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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你這個蠢貨在做什麼?!@#¥%##!”

一連串不堪入耳的咒罵,伴隨著東倒西歪的強烈晃動,蠻夷頭子手上鼓勁勒緊韁繩,青筋暴起。

他想叫胯下馬匹冷靜下來,但顯然效果甚微。

它要害部位受了重創,痛得不受控制,胡亂地奔跑甩動。

他見留著鄭曲尺便是一個禍害,怒從心頭起,一臂拎起瘦弱病孱的她,就是朝著懸崖邊甩去,打算活活摔死她。

鄭曲尺瞪大眼睛,胡亂掙扎攀抓,不肯放手下墜。

底下的冽風打著旋,鬼叫尖嘯,那一見不到底的黑暗深底,高不可測,叫人不禁產生無盡的恐懼想象。

“去死吧!”

但她早就力竭,被蠻子發狠用力一甩開,就像被風吹起的輕薄紙鳶,高高拋起……

但對方也沒落著什麼好,馬蹄在崖邊凌亂慌騁,打滑踩踏了邊緣,碎石滾落,他與馬一道仰倒,朝著懸崖下方摔落。

失去重心的慌亂感讓鄭曲尺下意識閉上眼睛,滿腦子只剩一個名字:“宇文晟——”

高亢尖銳的喊聲,在極速下墜期間,她被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攥住了手腕。

身體一滯,停下了那叫人手腳發軟、心跳被捏緊的失重感,她大大地喘吸了一口氣之後,如同剛死過一回,一身冷汗,又活過來了。

溼顫的睫毛緩緩睜開,胸膛起伏不定,沒有意外,她看到了宇文晟的那一張臉。

他也是從高處躍跳而下,浮沉飄逸的衣袍經冽風掠起,又優美輕若葉片落了下來,他武藝高強,以一種絕妙之姿站在一處窄小的石臺上,屈膝矮側一臂,及時拉住了她。

那一雙淺褐的眸子,像小鹿一般,圓骨碌地明澈水潤,含著驚悸的脆弱,令人心憐。

宇文晟盯著她的眼睛,偏了偏腦袋,勾子似的眸仁微眯。

“叫我做什麼?”

“我、我以為我要被摔死了。”她傻傻地回道。

但這時,意外徒然發生,之前隨馬一同掉落山崖的蠻子,竟憑藉敏捷的身手,從馬上跳起攀上了山崖,但山石的鋒利薄脆,根本承受不住他的攀力。

所以,當他看到“桑瑄青”竟被宇文晟救下,心中恨意大甚,便不顧一切蹬躍撲過去。

鄭曲尺剛反應過來,自己被宇文晟救了之後,下一瞬,她身子大力一沉,只覺得腳踝被一股兇狠的力道錮緊。

她低下眼睛一看,卻見蠻子雙臂拉扯著她的腳,藉著她的身子支撐自己。

當即如同無數只毛毛蟲爬到身上,鄭曲尺渾身雞皮疙瘩冒起,雙腳猛地弓起,但無論她如何蹬踢,都無法叫他放手。

於是,她只能仰頸看向宇文晟,懇求道:“千萬不要放手!”

宇文晟自然沒有放手。

哪怕一人承受了兩人下沉的力量。

他一隻手微微彎曲,將鄭曲尺的身體稍微拉上了一些,另一隻手則摸向腰間的劍鞘,“刺啦”一聲玄鐵劍被拔了出來,岑寒的劍光劃映過兩人的眼中,透出一片滲骨的冷意。

蠻子遍體發涼,瞳孔一陣緊縮。

他對著上方破口大罵道:“宇文晟,你這個妖孽怪物,難怪你爹孃至死,都在詛咒你不得好死,你活著……呃啊——”

“噗嗤”,刃如秋霜,一劍揮去,藍冷色劍氣便避開鄭曲尺,朝下而入,刺瞎了蠻子的一雙眼睛,那非人的痛意叫蠻子哀嚎慘鳴,下意識想捂住流血的眼睛。

但他還是在最後一刻,留出了一隻手抓緊鄭曲尺的腳,沒讓自己掉下去。

“誰允許你提他們的?”

