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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二十一年,東陵國,嘉洲府鹿鳴郡鹿兒村,初春。

砰!

頭痛欲裂,額頭上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一個十七八的少年,手裡攥著滴血的石頭,惡狠狠地威脅:“小賤人,你遲早都是本少爺的人。孃親早就說過,以後本少爺娶你當婆娘也行,把你賣掉換銀子也行。哼,不要反抗,不然現在就把你賣窯子去伺候又髒又臭的老頭。”

威脅完,少年丟下石頭,猥瑣一笑:“嘿嘿,伺候好本少爺,本少爺保證讓你過上好日子。不賣你,也不讓孃親打你,允許你每天吃飽飯。”

謝清漓有瞬間的怔愣,這是她十三歲那年,跟著宋家人生活在東陵西南邊境的鹿兒村。眼前的少年是她名義上的兄長——吃喝嫖賭樣樣出色的宋天寶。

宋天寶色慾燻心,趁宋兆興和何氏不在家想要輕薄她。她拼死反抗,惹怒了宋天寶,宋天寶抄起石頭砸破了她的頭。

她沒有魂飛魄散,而是重生了?老天爺竟然又給了她一次機會???不過,謝清漓沒時間多想,宋天寶猥瑣地喊著好妹妹,直直地朝她撲了過來。

身體中的恨意正無處釋放,老天爺賞的報仇機會,不用白不用。謝清漓抬腿踹了宋天寶一腳,宋天寶一個趔趄,晃了幾晃堪堪穩住身形。

謝清漓一聲輕嘆,自己這具身體竟如此虛弱,連宋天寶這樣的廢柴都踹不倒。她又狠狠補上一腳,宋天寶重重摔倒在地。

往日任人磋磨的野丫頭竟敢打他,宋天寶氣炸了,他罵罵咧咧,掙扎著起身,今天不打死這個賤丫頭他不姓宋。

謝清漓挽了挽衣袖,隨手抹了一把順著臉流下的血,咧嘴一笑,猶如鬼魅,抬腳死死地踩住宋天寶的雙手,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邊扇邊罵:

“你個腌臢貨,想佔姑奶奶便宜,長得這麼醜,想得倒是美?”

“你個畜生,我這麼小的姑娘,你就想染指,真是畜生不如,畜生都比你像人。”

“你個骯髒玩意,我是你妹妹,妹妹懂不懂?罔顧人倫的下流胚子,你爹孃造了什麼孽才能生下你。”

宋天寶囁嚅:“不是親妹妹。”

可謝清漓打得過癮、罵得痛快,根本沒聽清宋天寶在說什麼。

須臾,宋天寶被打得像豬頭一樣,是親孃也不認得的程度。

謝清漓打夠了,氣兒順了一些,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吹了吹髮紅的手心,自言自語道:“咦,這畜生皮也太厚了,手都打疼了,晦氣!”

宋天寶敢怒不敢言,躺在地上裝死,生怕謝清漓再打他一頓。不過實在太疼了,他在孃親的寵愛下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種委屈?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看著地上如受傷小獸一般的宋天寶,謝清漓眼眸微眯,塵封的記憶漸漸復甦。

前世的謝清漓身體虛弱,無力反抗宋天寶,拼命呼救卻無濟於事。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幸運地摸到掉落的木簪,木簪極為鋒利,是她偷偷做來防身的。她用盡全力刺向宋天寶,宋天寶慌忙躲閃,她才得以逃脫。

何氏回來後,非但沒責怪宋天寶,還被宋天寶攛掇著要賣掉謝清漓。那時的謝清漓心如刀絞,不明白為何孃親和兄長如此待她,不知道她只是宋家偷換孩子之後不敢處理的累贅。

她茫然無助,飛奔到赤腳大夫胡二家,哭著向胡二的媳婦李蘭芝求救,這是唯一善待她的人。李蘭芝風風火火去找了里長,里長敲打了何氏一番,何氏不得已打消了賣謝清漓的念頭。

不過何氏還是狠狠地打了謝清漓一頓後,將奄奄一息的謝清漓扔在院子,任謝清漓在春寒料峭中自生自滅。後來,謝清漓雖然活了下來,不過自此身體日漸孱弱、纏綿病榻。

思及此,謝清漓冷笑一聲,扒掉宋天寶的外衫,像拖死豬一樣將宋天寶拖到院子中,讓宋天寶也嚐嚐冷風錐心的滋味,不知他是否也會落下什麼病根兒。

謝清漓在院中悠然踱步,邊欣賞宋天寶瑟瑟發抖的英姿,邊回憶前世的種種。

大概再過一兩個月,東陵與南景的戰事一觸即發,宋家人為躲避戰亂逃去東陵首府盛京城。

宋兆興和何氏憑藉一塊玉佩,悄悄聯絡上他們的親生女兒——在靜安侯府當大小姐的謝清瑤。那塊玉佩,刻著謝清漓的名字,是唯一能證明謝清漓身份的憑證,必須要拿到。

謝清漓環顧小院,只有何氏的屋子落了鎖,何氏平時看得緊,不允許謝清漓進入。

她到廚房拿了菜刀,手起刀落,門鎖被劈成了兩段,一通翻找並未發現玉佩的蹤跡。不過一塊襁褓卻引起謝清漓的注意,這塊襁褓雖然已經陳舊,但卻是雲錦所制,不是宋家能用得起的布料。

