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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知意到家時已經接近零點,洗漱完也沒急著睡覺,和辛梨窩在一塊閒聊。

也有幾個月沒見了,都攢了不少話題想和對方分享。

一直到天快亮,兩人才抵不住睏意闔眼入眠。

舒知意睡得正沉時被一陣刺耳的鬧鐘鈴聲驚醒,她眯著眼迷迷糊糊地摸出自己枕頭旁的手機想要關掉,卻發現螢幕上並沒有彈出關閉的選項。

突然記起,因為睡眠質量很差,她已經習慣性每晚將手機切換成關機模式。

看來是辛梨設定的鬧鐘忘記關了。

旁邊的當事人似乎也很煩惱這接連不斷的噪音,但也只是以為自己仍在做夢,皺著眉大聲嘟囔了一句。

“誰在狗叫!”

而後把被角往上使勁拽了拽,整張臉順勢埋了進去,捂著耳朵翻了個身,繼續了睡過去。

“......”

舒知意無奈地搖搖頭,手半撐在床上,傾身過去把辛梨的鬧鐘關掉。然後又覺得房間裡有些悶熱,起來光著腳去將暖氣往下調低幾度。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等她再回到床上,剛睜眼時那股迷迷瞪瞪的勁已經消失不見,意識徹底清醒。

舒知意倚靠在床頭,撈起手機長按開機鍵,打算趁這個時間回覆一下工作訊息。

“嗡”地一聲振動,螢幕的光亮恢復。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微信訊息彈出,摺疊在頁面的頂端。

這些訊息全部來源於同一個人——

她的母親,吳紅霞。

舒知意僵了一瞬。

隨後周身浮起一股燥意,像是溺水般變得難以呼吸。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嵌進肉裡,直到有了痛意才稍緩回神,蹙著眉戳進聊天軟體檢視。

映入眼簾的是聊天框裡最新的一條資訊,篇幅很長,舒知意掃了一眼後倏地坐直。

【媽:電話不接資訊不回,讓你相親不去,讓你回家不回,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長輩?現在你表姐難產大出血性命攸關你不聞不問,醫院你都懶的來一趟,這麼多年的養育沒想到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我真是後悔!!!】

通篇滿是質問和指責,但舒知意還是精準地捕捉到“表姐”“難產”“大出血”這幾個關鍵詞。

她不擅交際,和家裡親戚間的關係也不冷不熱。

除了表姐。

因為年齡相差的並不多,兩人自小就很親近。每次吳紅霞偏心兒子苛刻對待舒知意的時候,表姐都會氣憤不已,甚至好幾次當著吳紅霞的面表達過不滿。

這些年舒知意和表姐一直保持著聯絡,前兩天才通了電話。當時她明明聽表姐說預產期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怎麼會突然提前,還意外地大出血。

距離吳紅霞發給她的最後一條資訊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舒知意不敢猜測表姐現在是不是還在生死線上徘徊著。

想到這,她趕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

事出突然,也就沒想著喊醒辛梨,獨自一人匆匆趕往醫院。

網約車師傅接到人後,習慣性地從後視鏡瞄了一眼後排的乘客,看清後語調中帶些驚訝。

“小姑娘,今天這麼冷,你就穿這麼一點啊。”

被他這麼一提醒,舒知意才恍然到一些冷意。

車窗壁面上浮著水汽,滴落匯聚。

窗外簷下躲雨的路人身影濛濛,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溫度也跟著驟降。

舒知意平常出門前都會根據天氣預報的溫度來選擇穿著,而剛剛因為太著急只隨手套了件薄衫,等車時也沒意識到下雨,褲腳被沾上點點泥漬。

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

不過,現在也來不及在乎這些。

她手攀上前排座椅,蜷縮著身子焦急道:“師傅,能麻煩您稍微快些嗎?”