宇文晟笑著問他,一雙漂亮卻陰鬱的眸子透著與劍刃一般淡淡的寒光。

“你個雜種!孽種!你以為沒人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嗎?你……啊啊啊——”

或許是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了了,蠻夷頭子拼著一股子蠻勁跟恨意,毫無顧忌地對著宇文晟就是各種辱罵,然則他最終的下場也是很慘。

仙鏑流星,鶴鳴長嘯,劍氣橫戈,千刀萬刮之下,蠻子血軀肉削骨現。

濃烈的腥味道刺激得宇文晟眼尾處發紅,他嘴角的笑意逐漸失控,癲狂,他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還抓著鄭曲尺。

而鄭曲尺看著他此刻的面具下,隱約可窺的病態瘋魔神情,只見全身發寒。

“繼續說啊,我是怎麼來的?啊?你如果真知道的話,就該明白……秘密就該永遠是一個秘密,一旦妄圖揭露秘密的人,只會死得很慘的呢。”

他不再讓對方有開口的機會,據劍斬下一個旋轉,便割掉了蠻夷頭子的腦袋。

頭身分離。

咕嚕一下,腦袋率先從上面掉落,緊接著便是身軀從鄭曲尺腳腿處滑落。

鄭曲尺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髮麻了,被死人抓爬過的每一個部位,都讓她恨不得趕緊抖一抖,搓搓,趕跑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

而這時,由於方才宇文晟動作過大,敞松的衣襟處,一小包東西從中滑掉下來,被鄭曲尺下意識伸手抓住。

這是什麼?

她下意識舉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個精細的小布袋,上面用黃藍線交織刺鏽著雛菊,而上面的一針一線,都令她那樣的熟悉。

她怔怔地盯注片刻,然後捏了捏袋子裡面的東西,那是一小顆一小顆的硬物,從褶皺拉緊的袋口處,隱約能嗅到一股飴糖的香甜氣味。

……沒錯,這是她特地在小攤上,精挑細選後,買來送給柳風眠的糖袋。

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在宇文晟的身上?

她忽然間想起,柳風眠身上總會有一種很特別的芬馥的香味,好似是為了掩蓋什麼而時常隱縈周身。

以往她對宇文晟總有一種“活閻羅”的濾鏡,總是避而遠之,但凡與他不得不見面時,從來不敢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三秒種,更遑論如此靠近到能夠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但唯獨不久之前,她被他從蠻子手中救了的時候,他抱著她,她便隱約從他身上嗅到一種十分獨特又似曾相似的味道。

但當時,周圍的血腥味道太過濃烈,影響了她的判斷。

如今想來,那種很特別、遠嗅淡近似無,近嘆馥蘼的香味,倒是與柳風眠身上的一樣。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或許,只是宇文晟撿到了柳風眠的糖袋罷了,她不能想得太扯,這種天方夜譚的事,在現實生活之中,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小心些,別弄髒了我的東西。”

宇文晟見她撿到他掉落的糖袋,眼神徒然不虞她手上的血漬會染汙他的糖袋。

心頭一顫。

鄭曲尺全身控制不住發抖。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所懷疑,現在她聽到他的聲音都覺得,倘若他的聲線再溫柔一些,再低緩一些,再刻意文弱平淡一些,就與……柳風眠一樣了。

鄭曲尺問:“你說……這是你的?裡面裝的是飴糖嗎?”

其實想確定他究竟是與不是,很簡單,他此刻就與她近在咫尺,且毫無防備,她只要伸出手,輕輕地揭開他的面具……

是的,在鄭曲尺這麼設想的時候,其實她的手也已經這麼做了。

頓時,當那一張熟悉的臉龐露了出來的時候,鄭曲尺眼神凝滯住了。

若說世間人有相似,也是常有的,可是……唯獨他眼角那兩顆嬌豔欲滴的紅痣,卻是獨一無二。

陰沉許久的天空,終於迎來了冬日最後一場雪,它似掉落的片羽,紛揚而下,躍進鄭曲尺錯愕、震驚不斷交錯的眼神當中。

谷崖下的風,是凜冽的,雪花旋轉下落之際,眼看就要落到人的肩膀了,卻又被一陣風吹揚而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宇文晟的膚色比雪更為白透,眉眼濃烈如盛妝,瞳幽似拂浪影泉,唇紅陰澤,如朔風桃雪之中噬魂貪魄的鬼魅。

他手臂徒然收緊,頰邊一縷髮絲垂落下來,勾纏他濃長漆睫,縈亂了其中血色溢眸。

此刻,他盯注鄭曲尺的眼神已然變了,儼然在看一個膽敢試圖打破禁忌的死人。

“誰讓你揭開我的面具的?”

“你忘了,我剛說過的……秘密就該永遠是一個秘密,一旦妄圖揭露秘密的人,只會死得很慘的呢。”

“你都看見了,對嗎?”

