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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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
時已入秋，天地蕭瑟。
宮城之內，瓊樓巍峨，殿宇幽深。
“這群刁民，是朕給他們飯吃，他們居然敢反朕，宇文化及呢？讓他速來見朕，朕要把這些叛賊流寇盡數斬盡殺絕。”
寢宮內，楊廣臉色陰沉，眼中盡是噴薄的怒火，身前跪倒的一眾宦官宮女也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但見一個曼妙動人，嫵媚絕俗的身影邁步而入，腰如拂柳，桃腮雪膚，柔聲提醒道：“陛下您又忘了，宇文大人已領命去替您找‘長生訣’了，未在城中。”
聞言，楊廣這才從盛怒中清醒不少，臉色轉為冷寒，衝著眾人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待到宦官宮女匍匐而退，楊廣已攬住來人腰身，將其抱入懷中，在一陣嬌羞的笑聲過後寵愛道：“皇后，聽說那長生訣能令人容顏不改，青春永駐，待朕尋得，你我便共享長生，將我大隋延至百年、千年，真正萬歲。”
女子非是旁人，正是當今正位中宮之後，蕭皇后。
蕭皇后眉若遠山，眼如春水，好奇道：“陛下，這世上真有長生之人？”
楊廣眼神鄭重，笑道：“自然是有，俗世之中絕頂武夫可破碎虛空，飛昇仙界，那《長生訣》據傳為道門高人廣成子所留，內有絕頂武功，絕非虛言。”
只是他話鋒忽改，意味深長道：“不止如此，天下傳言這世上有一奇異去處，凡人肉眼難見，居住其中的皆為神仙一流，皆可長存不死，為世外仙境；朕這些年早已明察暗訪，一直想找到入口，可惜，始終不得下落。”
蕭皇后神色一緊，忍不住道：“皇上，這樣做會不會惹惱裡面的仙人啊？”
楊廣哈哈一笑，雙眼微眯，不屑道：“仙人又如何？朕乃天下之主，九五之尊，誰敢不拜？”
他正自發笑，卻聽身旁響起個聲音。
“是麼？”
這聲音來的突兀，正自纏綿的二人俱是精神一震。
楊廣更是騰然起身，神色難看鐵青，順手抽出殿內的長刀，一面環顧四周，一面沉聲道：“何人膽敢闖我大隋宮城，還不報上名來？”
蕭皇后則是花容失色，忙朝外嚷道：“有刺客，速來救駕！”
可任她如何呼喊，殿外的守衛卻似充耳不聞，渾然不覺一樣。
正自吃驚，但見面前虛空中一道身影邁步走出，如魚出水。
來人青袍廣袖，雙手揣於袖中，神色平靜，雙眼則是不見黑白兩色，反是流淌著混沌色的光華，陰陽流轉，宛若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蕭皇后只瞧了一眼，便如木偶般站在一旁，不動不言。
“大膽！”
楊廣見之勃然大怒，揚刀一舉，便已當頭劈下。
可刀口斜斜斬落，面前人竟宛如水中倒影，身形一分為二，只是很快又合二為一，絲毫不傷。
楊廣一個激靈，怒火殺意頃刻散去大半，如被當頭淋下一盆冷水，滿面驚疑：“啊，這是妖術？”
陳拙抱臂而立，右手自袖中退出，取出那冊石書。
說是石書，但見他五指一抖，立見石殼碎裂，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赫然是以玄金線織成。
此物水火不侵，刀劍難傷，歷經千百年歲月也不曾腐朽。
楊廣又是一驚，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上面的三字。
“長生訣？”
面對這天下人無不夢寐以求的驚世絕學，陳拙反是如棄敝履般拋給了楊廣，未曾多看一眼。
陳拙笑問：“此物你看得懂麼？”
楊廣言語一窒，跟著冷哼一聲，飛快掃過上面的甲骨文，臉色立時肉眼可見的漲紅，然後抬頭沉聲道：“伱是何人？”
陳拙仔細打量了楊廣一眼，此人身軀不算高大，但勝在威猛，濃眉虯髯，虎目大張，眉宇間流露著一股濃郁的狂態兇厲，眼中充斥著野心和慾望。
