拂池,眼中閃爍著奇異而銳利的光,嗓音低柔:“想必謝姑娘也不會在意一個魔族之言。”

被她一眼看來,謝拂池臉上瞬間空茫,頓了一會,木然道:“他得向我賠禮道歉。”

棲弋心中略松,“這是自然,不過今日乃是長戎大婚,不合時宜,也不夠鄭重。明日他必登門負荊請罪。”

謝拂池不再說話。

棲弋又看向魔尊。

魔尊默然片刻,唇角倏爾勾起,卻絲毫沒有喜悅,反倒透著徹骨的幽寒。

“棲弋魔君既然已經這麼說了,本尊豈可不從?”

抬指間,禁錮靈力瞬間消失,眾人不免後怕,那樣的力量——

侍從得了力氣,忙去攙扶傀少,忽地那青裙仙子一揮手,手中短劍穿透了傀少的肩膀,將他釘入地面。

“啊!好疼——”

傀少喊的撕心裂肺,但也只敢嘶喊,不敢露出任何不滿。

十二族縱然根基深厚,但這位魔尊不僅手段不算仁慈,且傳聞可是那位的轉世,誰敢與他們的神明叫板?

傀少痛苦不堪,這一劍必不是輕描淡寫,不過尊上都說不再計較,她卻敢如此膽大妄為,越俎代庖?眾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拿餘光去瞥尊上的臉色——

必然是難看極了。

不過相反,魔尊倒沒有太多的惱怒神色,甚至眾目睽睽之下,微微俯身將手遞給那位仙子:“這裡的酒無味,我帶你去別處喝酒。”

謝拂池伸出手來,做出要握他手的樣子,卻一轉手腕,勾住浮羅春的酒壺,一笑:“走吧。”

這是縱容。眾人一時也不敢抬頭,只聽見藹藹寒霧裡,他們一前一後步出院落,直到聲音消失不見,才覺得壓在心口的壓迫驟然消失。

傀少被扶起來,魔族醫修上前替他拔劍療傷。

棲弋魔君皺下眉,現在處置傀少未免不合時宜,只能明日再做打算。她的身影悄然消失,不知是不是繼續做她的大事去了。

此刻終於恢復了平靜,長戎頭痛不已,知道這回算是得罪了魔尊。

尊上的性情算不上古怪,但在魔界裡行事也有幾分桀驁,且他絕不是個輕易寬容之人。

但如今的確不是與十二族翻臉的最佳時刻。

好在今日是勸住了。

勸住……

長戎心裡還是隱隱不安,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

“來。”

“不是要帶我去喝酒嗎?為什麼來這裡。”

魔君府上最高的閣樓建在裡剛剛的主院並不遠的地方,謝拂池登上臺階,視野頓時開闊,不僅天野暮色盡收眼底,連庭院裡方才的賓客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憑空凝出一把冰晶長弓,握在手裡,抬頭微笑道:“用過弓箭嗎?”

謝拂池搖搖頭,覺得有些奇怪,仍是答道:“我只用劍。”

他點點頭,“我教你。”

左手牽起她的手搭在弓上,冰冷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顫,隨即意識到什麼,詫異地抬頭。

他眼睫低垂,輕聲道:“我自幼不能習武,這把弓是我唯一能練習的武器,因為它不會傷害身邊的人。”

“可是它卻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也能取下我想要的東西。”

他右手覆著她的右手,左手牽著她的左手,緩緩拉開長弓。箭矢在他們手中,毫無溫度,謝拂池卻覺得滾燙無比,熾熱一路燒到心底。

唯有箭尖一點銀色,在溫煦的陽光下折射一絲刺目的亮光。

亮光對準人群中的傀少主。

玄色的袍與天青色的袖一起垂落,他眸光一閃,低頭與她對視:“剛剛我在想,這本就應該讓你親自動手,不過離他太近,未免讓你噁心。”

他微微眯起眼,牽引著她鬆開手。下一刻,冰簇劃破長空,鏑鳴聲細微而尖銳,直直射進庭中正被圍在人群中的傀少主的——

眼睛。

利箭穿透眼珠,瞬間血霧迸開。

正心有餘悸的眾人只覺心跳都停了一瞬,半晌回神,那傀少主眼球已被刺穿,冰箭筆直地沒入在他眼眶中,尾端猶顫。

“啊啊啊啊!少主——”

“傀少!”

人群裡尖叫起來,傀少的眼珠幾乎爆裂成漿,他死死瞪圓了另一隻眼,怨毒地看著箭矢過來的方向。

他只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

他這種紈絝子弟,即使對尊上的心上人有些思慕又有什麼錯呢?他並沒有不臣之心啊!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寬容?

傀少主甚至沒來得及發出哀嚎,另一根銀簇又對準了他。

眾人這才發覺,遠處閣樓之上,魔尊與那天界上仙正站在一處。

玄袍,青衣,少年覆住她的手,一點點拉開弓,神情專注,眸若寒星。

“還有一隻。”

他說。

長戎張開雙臂,急道:“尊上三思!”

豈可為一天界人傷我魔族重臣之子?

“尊上!”

“不要啊——”

一片哀求聲中,謝拂池問:“會偏嗎?”

他笑:“例無虛發。”

她偏生要為難:“例無虛發也會射偏的吧?興許會射中其他人,那也算是例無虛發嘍?”

他抬起她的下顎,正對著庭院那裡,語氣淡然中帶著隱隱的不可否決:“放心,不會。”

但注入了魔尊靈力的箭矢,沒有一個魔族可以阻擋。

眾人匆匆祭出的屏障如紙般脆裂,又如琉璃碎片般四濺,斑斕華光飛散。

“咻。”

傀少主兩隻眼睛同時流下血,因為極度的痛苦而哀鳴出聲,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卻無人敢去扶他一把。

半天后,醫修上前探了探,無奈搖頭:“拔不出來。”

此言一出,滿院寂然。

這意味著傀少會流血而死,清醒地被放幹全身血液,堪稱酷刑。而他們卻不敢抬頭看那施刑人一眼,焉知下一個不是他們呢?

長戎深深嘆口氣,完了,但也只能對侍從道:“送傀少……回府吧,莫要再耽擱時間,興許傀老還有辦法。”

但所有人都知道,傀少這般已是無藥可救,長戎魔君的意思很明顯:別死他這。

而魔尊出手如此決絕果斷,比剛剛更加狠辣,眾人終於也漸漸回過味,他絕不僅僅是因為有人覬覦他的東西那麼簡單。

而是——

逆鱗。

神之逆鱗,觸之即死。

可是魔神的逆鱗,怎麼會是一個上仙呢?

一時眾人既憂心忡忡,又後怕不已,生怕那箭下一刻就會刺穿自己的心臟。

而遠處,少年魔尊放下弓,因為過於用力,弓弦掌心勒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不是用力拉開弓,而是要用力握住弦,不讓她觸到細韌的弦,割傷手掌,更要用力剋制自己,不去對準傀少主的命門——

不能讓他輕易死去。

他努力保持著平靜:“是我做的不好,讓你聽到了那些話。”

短短兩句話,嗓音卻已低啞。

他垂下眼睫,遮住其中翻湧情緒。

而謝拂池望著他,也不知喝了長生水後的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只能眨下眼睛:“這麼點小事也值得你生氣?你在……”

畫城時,又該聽過多少他們對你的汙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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