師傅看了眼行程目的地,發現是醫院後立即瞭然,一腳油門踩上去往前衝。

十幾分鐘的路程硬是被加速壓縮了一半。

舒知意下車前輕聲道了聲謝謝,然後手忙腳亂地往婦產科手術室方向跑。

出電梯一眼就在手術等待區找到了姨媽吳娜的身影,她上前壓著喘氣聲詢問:“表姐怎麼樣了?”

一夜的守候吳娜早就精疲力竭,半垂著頭正閉目養神,兀地被叫醒神情凝滯呆愣幾秒,然後才回神。

“知意來啦,沒事了別擔心,表姐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在裡面縫針呢,等一會就出來。”

舒知意聽到這訊息終於鬆了口氣,抿抿唇有些愧疚:“對不起姨媽,我晚上睡覺手機關機,剛剛才看到訊息。”

“一家人不說這些。”吳娜看著她臉色蒼白,把手牽過來握著,“怎麼就穿這麼點,等會別感冒了。”

舒知意剛想說沒事,耳邊一道帶著冷意的質問聲,從幾米外傳來。

“你來幹什麼?”

吳紅霞站在樓梯口手上拎著一個打包帶,看起來像是才做好餐食送過來。她表情鐵青,一臉怒容,眼睛死死地盯著舒知意。

邊抬手戳指邊漲著脖子發出銳利的謾罵聲。

“你死過來幹嘛,你不是能耐的很嗎?電話不接資訊不回,人現在沒事了你跑過來裝好人了。”她越說音調越高,“你這白眼狼我當初生下來就應該給你扔了!”

手術室門口坐滿了疲倦的患者家屬,見有動靜都抬眸看過來,無數視線投射而來打量著這場鬧劇。

舒知意不敢抬頭,不敢和這些目光有半點交匯。她感覺到那股窒息感又撲面而來,壓迫神經讓她無法思考,手不自覺地跟著顫抖。

能不能停下,能不能別再審視她。

能不能,放過她。

吳紅霞根本無視旁邊人的反應,她撂下打包帶,徑直走上前想要推搡舒知意。

“好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吳娜攔住她,“她剛才和我解釋了,手機是關機了不是故意不接的。”

吳紅霞根本不信:“姐你別管,你不知道最近給她打電話讓相親從來不接,連回都不知道回一個,我養她我真是寒心。”

“養我?”

舒知意兀地輕嘲,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低喃,她頓了一下,緩緩抬頭,嗓音哽在喉間。

“你什麼時候,養過我?”

本想繼續忍下去沒想著戳穿,畢竟一直以來她就是個提線木偶般的存在,不能有情緒也不敢有所反抗。

可這個字眼實在太過刺耳,往事所有如影片般一幀幀地在剎那間播放,舒知意站在迷霧籠罩的曠野中,看著回憶裡的母親是如何打罵她,如何貶低她,如何逼著她一步步封閉自己。

怎麼配。

她怎麼配用“養”這個字來評價這段血緣。

話一出吳紅霞先是愣住,她沒想到舒知意敢回嘴。下一秒也因為這句頂撞讓她胸膛那股氣倏地衝上腦門,氣急敗壞地舉起手掌上前。

“我看你是真的昏了頭,今天我不好好教訓你我就——”

舒知意眼眸裡的怯笑逐漸蔓延,她不怕,只是覺得可笑。

本以為,母親即使不能理解她為何這麼說,但至少,哪怕有一秒猶豫和反思。

誰說雨林中的蝴蝶煽動翅膀就會引發一場龍捲風。

嗯,是她不自量力。

闔眼片刻,臉頰卻遲遲沒有等來那一巴掌的揮下。

她掀開眼睫,一道黑影擋在了面前。

昨日才見的人不知何時又來到了身邊。

男人難得衣著正裝,深灰色的西裝剪裁得體,襯得人身形欣長禁慾,衣領稍敞露出冷白脖頸,腕骨間的淡藍色錶盤折出淡淡光,停留在虎口處紋身。

氣質矜貴、冷然。

他臉色陰沉,嘴角沒有一絲弧度,深邃的眸子像極寒雪夜裡的冰塊,冷意逼人。

江栩淮抬手抓住吳紅霞的手臂,定格須臾,扯向一側。

沒用什麼力道,但還是讓人連連後退幾步。

而後他隨手扯了一下領帶,語調慢條斯理,聲線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

“離她遠點。”

吳紅霞慍怒著站定,剛想斥罵,卻在與他對視後倏然間沒了氣勢,她啞著聲質問:“你是誰?這是我的家事,你憑什麼插手?”