本來,看在鄭曲尺的面子上,他打算留“他”一命,可這世上除了鄭曲尺,沒有人能在看過他臉上的“鳳凰淚”後,還活在這世上。

他不允許任何人知曉這個秘密還活著。

他垂下眼,嘴角溢位一道邪冷的笑意弧度後,慢慢鬆開了手,任由鄭曲尺無力地想攥緊他,卻最終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落。

宇文晟方才被蠻子言語激惱、又受了氣血影響後,腦子很疼,一幕幕曾經過往的噁心畫面不斷衝擊著他的神智,他冰冷蒼白的手指撫過眼角的“鳳凰淚”,眼尾處似紅得滴血一般。

但他仍舊古怪又暢快地笑著,雪落在了他徐徐垂落的睫毛之上,融化後,慢慢滑落頰邊,似淚似血。

“桑瑄青,你不是鄭曲尺,你沒有資格叫我為你打破原則。”

鄭曲尺真的很難接受“柳風眠”其實與宇文晟是同一個人,她腦子就跟宕機了似的,但是當她察覺到了宇文晟的殺意時,她頓時如同打了一個激靈,人卻徹底清醒了。

她抬眸,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她認出他了,可他沒有認出她來。

甚至,隨著他這一聲語畢,他不予“桑瑄青”任何一絲機會,一掌便將為她擊落。

“噗——”

鄭曲尺喉間湧血,再加急速下墜時喉嚨灌風,她想張嘴訴話,但最終卻嘶啞不成音,根本無法準確傳遞自己的意思。

在吐血下墜期間,漫天白雪,她通紅的眼睛卻還是死死地盯著他,就跟見到一件難以置信、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她那一雙破碎、又無力盯著他的眼神,令站在崖邊冷眸注視的宇文晟,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煩躁的感受。

這時,對岸忽然傳來一道囂張冷肆的聲音:“宇文晟啊,你可真狠心啊,將人拉住了卻又放手,這不就等同給了別人希望,又親手將其打破?既然,你不要她了,那就叫我們鉅鹿國帶回去吧。”

只見,一道飛射而下的鐵索鏈,就這樣捲住了墜崖的鄭曲尺,然後鐵索徒然勒緊收回,同時也將人拋到了對岸。

在懸崖的另一頭,有一支遊牧蠻子隊伍在側,還有鉅鹿國的陌野橫排而站,他身後重兵跟隨,將已經重傷昏迷的鄭曲尺抱在懷中。

“她可是還欠著爺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等東西到手之後,我就將她送給墨家,你說她殺了公輸蘭,爺拿她跟公輸即若講條件,應該可以賣出一個好價格吧。”

陌野這根本就是故意刺激宇文晟,他知道宇文晟一直想拉攏北淵國的公輸即若,只可惜北淵國一國獨大,豈會與他鄴國區區一小國拉幫結派。

宇文晟對此突生變故,神情自若,沒有多少波動,他本欲置桑瑄青於死地,但見她在關鍵時刻被陌野救走,卻好似也沒有感到多大的失望。

他躍上懸崖邊時,身後的玄甲軍也齊數整隊而至,整齊劃一,步伐鏗鏘有力。

然而,雙軍集結在此對峙,但誰都沒有率先進攻動手,只因以“天塹”為界線,以南一方為北淵邊境,以北一面則為鄴國邊境,雙方皆待在彼此的國界當中,並無侵犯。

他臉上已經重新戴上了一張輾新的面具,眼底流露無謂的情緒,甚至對陌野的話,笑眸彎出幾分譏誚,一點都不擔心:“是嗎?但依我看,她只怕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吧。”

依她眼下的重傷,除非鉅鹿國願意拿出“聖藥”來醫治,否則她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

“是嗎?那你就等著瞧吧。”陌野與他隔淵相視一眼,撂下一句狠話,便掉頭帶隨隊伍休戰離開了。

這一趟,他雖燒了宇文晟一座營寨,搗毀了部分前線佈防,但自己卻也沒落著什麼好,損兵折將,機械損毀嚴重,無功而返。

而付榮、蔚垚跟王澤邦等人收拾完鬼羧嶺的殘局後,才一路飛奔而至。

付榮心底沉藏著重要之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地飛身下馬,眼見宇文晟身邊沒有“桑瑄青”的蹤影時,心底“咯噔”了一下。

“將軍……桑瑄青呢?!”

宇文晟視線落到對面,溫柔地笑著:“被陌野帶走了。”

付榮心頭一緊:“將軍!”

“你有話要說?”宇文晟看向他。

付榮難艱地嚥了嚥唾沫:“將軍,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當年,老夫人曾交予你的那一對金玉鳳鸞鐲子,你有贈予別人嗎?”

本不想對外人道訴這等隱私之事,但付榮此刻的表情著實太過驚懼難看,宇文晟便道:“鳳鐲在我手,鸞鐲自然在夫人手上。”

付榮聞言,腳步猛地後退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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