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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覺得整個身子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就連出氣都是一股又一股的熱浪,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聽見有人叫她,她使勁兒睜開了眼,模糊的視線中浮現出一張溫婉和善的臉,她愣愣地看著眼前人,一股難以言表的委屈湧上心頭,顫著嗓音叫了一聲:“娘......”

上一世,自她被趙全那群畜生侮辱後,趙春蘭就一夜白頭,趙全上門提親的時候,全家都同意,只有她不肯鬆口,抱著許強勝的腿眼淚都快流乾了,求他能夠駁了趙全,給女兒留一條活路,可到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嫁進狼窩。

自那以後趙春蘭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還不到四十五歲就過世了,死後不過短短兩個月,許強勝就從隔壁村娶了寡婦,聽村裡人說他早就跟那個寡婦勾搭上了,趙春蘭一死就眼巴巴帶著聘禮去提親。

“瑤兒還難受嗎?娘給你煮了麵條吃。”熟悉的關切聲叫許瑤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淚水霎時湧出來。

趙春蘭見狀趕緊上前將二姑娘抱在懷裡:“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上鼻子了,是不是身上難受的厲害,娘給你熬上一碗姜水,你熱乎乎地喝上一碗就好了。”

許瑤將頭埋在趙春蘭的胸口,那股熟悉的甘冽香氣在鼻尖環繞,好像重新給她注入能量一般,她逐漸安定下來。或許是老天爺看她上輩子過得太苦了,所以才重新給她一次機會,叫她好好活一遭。

等她止住了哭聲,趙春蘭安撫地在她背上拍了兩下,轉身撩簾走出去,沒一會兒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進來:“瑤瑤,快趁熱吃,你這昏睡了三天滴米未進的肯定餓壞了,把這碗麵吃了墊一墊。”

話剛說完,簾子就被一把掀起:“娘你怎麼光給瑤瑤不給我倆吃,我們不是你親生的呀?”

“娘,我也要吃麵,我要吃麵!”

不滿六歲的許軍在地上蹦躂著抗議,穿著一身深藍棉襖,梳著兩個辮子的許筱就靠在門框上,一臉不悅地盯著趙春蘭手裡的那碗麵條。

“許瑤你這病得可真是時候,村裡下大雪,每家都得抽人手去剷雪,爹才帶你去了頭一天,你就生病了,現在娘把家裡最後一碗麵也下麵條給你吃了,你這病也該好了吧!”

許瑤看著面前那張臉,上輩子自己被她害得太慘了,臨死都不得善終,老天顯靈,讓她又站在自己面前,雖然相貌還沒長開,但臉上譏諷與挑釁的表情與上一世如出一轍。想到自己的遭遇,攏在被子裡的手緊攥成拳,臉上血色盡褪,眼裡也迸發出無盡的恨意。

這輩子一定要她為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許筱被她這樣的眼神盯著,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上一回你生病了娘不是也給你煮了面嗎?還有軍子,你生病時娘是不是還給你面里加了雞蛋,你病的時候二姐可啥都沒說,怎麼她病了你就要跟她搶?”

軍子年紀小,說話做事經常以姐姐馬首是瞻,見趙春蘭這麼說,歪著頭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當即就道:“那就給二姐吃,我不吃了!”

許筱本就被許瑤的眼神盯得發毛,現在連軍子也倒戈了,便嘴一掘,簾子一摔扭頭就走:“誰稀罕!”

一碗麵條下肚,許瑤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攏著被子坐起來,環顧周遭,這間屋子不大,四面用土坯砌成了牆,吊頂低使得屋裡黑沉沉的,人往起一站,不留神就會碰到頭,大通炕從北牆一直通到南窗底下,全家人就住在這一張炕上。

下炕一步之遙就擺著一個掉漆的櫃子,玻璃推拉門裡放著瓶瓶罐罐等雜物。還有一個缺了蓋兒的大搪瓷缸子,上面落著紅印:團結就是力量。

這是她從小住著的地方,處處都是熟悉,可又處處透著陌生。現在正處於七十年代末,家家戶戶響應國家號召,為保證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同意就用糧票和補票,每家按人頭定量發放,如果實在人多不夠吃,家裡的青壯年可以去大隊的礦上做工,重體力勞動者一個月最高能得八十斤糧食。

許家有三兄弟,都在一個院子裡住著,許老太太和老爺子身子骨還硬朗,能震得住兒孫這麼多年就沒人敢提分家的事兒,老大許立仁,媳婦劉英紅性子潑辣,能得的便宜寸步不讓,算是能幹的,房裡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嫁到了隔壁村,現在屋裡只剩一個兒子叫許少偉,還沒娶媳婦;

老三許國志,媳婦田秀娥,性子嬌氣,話又多,生了兩個女兒,現在又大著肚子懷三胎;

老二就是許強勝,媳婦趙春來,也就是許瑤的爹孃,一共得了三個孩子,頭一胎趙春來生了個雙胞胎,許筱比許瑤早出生半個時辰,等生許瑤的時候滿屋都以為是個兒子,結果生下來卻是個姑娘,氣得許強勝二話不說扭頭就走,連名字都是許家老太太給娶的。

直到後來趙春蘭又生下許軍,許強勝才算過了心裡這個坎兒,只是對許瑤始終算不上喜歡。

外間傳來刺耳的刮擦聲,是鍋裡的水熱了,趙春蘭正扶著灶臺用鋁瓢將鍋底的水舀乾淨。許瑤嘗試著下地,腳踩在地上那一刻,心才算徹底落到肚子裡,她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夢。

將頭髮用櫃子上放著的橡皮筋紮起來,套上了那件許筱穿剩下的半舊的棉襖,撩開簾子出了屋。

趙春蘭一看見她出來,急忙放下手裡的瓢:“你怎麼出來了?快回炕上躺著去。你爹晚上才回來呢。”

“娘,我好多了,能下地了,不是要做飯嗎,我幫你生火。”許瑤說著蹲在灶臺前,專心瞧著裡面燒紅的木條,爐腔裡的火焰跳動著,照在女兒白皙清麗的眉眼上,趙春蘭還不放心在她頭上摸了摸,確認燒退下去了,這才露出會心的笑容:“好,你幫娘瞧著,可別讓火滅了,不然晚上你爹回來可要餓肚子了。”

許瑤乖巧地點了點頭,一眼不錯地望著爐腔裡的火。

有了她幫忙,趙春來做起飯就利索多了,沒一會兒就將切好的土豆下鍋,然後往裡倒了一盆白菜,土豆燴白菜就蒸好的窩窩頭,等到飯做好,天也剛擦黑,院門吱嘎響了一聲,許瑤知道那是她爹幹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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