江栩淮淡淡地垂眼看她,喉間溢位一聲冷音。

“家事?”

他揚起倨傲的下巴,瞥一眼側方:“張院長。”

旁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聞言快步上前:“江總。”

江栩淮聲調平,面上雲淡風輕,細看眉眼間卻帶著不耐。

“現在貴院手術室門口都可以隨意處理家事,我很難相信老爺子在這裡可以被妥善對待。”

“還是說。”他笑了笑,聲音依舊不溫不淡,“你就只有這個管理能力。”

院長額前滲出陣陣冷汗,他心臟懸顫連忙垂頭低聲道歉。

眼前這位人物是醫院最大的投資方,討好都來不及哪敢惹怒。

平常接觸雖說冷淡但也溫潤有禮,明明前一刻陪著他去看望江董事長,病房裡還是一片和氣溫馨,怎麼下一秒就變成這種狀況。

“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

接著他轉頭看著吳紅霞,皺眉厲聲道,“這位家屬這裡是醫院,你這麼大聲喧譁影響到病人你能負責嗎?如果你再如此胡攪蠻纏我會讓保安請你立刻出去。”

吳紅霞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吳娜先認清了眼前的形勢。女兒還在手術室沒推出來,她唯恐出什麼差錯,憋著一股氣沒好氣地對妹妹說:

“你能不能別鬧了,五十幾歲的人在這兒撒潑,你丟不丟人!”

吳紅霞被呵斥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綠,不明白為什麼最後全部變成她的過錯。

周邊一圈人也為這番反轉發出陣陣唏噓聲,這讓吳紅霞更覺丟眼,紅臉不再說話,儼然一副吃癟樣。

鬧劇已然結束。

人群稍稍散去。

江栩淮轉身俯眼看身後的人,昨夜還眼眸亮晶晶顫著睫羽看煙火的女孩,此刻入目脆弱可憐,鼻尖微紅,死死咬著泛白的嘴唇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他喉間驀的湧上些澀意。

片刻後,他脫下外套,側身披在她的身上。

從江栩淮猝然出現開始,舒知意就陷入一種愣怔的狀態。此刻隔著衣袖傳來的溫熱體感才堪堪將她拉回現實。

她看著他,眼底爬上些霧氣。

是被人無條件偏袒後才敢表露的委屈。

還有對於讓他見證和處理這種難堪處境的抱歉。

兩種情緒糾結在一起,纏繞難分。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低喃一句“謝謝。”

江栩淮的手掌並未收回,反而緊了緊力用西服將她攏得更嚴實了一些。

觸上舒知意的那一剎那,他才知道她有多冷,甚至身子都在微微發抖,他抬眉,視線停留在女孩略帶溼意的劉海間。

“舒知意。”

他喊她全名。

不再是舒小姐,而是舒知意。

既然她過得如此不好,也沒有理由再勸誡自己不要太過心急以免讓她產生負擔。

他不想再剋制。

舒知意微微一怔,倏然間有些不習慣這個稱謂。

她抬眼,與他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那股熟悉的雪松木氣味又悄然灌至鼻尖,她輕嗅,比上次更濃郁些。混雜著遊走在空氣中的溼氣,在這樣的雨天,讓人莫名地產生一些依眷。

舒知意聽見自己慌亂的心跳聲,也聽見江栩淮沾染上幾分暗啞的嗓音,輕輕飄至她的耳邊。

“你說沒有時間限制。”

“所以,和我吃飯吧,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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