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咔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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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骷髏沒有離開太久，很快它就回到了房間，把懷裡抱著的東西放在穆柊月跟前。

一些皺巴巴完全失去水分的，看上去像是蘋果的小果子，還有黑泥色不知名生物的肉乾。

“這些……是給我的？”穆柊月試探著問道，這些“食物”的外形相當不妙，但勉強還在人類能食用的範疇裡。

小骷髏點頭點頭，把“食物”往人類少女那邊推了推，空洞的大眼眶滿懷期待地望著她。

穆柊月嚥了咽喉頭，她的確很餓了，從落入這個秘境到現在都沒吃過任何東西，剛甦醒時還沒有完全適應身體與環境，這會兒才清晰感覺到各處隱隱作痛的傷口，失血失溫正在飛速消耗她的體力，她需要補充，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穆柊月拿起一顆乾癟的小果子，努力咬了一口，嚼嚼嚥下了。

一點也不好吃，但所幸沒有什麼怪味，她加快速度吃完了手裡這一顆，又拿起肉乾吃了下去。

看到人類少女吃掉了自己帶來的食物，小骷髏似乎很開心，腳底旋繞的黑霧升起來，帶著些雀躍的意味。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整個古堡彷彿都跟著震了震，小骷髏身邊剛剛升起來的黑霧都被抖散了一些。

穆柊月也僵在了原地，四周的空氣變得更加陰冷黏稠，幾乎快要化為實質的寒意，某種強大的威懾正在緩緩靠近這裡。

咚——！

咚——！

一聲又一聲的巨響，穆柊月忽然意識到那是腳步聲，是徘徊在這座古堡秘境中的巨大高階超凡生物。

“咔嗒咔嗒……”小骷髏的牙關一陣碰撞，似乎在說些什麼，人類的少女卻無法理解。

咚——！

腳步聲越來越近，對方顯然是在不斷靠近這裡，小骷髏肉眼可見的著急慌亂，手足無措地原地轉了好幾圈，最後直接撲向了穆柊月，在她跟前分裂成了上百塊小骨頭，落在她身上各處，硬是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整個蓋住了人類少女的身體。

旋繞的黑霧一湧而上，與細小的白骨一起將穆柊月牢牢覆蓋起來。

幾乎同時，穆柊月感到自己被一股強烈的視線緊緊攥住。

身體在黑霧的影響下完全僵硬，她艱難地移動目光，看到了那股視線的來源——牆壁的裂痕外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巨大的腐爛的眼睛，猩紅的瞳孔冒著深幽的黑霧，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房間內的一切。

穆柊月立刻閉上了眼睛，用盡全力屏住呼吸，小骷髏的頭骨落在她心臟的位置，濃郁的黑霧壓住了她緊張的心跳聲，蘊含著死氣的黑霧包裹著她受傷孱弱，無聲無息的身體，現在的她任誰來看都只會是一具新鮮出爐的腐屍。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股駭人的壓迫感終於撤走了，一聲又一聲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穆柊月睜開眼，牆壁的裂痕外已經空無一物。

散落的骨頭重新拼合起來，小骷髏在她跟前重組完畢，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空蕩蕩的胸腔。

“謝謝，是你救了我，小骷髏。”穆柊月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頂。

小骷髏低下頭，赧然地撓了撓顴骨，又把剩下的食物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穆柊月努力將這些東西都嚥了下去。

然而這些“食物”只是杯水車薪，即使吃光了小骷髏帶回來的所有食物，人類少女依然不可避免地衰弱了下去。

小骷髏甚至在她被凍得瑟瑟發抖時找來了古舊的絨毯，穆柊月自己也嘗試著進行了一些止血急救的措施，但這些都不能改變她越來越衰弱的狀態。

“骨折加上失血，或許還有感染……通常來講，沒有現代醫療的人類註定死翹翹了吧？”穆柊月臉色慘白，露出一個虛弱的笑，看向眼前的小傢伙，“我要是跟你一樣能【重組】就好了。”

即使是最弱小的超凡生物，也擁有普通人類難以企及的神奇力量。

已經無計可施的小骷髏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看著人類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這是它遇到的第一個，願意跟自己說話，願意接受自己好意的生物。

不管她是同類，還是人類，小骷髏都希望她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不要變成那些被本能支配的醜陋屍體。

“咔嗒咔嗒咔嗒……”小骷髏抬起頭，細弱的肩胛骨一抖一抖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骷髏是沒有眼淚的，從眼眶中落下的是凝聚成淚滴的濃郁黑霧，還未落地前就霧化消失了。

它真的很想要救自己。

穆柊月虛弱地裹著絨毯，想伸手摸摸小骷髏的頭，卻連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完成了。

骨折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青紫，但現在更要命的是失血，她的急救措施看上去沒什麼效果，這座充斥著亡靈的古堡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治療她的東西。

眼下最有希望的得救方式只能是等待事務局的救援了，但是根據過往的新聞來看，這類突發降臨的秘境會在降臨期封鎖外界入口，直至達到融合期，而降臨的時間長短不一，從幾天到數十年都有，一些幾百年前的古代秘境直到現在也還未完全進入融合期。

即便事務局有從外界尋找入口的手段，那也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以穆柊月現在的狀態，順利的話天亮前就能入土為安，成為小骷髏的同類。