謝清漓撫摸著那塊襁褓,靠在椅子上,回憶著前塵往事,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夢裡,姜慕雪撫著謝清漓的烏髮,溫言細語,說不盡柔情。

……

一聲嚎叫打斷了謝清漓的美夢。

宋天寶伸長了脖子,口齒不清地朝門口呼救:“嗷,良,良七,救我。嗚嗚。”

何氏飛奔進門,難以置信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仔細辨了辨衣衫,的確是她的寶兒。

“小賤蹄子,我的寶兒要是被打死了,你這賤命,一百條也抵不過。”何氏邊罵邊朝謝清漓撲去。

謝清漓抬腿一腳,何氏被踹得向後倒去,重重地壓在宋天寶身上,宋天寶愈加痛苦地嚎叫。

何氏慌忙爬起,不信邪的她,又朝謝清漓猛衝過去,今日她勢必要教訓教訓這個賤蹄子,重樹威嚴。

謝清漓怎會讓她得逞,靈活側身,伸手在何氏的右手臂按了按,再順勢拌了她一跤。

何氏再次跌坐在地上,那隻被謝清漓按過的手臂一陣麻疼,動彈不得。

何氏氣得臉色通紅,呼天搶地哭罵:“小賤蹄子,見天吃白食,偷懶耍滑,白白養活這麼大。今兒更是吃了熊心反了天,竟敢打人了。這日子沒法過啦!”

謝清漓冷笑一聲:“也不問問你的好兒子幹了什麼事,你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潑婦樣倒是更勝從前啊!”

此時,後知後覺的何氏才終於發現今日這個賤丫頭真是邪門。往日裡膽子沒針眼大,見了她就像耗子見了貓,罵一聲能嚇得打哆嗦,今天卻罵人又打人,難道鬼上身了?

何氏抬眼瞪了謝清漓一眼,見她滿頭的血,嗨,冤孽啊,想來是寶兒等不及了,惹惱了她。老話說泥人也有三分氣,兔子急了也咬人,等過了這氣兒,估計就好了。

按理兒,這事兒卻也不怪寶兒。呸!還沒長開的小賤蹄子,就一臉狐媚樣兒,勾的寶兒天天惦記,好好的兒子都被勾帶壞了。寶兒能看上這賤蹄子,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還整天拿腔拿調的。

不過這賤蹄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兄妹做那事兒,的確有違人倫。

何氏又覷了覷謝清漓,眼珠滴溜溜轉。突然,她手掌拍地,大聲呵斥:“小賤蹄子,我是你孃親,他是你哥。咱東陵最是重孝道,你打我們,信不信送你見官?”

謝清漓嘴角微勾:“孃親?你是誰的孃親?你的親親女兒不是在侯府當大小姐嗎?”明明她眼神清澈,笑容明媚,語氣溫柔,可何氏卻感到陣陣寒意。

“你,你,你胡說什麼?你就是我的女兒啊,什麼侯府,什麼大小姐。”

“怎麼,已經忘了你的好婆母?忘了她如何抱走你的女兒,替換了侯府的女兒?”謝清漓語氣涼涼,前世她查詢良久,卻未能查到何氏的婆母是誰。

何氏心神俱亂,這賤丫頭怎的知道這些?女兒的身份藏不住了,怎麼辦,怎麼辦?哼,只有殺了她,才能保住女兒的前程和宋家的榮華富貴,何氏眼神逐漸陰鷙。

謝清漓矮身掐住了何氏的脖子,冷道:“想殺我?做夢!”

倏然收緊手掌:“殺死你們母子,卻是我抬抬手的事。”何氏的臉憋得通紅,空氣漸漸稀薄。

謝清漓微微一笑:“不過,我這人心腸很軟,還想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說出玉佩的下落,我就饒你不死。”

何氏感覺呼吸越發困難,牙縫裡斷斷續續地蹦出隻言片語:“什麼,什麼玉佩,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我要告訴你爹,你,你知道了這個秘密,讓他殺了你。”

謝清漓狡黠一笑:“宋兆興啊,放心,他殺不了我。”

“不過,說起秘密,我倒是知道個你的秘密,關於宋文秀那個。你憋在心裡這麼多年多難受,我幫你告訴他,不知他想不想聽。”

謝清漓鬆開了手,何氏卻感覺呼吸更加困難,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用力掐著她的脖子,揉絞著她的心。

那件事那麼隱秘,那麼久遠,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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