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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們說了一遍,聽得兩人是一驚一愣的,全然沒預料到事態的發展。

「這麼說來,是那個叫興安的路匪頭子,主動接近的夫人你?」

蔚垚與王澤邦兩人暗中對視了一眼,心生揣測。

「這麼說……也沒錯,他該是聽到官兵們喊抓路匪,這才一時好奇過來帶走我吧。對了,你們有沒有去找過我哥跟小妹?」她兩眼炯炯地看著他們。

蔚垚從思索的狀態中回過神,他道:「夫人不必擔心,人已經找到了,他們沒事,也早已經被送了回去。」

鄭曲尺聽他說得這般肯定,只覺心頭壓著的那一塊重石這才放了下來。

不過她還是有些擔憂小妹的病情,她想了想道:「這些事情暫時先這樣吧,我得回家看一看他們,你們派幾個信得過的人護送我吧。」

他們原本正躊躇著如何開口的話,一下就被鄭曲尺自己捅破了。

他們看向她,一時之間連驚訝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掩飾。

不得不說,夫人是真的成長了。

以前,她雖然沒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會很反感身邊跟著一堆差遣的侍衛,當然說反感也不全然正確,而是不習慣,她時常還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名普通人,除了潤土被她接受良好。

估計這也是因為潤土就像一抹真正的影子。

他從來不會主動干涉夫人的任何行事做法,只會選擇默默守護與陪伴。

但現在她會主動要求他們這麼做,這一次她算是真正明白了自己的立場跟境地。

「夫人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他們都是潤土一手訓練出來的人,偵察、暗殺、審訊與善後皆不在話下。」蔚垚一掌拍在案上與她保證道。

他們安排的人不是保護嗎?怎麼聽著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呢?

「我沒打算造反,你們安排這樣的人才給我,大可不必。」鄭曲尺真誠的建議道。

卻不想蔚垚更真誠的建議道:「萬一呢,有備無患,總之他們都是萬中挑一的,夫人有事儘管差遣便是。」

這個「萬一」,怎麼聽著就怪瘮人的……

無法拂了他們的好意,鄭曲尺只能以良好的心態接受了這「偵察」「暗殺」「審訊」與「善後」這四人。

——

趕回桑宅的鄭曲尺一推開門,便看到了堂廳內正在搓麻繩的桑大哥。

鄉下黑得早,房梁下早早掛上了燈,蚊子圍繞著燈火嗡嗡直轉,那談不上多明亮的火光之下,他微躬冷默的背脊呈弓形,伸張柔韌,動作熟練。

看著他的身影,鄭曲尺頓了一下,方欣喜地喊道:「哥——」

桑大哥動作一滯,一抬頭便看向門口:「尺子?」

他從旁邊摸來拄拐,當即擱下手上的活路,便迎了過去:「你咋個得空回來囉?」

他聲音略微上調,那是他心情徒然變好的表現。

鄭曲尺邁過門檻,幾步就「噔噔噔」地跑到了桑大哥面前:「我前天就回來了,見不到你就跟人打聽,那個賣貨郎說你帶著么妹去看病了,所以我就去縣城裡頭找你們,可是我將所有的藥鋪與醫所都找遍了,都沒有看到你們,你們倆去哪裡了?」

她一口氣,就跟炮仗被點燃了一樣,叭叭就說了一堆話。

桑大哥聞言怔愣了片刻,然後表情亦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他伸手輕輕地拍了她的腦袋一下,眼神卻避開了她的直視:「你傻啊,我們哪有錢去這些地方看病,我帶到么妹找了一個給咱們窮人看病的攤子,他一檢查,就說么妹只是受了寒,這才頭痛不舒服,不礙事的。」

說完這事,他又打量了一下她周身,見她眼眸清亮如昔,小臉蛋兒水色充足,一身穿得乾乾淨淨,便安了心。

「倒是你,這麼些天走了,連個口信都不捎帶一句回來,要不是那蔚垚時不時派人告訴了我你的近況,我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忙些什麼。」

