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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春院。

霍阿迎攥著一支銀釵怔神,這是孃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如今,這銀釵已然成為了她最後的防線。

她不想伺候那個什麼國舅爺,她爹要了一千兩黃金,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是花在身上了,還是吃在身上了?同樣,她為什麼要因為渣爹的貪婪受盡侮辱與羈絆?

想想以後要賣笑取悅男人的日子,她就覺得後怕,她費盡心機從泥沼裡爬出來不是為了掉進另一個泥沼的。

雖說她只有十六歲,可她也不是傻白甜,伺候男人這事兒,從來都不是女人能掌控的。夫人說的再好,她也不能完全相信,難道那個國舅真能放過她嗎?若是國舅把她轉送與人呢?若是國舅癖好異常,她活不過幾日呢?自小在青樓賭坊裡打滾,她看過太多心高命薄的妓子和喪心病狂的賭徒了,沒一個是好下場。

王長嶽性冷,她已指望不上,若是今日老天眷顧,她拼死也要試試逃離……

此時,松華院的關玉蘭剛剛接到一封信,看了信的關玉蘭默默屏退了所有人,呆呆坐在椅子上思忖。

王媽媽雖不知這信上寫了什麼,可隱隱覺得定是和今日之事有關。不過,夫人既不想現在說,她就只能先退至院裡了。

金鈴悠悠的湊了上來,輕輕搭上王媽媽的肩頭,柔勁寸使的含笑道:“王媽媽可累著了?”

王媽媽被金鈴伺候的連連一退,擺著手不好意思道:“哎呦,使不得使不得,金鈴姑娘,你是夫人這院裡的大丫鬟,我可不敢差使您。”

金鈴親暱的攬著王媽媽的胳膊,看起來可是比真母女還膩歪,柔柔撒嬌道:“王媽媽這是說的什麼話,您可是世子的奶孃,又是府裡的老人兒,侯爺都說要敬您和王公子呢,有什麼使不得的啊。”

甭管金鈴這話兒有幾分討好意味,在王媽媽聽來就是舒心的很,尤其是金鈴看向兒子的眼神。

她比誰都懂……

“金鈴姑娘說笑呢,同是伺候主子,都一樣,都一樣。”說著,欠身笑顏往西廊耳房走去。

金鈴搖著手,巧笑嫣兮道:“王媽媽慢點兒……”

銀鈴看著姐姐自找沒趣的樣子就不由得心疼,嘟囔道:“姐,那王公子不是咱們能攀上的。”

原本正容色熱烈的金鈴一瞬被銀鈴的話澆了個透心涼,臉色陰沉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姐,不是我說話直,王公子在侯府裡身份特殊,我是怕到時候受傷的是你。”銀鈴心思單純,只想著伺候好主子,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可金鈴不這樣想,不僅她不想承認自己卑賤到塵埃裡的身份,更不許旁人提醒,於是,立馬厲色道:“銀鈴!你想自輕自賤沒人管你,可你別拉上我!”說著,頭一甩,不顧銀鈴眼裡的委屈,揚長而去。

銀鈴垂頭忍著不讓眼淚掉下,或許,姐姐是對的吧……

王長嶽打從醒春院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房裡。

王媽媽這剛進西廊,便無意瞥見兒子怔神,連門都未關,正納悶一向沉穩的兒子怎麼會這樣?

“嶽兒啊。”王媽媽輕撫門框,低聲喚了一聲。

王長嶽晃了一下神才慌亂掩飾道,“母、母親。”

看著兒子魂不守舍的樣子,王媽媽不由得心提起來,覷著兒子眼神追問道:“你——怎麼了?”

王長嶽躲著母親的眼神,“沒、沒什麼。”

可王媽媽比誰都瞭解兒子,這個樣子不尋常,“你看著娘,到底,怎麼了?”

王長嶽扯了一絲嘆息,似是鼓了十足勇氣試探道:“母親,阿迎那兒,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霍阿迎!

王媽媽心底猶如重錘直擊,她就怕出現這樣的情況,幾乎是脫口而出,“長嶽,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王長嶽眉心微蹙,連一絲辯解的意思都沒有。

正是這樣,更令王媽媽擔憂。

王媽媽驚得心口發堵,鎮了心思才想起來要關門,轉過身後,深舒一口氣,“嶽兒,你喜歡那個霍阿迎?”