他左手伸出，食指只是輕輕在楊廣眼前晃過。
“你要對朕做什麼？”
待到楊廣驚疑後退，正待質問，忽又愣住。
卻見“長生訣”上的古老文字居然一個個泛著金光，離了書面，浮到空中，一筆一劃都在改變；又像是化作一個個小人，在他眼中演練著一門神異功法。
“這是……長生訣！”
楊廣氣息忽然急促起來，臉色漲紅，整個人已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狀態，手腳起舞，下意識隨之行功運氣，本是灰暗的面容不多時便猶如渡上了一層金光，皮肉剔透通亮，頭頂竟溢位縷縷熱氣，異象驚人。
感受著體內翻天覆地的變化，楊廣身上的龍袍時起時浮，滿眼激動。
陳拙站在一旁，輕聲道：“感覺如何？”
楊廣雙拳緊握，只將手裡的刀子揉作一團，宛若爛泥一般，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太驚人了，我從來沒有擁有過這麼強大的力量，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的出來，朕無所不允。”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陳拙，看著這個神秘人。
陳拙唔了一聲，笑了笑：“你覺得我還需要什麼？我做這一切，只是想看看既定的命運是否會改變。你如今已一躍成為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但最好還是不要太過招搖，只有在關鍵時候顯露實力，才能一鳴驚人，天下失驚。”
楊廣儘管不解陳拙話裡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戾氣，冷笑道：“正要如此，在很多人眼中朕一直沉迷酒色、荒廢朝政，如今功力大進，得悟神功，便無需仰仗那些世家門閥，倒是一個將所有亂臣賊子一網打盡的良機。”
他又瞧向陳拙，還是不死心的試探道：“朕願將先生奉為國師，入我大隋，如何？”
陳拙正欲搭話，忽然略感驚奇的“咦”了一聲，而後轉頭看向門外，眸光連連變幻。
一剎間，他的視線仿若洞穿了面前的宮門殿牆，直直望向隋宮內的一處地方。
與此同時。
宮城內的一角，一名隋官正自步入宮門。
領路的太監對著那名隋官好心提醒道：“裴大人，陛下正在寢宮因那些叛賊的事龍顏大怒，你可得小心著點。”
這名隋官形貌清癯，貌似中年，氣態儒雅，搖袖擺臂間風采亦是超然，宛如飽學之士，儒門大家。
隋官聞言微笑道：“多謝公公提醒，裴矩曉得，您……嗯？”
只是他忽然身形一震，頓住步伐，臉上神情顯出掙扎，笑容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的邪張，那股超然物外之氣也轉為令人心驚膽顫的邪氣。
恍惚間，這人就像全然變了一個人。
裴矩眼中的從容儒雅漸漸轉為一股驚色，接著又變得動容，神色陰晴不定，嘴裡呢喃道：“會是誰？皇城內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位深不可測的可怕存在？”
沒理會領路太監錯愕的眼神，裴矩突然臉色陰沉，身後氣浪滾滾，低叱道：“來了！”
誰來了？
老太監被氣浪迫的連連後退，不明所以，驚慌間環顧四望，可四面哪有生人。
然在裴矩眼中，但見一股蕭瑟秋風掃過，面前的石板上竟然憑空多出一個字來。
“退！”
“退？放眼天下，還無人敢讓我石之軒退避三舍。”裴矩怒極而笑，竟自稱石之軒，腳下不退反進，化作一道殘影，掠向宮牆盡頭，“讓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腳下氣勁疾衝，宛如凌空踏風，蹬牆走壁好似如履平地，感知之下，視線彷彿如也洞穿過一道道壁障，最後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如在天地盡頭。
只是對望一瞬，裴矩頓覺意識如要離體一般，眼中天地倒流，恍惚間他像是來到了這雙眼睛的主人面前，聽到了一句輕飄飄的話。