當兄長的人,總是愛操心一些,但他又擔心自己的關心會打擾了她辦正事,是以時常自己在家中嚇自己,但好在她身邊總有一些較她更細心的人,替她顧了家。

「當真是這樣嗎?」鄭曲尺卻有些懷疑。

桑大哥板起臉來:「我還能騙了你。」

「行吧,那小妹人呢?我要去看看她。」

「她就在房裡睡了……」

他這頭話還沒有說完,鄭曲尺就已經跟踩個風火輪似的去見桑么妹了。

他看著她那急切的背影,失笑地搖了搖頭,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情,立馬拄著杖追了上去:「等等,有件事情……」

鄭曲尺沒聽到桑大哥在後邊喊什麼,她已經來到了桑么妹的房間前,將門輕聲推開,裡面是點了燈的,她一眼就發現么妹房中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另一道陌生的身影存在。

她神色倏然一緊。

「是誰?」

鄭曲尺見到陌生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警惕。

在她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四道瘦長的身影如黑色的鞭影抽來,一下將桑么妹房間的四個角落控制了起來,一旦夫人下令,他們立即便能叫對方伏誅。

坐在床邊的人聽到聲音,轉過臉來,在看到鄭曲尺時,本來被打擾不耐煩的神色,卻有一瞬間的疑惑。

而鄭曲尺在看到對方時,也有些怔愣。

是一名女子,她的個子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承襲了一身段的風流嫵媚,並且她莫名覺得這張桃杏臉有些眼熟。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鄭曲尺忽然反應了過來。

而對方也在苦思冥想一番之後,想了起來。

「是你!」

「是你!」

「你認得我?」

「你記得我?」

兩人異口同聲道。

那名女子站起身來,她一張天姿驕容盛氣凌人,一雙鳳眸盯注著鄭曲尺,奇怪道:「你不是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嗎?」

「果然是你,你就是那個排在我身後的人是嗎?」鄭曲尺記得她。

雖然當時那麼多女子被官府攔截到一塊兒來盤查,但長得好看出眾的,總會多招人看幾眼,再加上對方就在她身後,是以鄭曲尺就多瞄了幾眼。

就這鄉下地方,長得好看又有氣質的人可不多,她一看就不像是鄉下丫頭,通體的氣派倒像是一位落難千金。

「是我先問的你,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家,倒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正當兩女互不相讓時,桑大哥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

他還沒有進門,就在說道:「尺子,我忘了跟你說,大哥前些日子救了一個姑娘回來,現在暫時安置在么妹的房中。」

鄭曲尺自然聽到了,她不想讓大哥懷疑些什麼,便對角落那四人使了一個撤離的眼神,他們心領神會,霎時間便閃退消失。

而那名女子卻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心底起疑,認真地打量起鄭曲尺來。

這女子看起來就是一個十分普通的人,雖長相不錯,但她見過的貴女不知幾許,一眼就能夠看穿她沒有受教過家族式禮儀教導,舉止行為隨性而誇張,並無細緻雕琢過後的優雅美感。

但是,普通的人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死士呢?

「唔嗯……」

在這一番吵鬧當中,沉睡的么妹被吵醒了,她從床上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爬了起來,當她看到門邊的鄭曲尺時,瞪大了眼睛,驚喜道:「姐,姐姐回來了——」

鄭曲尺見此,立即走到床邊,將么妹抱了起來:「么妹,你頭還痛不痛,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痛了,姐姐回來,就不痛了。」

鄭曲尺見她這麼乖,沒忍住親了親她滑嫩的小臉蛋兒:「那就好,擔心死姐姐了。」

么妹也撅起嘴,學著她的樣子,回親了她一口。

「不死,不擔心,么妹很好。」

鄭曲尺定定地看著么妹,有些詫異:「么妹好像比以前活潑聰明瞭不少呢。」

桑大哥跨進房中,首先抬眸看了一眼那名女子,然後才對鄭曲尺道:「是嗎?估計是長大了一些吧。」

「哥,今晚么妹就先與我睡吧,這位……你救的女子,你明日再與我好好說說這事的原委。」鄭曲尺抱著么妹就打算回房。

桑大哥知道鄭曲尺是不放心么妹跟別人睡,便也沒有反對,他點了下頭:「好。」

臨出門之時,鄭曲尺卻被那女子喊住了,她道:「我叫元楚華,並非叫被誰救下的女子。」

鄭曲尺聽到這個名字,臉色並無異樣,她平靜道:「我記住了。」

元楚華見她就這樣走了出去,其過程中並無任何其它神情,就好像對她的名字並無印象……她暗暗施力的掌心,這才緩緩鬆了下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鄭曲尺走到了拐角迴廊時,她對著空氣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當即一道黑影從桑宅潛遁離去了。