王長嶽心口一動,若是不想她受傷害就是喜歡,那他倒是十分篤定了,“是!”

王媽媽扶額唏噓,“若她是普通侍女,娘就是豁出去臉面也要替你爭一爭,可她,對夫人有大用,就是真的喜歡,也不能再動這心思!”

王長嶽心底一沉,默不作聲。

“當年,你爹替侯爺擋劍而死,我本欲隨你爹而去,是侯爺把咱們接了過來,悉心照料、關懷備至。不僅如此,侯爺還告知侯府,尊你為公子,在侯府獨立闢院而住。這份情意與尊榮,我們不能忘,更不敢忘!我曾讓你發誓,此生以侯府榮為榮,以侯府恥為恥,絕不做背叛侯府之事,這些,你可還記得?”王媽媽隱忍了這些年,可提及這些事的時候,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哽咽。

王長嶽豈敢忘記,重重回道:“長嶽至死不敢忘記!”

王媽媽偏著頭拭去眼角的淚,才語重心長對兒子說道:“既然你都記得,也應該知道霍阿迎對承奕一事的重要性。今日這差事,若是你覺得難做,娘去找夫人,另派他人去。”

王長嶽眸色漸漸黯淡,收斂起心底的熱烈,無悲無怨道:“我能去!”

待兒子起身,王媽媽幾欲倚著門邊才能支撐住身子,容色悲慼低喃道:“兒啊,是娘對不起你……”

片刻,王長嶽凝色走向松華院。

金鈴正在院中剪花枝條,打眼瞧見王長嶽之後,身子都酥軟了一般,依依朝著王長嶽走了過去,笑顏道:“王公子,我去通傳夫人。”

王長嶽微微點頭,並未多言。

金鈴雀躍的緊跑幾步,踏上臺階,脆聲道:“夫人,王公子求見。”

關玉蘭此刻心中七上八下的,趕緊掖了信進袖中,強裝鎮定道:“進來吧。”

王長嶽行禮道:“夫人,這個時辰可否行事?”

關玉蘭一愣,頓了一下,“金鈴,你先出去。”

金鈴狐疑的看了看夫人,到底沒說什麼,慢慢退了出去。

“一會兒,國舅府有人來接霍阿迎,你就不用出面了。”關玉蘭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穩妥些好。

王長嶽先是一怔,隨即憂切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不是定好我去送嗎?”

關玉蘭沉著性子說道,“你在侯府多年,親自去送確實太過招搖,國舅府有人可以來接,自是更好。”

王長嶽哪裡放心的下,“夫人——”

“好了,我已決定,一會兒你直接把人交給他們就是。”關玉蘭因為這事已經頭疼半晌,她是半刻都不想再費神了。

既然夫人如此吩咐,王長嶽便沒有理由再執著了,許久才扯出一個字:“是。”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從北角門進來一輛車。

“王公子,我是國舅府的李管事,來接霍姑娘。”李管事看起來乾淨利落,倒沒覺出有什麼不對勁。

霍阿迎從屋裡引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王長嶽,她冷看一眼後便走向了馬車,既然對自己沒有助益,何苦再去迎合。

“霍姑娘,請!”李管事躬身相請。

霍阿迎提著裙襬欲上,聽見王長嶽的聲音幽幽響起,“若是需要,隨時傳信。”

霍阿迎聽到了,不過,她亦不想回應,需要?還能需要他做什麼?她現在就挺需要被解困的,不還是照樣要被送走?現在不能救,以後也不必救。

“阿迎……”王長嶽終究是沒忍住,輕喚道。

霍阿迎冷冷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王長嶽看著猶如決然赴死一般的霍阿迎,心中不免絲絲髮疼,想必,她恨極了自己……

李管事坐定之後,輕啟韁繩,“駕!”

月色薄影,王長嶽想要攔住馬車的衝動越發強烈,只得緊攥雙手,咬緊牙關。

馬車幽幽往外走去。

另一側,王媽媽看著手裡的空瓶,發抖不已,這亦是她第一次害人。她不能由著兒子任性,不能讓兒子因為一個女子而背信棄義。

如此,只能委屈霍阿迎了……

霍阿迎撩起簾子,靜靜等待著,她哪怕孤注一擲,今日也要在這通往魔窟的路上為自己最後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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