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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尚還未正中,當霍書儀牽著馬走到馬球場時,馬球場上已經空空如也,只有寥寥幾個人在哪裡。

她牽著馬又往前走了幾步,把經過這裡的一行宮女叫住,看了眼馬球場方向問道:“場上怎麼沒人了?”

那宮女行禮低聲道:“回貴人的話,聖上賜宴,貴人們都去行宮右殿了。”

那一行宮女見霍書儀蹙著黛眉,站在那裡久久不語,便自行繞開,行禮告退後,往行宮方向去了。

霍書儀臉上失望,把馬交給了一旁的馬伕,怨道,“怎麼那麼早就結束了,”

“書儀,方才我聽說你要上場和俺答人比試?”謝暉從不遠處闊步走過來,他目露關切,劍眉緊皺,許是正午天正熱的緣故,額頭上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是啊,”霍書儀拿出帕子,幫謝暉擦去額頭上的汗,歪著頭笑嘻嘻道,“你怎麼得了閒來找我?”

謝暉輕輕握住霍書儀幫自己擦汗的手,語氣鄭重道,“你不要上場,很多人在俺答人這裡敗下陣來…”

“是的,所以我要為我們大明朝把面子贏回來。”霍書儀眉角上翹,見謝暉臉色好像不是很贊同,接著道:“你好像不想要我這樣做。”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想你這個時候這樣做,你可知道,那麼多人都輸給了俺答人,他們是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你覺得,你有幾分把握?”

霍書儀對上夫君擔憂的目光,柔柔一笑,安慰道:“放心吧,我自幼和父王在宣大生活,我五歲就會騎馬了呢。”

謝暉臉色談不上古怪,心裡更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複雜情緒,他不禁想起了同僚之間編排他懼內一事,因為霍書儀出身武將,更是在民風彪悍的宣大長大,他不想讓妻子在出這樣的風頭了,況且不一定能打贏俺答人,豈不是平白惹了聖上不快?

謝暉久久不語,霍書儀目光露出不解,抬首望向他道:“怎麼了?你好像有事情瞞著我?”

謝暉眼角展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勸道,“你且安靜地坐著看別人打吧,已經有人向皇上毛遂自薦,下午的馬球賽他一出場,必贏無疑。”

兩人並行著往行宮設宴的地方走去,霍書儀聽謝暉如此篤定,眼睛晶亮晶亮地閃著,“是誰啊,”

“是段小將軍,段珪。”

“不錯不錯,有段小將軍在,一定能贏。”霍書儀點點頭,連聲道,“不錯不錯,他什麼時候回京了?”

段珪是自己的好哥們,軍功顯赫,英勇善戰,頗有他那跟著太祖皇帝征戰漠北的先祖遺風,後來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從軍營裡辭職,聽說跑到金陵哪裡了。

謝暉沉吟道,“前些日子吧,他祖父催得緊……”頓了下,“你不曾聽說?段老爺子放了話,他不回來成婚,就把他移除家譜。”

他側首,目光灼灼地看向霍書儀,他好像聽說過段家似乎和霍家議過親。

霍書儀覺得謝暉話裡有話,嗔怪地看了丈夫一樣:“好濃的酸味,誰那麼重口,吃那麼醋啊?”

謝暉登時神色不自在了起來,“我去營中和兄弟一起用膳,你且自己去吧。”

*

席間絲竹樂耳,細樂聲喧。

當今聖上厲行節儉,往年來行宮避暑,也都是讓隨行的御廚就著獵到的戰利品賜菜。

因著今天有外番使者在,所以格外隆重,所謂地主之誼也,每個人的桌案前珍品果饌應有盡有,亦有閩南送來的荔枝,這個時節,荔枝並不多見,不過是俺答人沒吃過熱帶水果,故禮部的人特意安排。

元慶皇帝坐在首位,雙頰凹陷,整個人瘦削的厲害,臉上卻很紅潤。

右下首坐著清一色翰林出身著緋色官服的文官,本朝禮部規定,四品以上官員才可著緋,由此可知,這些人至少是朝中四品大臣。

左下首坐著武將,俺答這回歸順,說的好聽是入貢,不加修辭的話就是給大明做小弟,為了俺答使者的臉上能好看點,這次宴請的武將都非這次大勝俺答的將領。

席到尾聲,俺答首領呼延覺羅高舉手中的酒盞,對著上方,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語,道:“大明自稱是泱泱大國,人才濟濟,怎今日領略了一番,卻覺得似乎徒有虛名……”

元慶皇帝面上沒有什麼波瀾,眉間密不可聞地籠了一絲不悅,笑意不達眼底:“哦?這是怎麼一說?”

“大明怎麼連一個會打馬球的男兒都沒有,一上午,六場比賽,若不是我的部下們讓了幾球,輸得實在是不能看啊。”俺答汗首領捋著他那幫粗疏的鬍子語氣很是可惜道。

席間氣氛凝固了一瞬,元慶皇帝抬眸看向臣下,笑道:“還有何人有不同的看法?”

舞姬一等停下演奏,在內宦的示意下,福身退下。

殿中一道清沉的聲音響起:“來者是客,為不傷害藩國的臉面,我們相讓而已。”

眾人抬眸望去,探尋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身著月白綢松枝紋圓領袍子的男子身上,他身姿健碩,英俊不凡,看起來也很不過二十有五。

元慶皇帝又帶著眾人把目光往向俺答人。

呼延覺羅哈哈大笑,放浪形骸,“我當是誰,原來是段小將軍,令祖父段輔身子可還硬朗?嘉靖三十一年時,在河套,我與老爺子交過手,他吃了我一槍,不知現在身體如何?本王此行,也有會會故人之意。”

本朝不能隨便稱呼別人全名,稱呼別人全名有侮辱和輕視之意,除非是仇人或者敵人才會如此。

段珪面上並無怒色,“祖父身體硬朗,如今正在家中含飴弄孫。”

呼延覺羅又命身後的侍女斟滿酒,他高高舉起一盞滿到溢位的酒,大笑道:“段小將軍,陪本王喝上這一杯,下午打你們漢人所擅長的馬球賽時,吾留你幾分顏面。”

右邊一排的文官們嗤之以鼻,若不是兩國剛剛休戰,不宜在這個節骨眼上起衝突,他們其中任意一個人,都能用嘴把呼延覺羅說死。

段珪看了一眼上座的陛下,只見元慶皇帝頷首示意,他便也給面前的空酒碗斟了一杯,舉起道:“珪陪飲一杯。”

一口飲盡後將酒碗倒扣,一滴未落,席間又恢復了和諧的氣氛,段珪用餘光睨了一眼對面坐著的謝允,像是想起了什麼深仇大恨似得,目光如淬了毒的冷箭,毫不遮掩地落在謝允溫潤如玉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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