——

翌日

「所以兄長的意思是,這位元楚華姑娘是你在外邊兒隨便撿回來的?」

「不是撿,我說了,當時她受了些傷,又身無分文,正被人追著討錢,我見她一人孤苦無依可憐,便給了她些錢,可之後她就跟著我回來,一直不肯離開。」

「哥,你向來不愛好多管閒事,你是不是喜歡她?」鄭曲尺突然問道。

哪知桑大哥臉色遽變,厲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哥,你別激動啊,我看畫本子上面說了,這一年輕男子撿一貌美姑娘回家,不都是給自己備著當媳婦的嗎?」她一點都不怕他,還打趣道。

桑大哥卻有些惱羞成怒了:「別胡說,人家是什麼人?怎麼會看上我這樣一個瘸子?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會高攀任何人。」

鄭曲尺聽他這樣說,神情一點一點沉凝下來,她忽然失笑地問道:「那哥認為她是什麼人?」

桑大哥一愣,卻是半晌沒有吭聲。

鄭曲尺一下就懂了。

「哥,你猜到了她的真實身份了,對嗎?」

桑大哥愕然地看向她:「尺子……」

「哥,你看到過張貼在城中的尋人畫像,對嗎?」鄭曲尺不給他有任何的機會逃避這事:「怎麼可能沒看到過呢,它就貼在入城的城牆之上,但凡路過之人,都會禁不住看上幾眼吧。所以,明知道對方可能是一個禍端,你仍舊收留她在家中?」

桑大哥被她的犀利言論刺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轉過臉,沉聲道:「她遲早會離開的,我只是不去管這些閒事罷了。」

你倒是不想去管別人張榜尋人的閒事,可你家妹子卻因為這件「閒事」被遷連拖累,早前還一度愁眉苦眼想辦法呢。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驚喜」不在別處,一直在她家中等著她呢。

一開始,鄭曲尺的確沒有將她認出來,因為她見慣了寫實的手繪畫像還有真實照片,像他們這時代

的簡筆畫人,多少有些分辨不清楚。

但是桑大哥的一句話,卻讓她一下有了猜想。

她是桑大哥前些日子救回來的人,有傷(遇上路匪了),無錢(被打劫了),又長得如此國色天香氣質不凡(跟畫相的臉懵懂相撞幾分相似),還有她說,她姓元,元乃鄴國國姓,這種種線索與巧合加一塊兒,便不難推斷出她是誰了。

「那現在,或許就是離開的時候了……」她視線慢悠悠地看向門外,含笑道:「是吧,盛安公主?」

一道惹火的紅衣身影,婀娜多姿地走了出來。

她撩起一縷頭髮於指間繞啊繞,漫不經心道:「你既猜到本公主的身份,那你認為,你有什麼本事可以左右本公主的來去自由?」

「我沒本事,但是盛安公主,人任性也該有一個程度,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次的失蹤,會遷連拖累多少人?」鄭曲尺問她。

「遷連拖累多少人?這事我需要關心嗎?」盛安公主眨巴了一下一雙美眸,一臉驚奇道。

鄭曲尺聞言,眼色突然變黯,她如今是對鄴王宮出來的人沒一個有好感。

之前她還認為盛安公主是一個獨立特行的女子,不受世俗規矩約束,是一位值得一見的新時代女性。

可是——

「身為一國公主,你不關心朝廷,不關心國務內政,不關心國民生存,不關心江山動盪,你只在意兒女情長、私情縱慾,這些才是你所關心的嗎?」

盛安公主聞言,笑了,笑得很是冷豔危險:「你膽子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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