……不知道開局就死在原地的穿越者，能不能評上一個史上最遜獎？

穆柊月在心裡自嘲了一句，看著眼前落淚的小骷髏，想要笑一笑，嘴角卻宛如千鈞重。

她還沒辦法真正坦然地面對生死。

更何況她還來到了這樣一個世界，有著神奇的超凡生物，可以與它們締結契約，成為御獸師的有趣世界，她想要活下去，見識更多像小骷髏這樣的超凡生物。

御獸師……

穆柊月微微一怔，從記憶的餘角找到了曾經被一晃而過的資訊。

得益於超凡生物的契約跟御獸空間的反饋，御獸師擁有遠超普通人類的身體素質，即便是剛剛覺醒的御獸師，遭遇穆柊月現在的傷勢也不會落入等死的絕境。

如果能就此覺醒成為御獸師，穆柊月或許就能靠自己走出古堡秘境。

但覺醒之途並非這麼簡單，即使在現代科學的幫助下，新生代的人類覺醒率已經高達60%以上，依然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覺醒。

擁有御獸天賦的人類通常會在十五至十八歲之間陸續覺醒，比十五歲更小的個例也有，但超過十八歲無法覺醒，後續幾乎就沒有覺醒的希望了。

原本的穆柊月已經年滿十七歲，自主覺醒的機會所剩無幾，她對此也分外焦慮，因而關注了不少藉由外力覺醒的方法。

提升冥想效率，電波刺激腦域之類偏方暫且不提，其中有一條，是透過接觸吸收秘境核心資源來強行覺醒的方法。

人類能擁有御獸空間原本也是因為秘境之力的影響，且這樣的方式是有過成功先例的，只是機率非常之低，大部分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承受秘境核心等級的能量，還未覺醒之前就會被撐到爆體死亡。

因而原主也沒有考慮過這麼極端的覺醒方式，更何況秘境核心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接觸到的資源，但眼下穆柊月正身在秘境之中，奄奄一息，即使什麼都不做，等待著她的也是死亡。

“既然如此，那當然是要選擇放手一搏了……對吧，小骷髏？”穆柊月強撐起精神，看向了傷心欲絕的小傢伙，“你能找到……秘境核心之類的東西……嗎？”

她努力解釋了一番，小骷髏默默聽完，四周旋繞的黑霧都沉沒回了腳底，它回望向人類少女，決絕地點了點頭，隨後再次邁著細細的腿骨，吧嗒吧嗒地跑走了。

也不知道小骷髏到底聽懂了多少……

穆柊月裹著絨毯，靠著牆把自己縮成一團，腹部溼漉漉的，又痛又冷，失血的症狀已經開始讓她意識模糊了。

不過讓低等精英種族的小骷髏去尋找秘境的核心，也太為難它了……即使不知道亡靈古堡的評級，守護核心的秘境之主最少也會是高它兩個大階段的君主種族，那顯然不是小骷髏能獨自應對的。

抱歉啊，小骷髏……但是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穆柊月思緒渙散，腦子裡冒出各種莫名其妙的片段，像是要提前體驗一番走馬燈。

不知道死掉之後她會不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還有原本的高中生穆柊月，自己來到了這裡，她是不是也去了自己那裡？

那樣的話，原本的穆柊月應該會更開心吧？畢竟她不喜歡，甚至是厭惡著超凡生物跟御獸師存在的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穆柊月雙親都是擁有傳奇稱號的強大御獸師，作為他們的女兒，穆柊月自然是備受關注的御二代，她本人也從未鬆懈，自幼成績優異，參加各種御獸知識競賽，得獎無數，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全國數一數二的御獸高中，所有人都在等著她在高中畢業前覺醒成為御獸師，繼承父母的衣缽。

然而這樣的天之驕子，卻在即將年滿十八歲之時都沒能覺醒。

60%的機率說高不低，沒有人懷疑身為兩位傳奇御獸師後代的穆柊月，會是無法覺醒的普通人，但隨著年齡逐漸靠近十八歲，她還完全沒出現覺醒的徵兆，周圍質疑的私語也越來越多，父親失望的眼神像一根利刺，足以戳穿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的內心。

就在這種時候，家裡那位向來與她關係微妙，被外界評價遠不如她的“妹妹”，卻先一步覺醒了。

這成為壓垮穆柊月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沒有發生這場意外，她大概真的會想辦法找到秘境核心，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去賭那個覺醒的機會。

她的記憶裡充斥著要成為第一的決心，這樣要強不服輸的女孩子，大約比自己更適合那個世界吧？沒有父母的期望與約束，有的只是必須靠自己奮勇前進的職場。

如果真的是那樣，在這個世界死亡的自己……或許就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穆柊月覺得好冷，盡力把自己縮得更小一點。

原主的記憶中滿是厭惡，但是她喜歡這裡，喜歡原主記憶中那些神奇的生物。

她還想要更多跟小骷髏說說話，小傢伙看上去很寂寞的樣子，對待第一次見到的人類也這麼盡心盡力的幫忙。

她想要活下去。

如果可能的話。

如果……

“咔嗒咔嗒——”牙關碰撞的低響，有一個細小的力道輕輕戳了戳她。

穆柊月用盡全力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周身裹纏著黑霧的小骷髏，單手捧著兩片如磷火般散發著幽藍微光的美麗花瓣。

雖然只是兩片小小的花瓣，卻散發著比先前那個腐眼怪物更加強烈的氣場，幽藍的微光甚至驅散了空氣中徘徊的粘稠陰冷，無端讓穆柊月感到了一絲沒有溫度的暖意。

她再度合上眼睛，嚥下了小骷髏喂進她嘴裡的幽藍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