“退出皇宮。”
“轟！”
頃刻，腦海中如有驚雷炸響，裴矩意識霎時迴歸，呆立原地。
這是何等存在？
他只覺口乾舌燥，鬢角冷汗滑落，頭皮發麻。
不可力敵。
“多有打擾，還望前輩見諒！”
幾在瞬間，裴矩腦海中便已閃過這個念頭，頭也不回的朝宮外趕去。
但他才走出不遠，卻見那湛藍青天下的一角飛簷上已多了道青色身影，寂然而立，不動如石。
“你是邪王石之軒？我改變主意了。”
裴矩瞳孔先縮後擴，搖身一變，身上的儒衫立時碎散成漫天破布，遂見黑袍大氅在秋風中飛揚蕩起。
這個人，居然便是當今魔門最可怕的高手，邪王石之軒。
陳拙眼神一亮：“不死印法？別這麼大的敵意，我不過是見你資質不錯，有沒有興趣入我那‘妖市’啊。”
“妖市？”石之軒狹眉入鬢，眼如柳葉，下頜蓄有些許短鬚，戾氣大的嚇人，不由分說，已是動手，“打過再說！”
陳拙卻沒多少興趣，於此間而言，放眼古今，能與他匹敵的都寥寥無幾，他之所以醒來，無非是為了這些古今強手，將其納入妖市。
昔年的諸多強者如今也都居於“妖市”之內，外有精神奇力包裹，凡俗肉眼難見。
所有人都在潛心苦修，為日後的大戰做準備。
而且還有一人，便是當年的邪帝向雨田。
此人倒也了得，單憑尼惠暉等人之力居然找不到他。
如今洞天福地已成煉獄，只怕除那些上古遺族其餘一切必遭屠戮。
若任由這些人步入其中，下場如何，不難想象。
眼見石之軒步步逼近，陳拙忽一拂袖，但見平地拔起一股灰色旋風，形如漏斗，丈許高低，只是晃了一晃，竟將石之軒裹在其中，打著急旋延原路而退，過處飛沙走石。
石之軒身陷其中，心中暗驚，本想掙脫，可這旋風也是神異，不但藏了陰陽之變，還有一股螺旋奇勁不住席捲他的肉身，一直攪亂重心，難以穩住身形，只能像陀螺般身不由己的被裹出了皇宮。
好生可怕，舉手投足竟有這般威能？
等他定睛回神，發覺自己已在宮城之外，不由默然，然後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寢宮內，楊廣還沉浸在自己剛得的那股力量中，見陳拙回還，凝聲道：“你居然放他走了，他可是邪王石之軒！”
陳拙淡淡瞥了他一樣，眸光精光乍凝，楊廣霎時臉色煞白，踉蹌而退。
楊廣啞聲道：“你是妖市之主？”
所謂“妖市”，便是他適才說的那處神異之地，據傳存在於另一片空間中，猶如蜃境，可見而不可觸，實為仙境。
這兩百年來，俗世眾人已有不少親眼目睹了這個地方，可惜始終不得進入，而且還有不少人神秘消失，離奇不見。
陳拙卻不願就此多說，只是慢聲道：“如今群雄並起，天下大亂，你該做的是想著如何穩住局勢，而不是把心思都耗在長生不老之上，不然一個亡國之君，可就什麼價值都沒了。”
沒去理會對方難看的臉色，他只將那蕭皇后點醒，人已步入了虛空。
……
半天后。
昔年的邊荒之地。
幾近兩百年的歲月滄桑，似是也難以抹平那滿目瘡痍。
塵風四起，隨著陳拙的現身，原本一無所有，空蕩冷清的曠野之上，忽見一座座屋舍拔地而起，自虛化變得凝實，宛如真實存在，栩栩如生。
他雙手再張，虛空中立時生出一股奇異魔力，如水波般蕩向四面八方。
半空頓時多出一片巨大的蜃境，綿延數十里地，佔據大半天空，上及雲端，下接群山，橫亙於天地之間，神異詭譎，莫測非凡。
不少路過的江湖中人，見此一幕，盡皆雙眼發直，倒頭就拜。
凝神細看，那蜃境之中，市集車馬，人聲鼎沸，竟是盡皆鮮活之態。
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身影在其中穿梭來去，其中更有峭拔陡峰，險峻高山，天空中還有人影靜坐虛立，周身光華大盛，或是遁空而起，化作一縷縷長虹金光，宛若人間仙境，神佛真仙。
也就在陳拙現身的一瞬。
蜃境之中，那無數身影，盡皆行禮見拜。
“恭迎主上回返妖市！！”
陳拙雙手往外一分，旋即步步登空，踏天而上。
“從今天起，布武傳功，大開妖市，凡俗眾生，皆可來此一窺武道！！”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