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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要問了,為什麼要抓梁挽?

首先,我們得把鍋先推到系統頭上。

阿九這個王八ai,作為系統派發人員,連個小說劇本也不發給我,說是我必須用積分才能換章節,什麼玩意兒啊?

得在不知道劇情發展的情況下讓梁挽黑化,或者弄清楚他會不會黑化,黑化之後作惡的可能性多大,那我首先得了解梁挽的背景、知道他的性情,摸清他的武功,對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先做朋友呢?

做朋友、當知己就不能瞭解這些?

答案是我做不到。

惡人堆里長大的我,浸染了一堆不太好的習慣。

我幾乎和所有的朋友,都是先從敵人開始做起。

我和寇子今小王八在五個巴掌五個屁股洞事件後,可謂是做了一段時間的敵人,我們打架鬥毆的次數幾乎可以寫進縣誌裡,作為當地一景,還供人下注。

我和小錯也做了一段時間的敵人。我第一次見他時還在聶家當少爺,那時他還在當接星引月閣的殺手,那時我們交個手,可謂天雷霹靂動雪花,生死相鬥間,我才透過他的身手瞭解了一些真實性情,才在他背叛組織時,把他給撿回來的。

一個人對朋友的話是最能作假的。

可一個人的身手、武功,在生死關頭前的方寸抉擇,對敵人的處理態度,又要怎麼偽裝?

所以,要考察梁挽,就讓我先變成梁挽的敵人。

他是好人,必定經得起我這一敵。

他若要黑化,也必得經我這一敵。

然而這裡唯一的問題是,和梁挽為敵其實挺難的。

通緝令釋出後,韓庭清幾乎把蒐羅文書貼遍了全城,搜他的人可繞四個鎮子一圈還多餘,其中的追蹤高手來自各大山門、府衙,甚至還有民間的賞金獵手,浩浩蕩蕩數百人總有了吧?

可就沒一個抓得到他。

因為梁挽的輕功。

和那輕功之中蘊含的一股絕世的速度。

我看過他那瞬間解袍脫袖的功夫,就能知道,一個瞬間對別人是瞬間,對梁挽那就是一百個可拆解開來的動態幀,每一幀他都有一個對應而獨立的動作。

他就是快到這個程度,還擁有恐怖的腰部核心力量,以至於轉軸撥胯對他來說,就像是把一條絲帕擰開又丟掉那樣簡單、輕易,而那些難以想象的飛躍平掠,對他更如呼吸走路一樣,不值一提。

只要他的肌腱處於緊繃狀態,哪怕我離他是無限近,他都能在二十分之一秒內,暴起而脫離!

所以,叫他對我放鬆下來。

而他輕易是不會放鬆的。

聰明人往往都是多疑細膩。

除非我給他反轉,給他剝離自己的面具。

剝離了一層還不夠,第二層,第三層,他才能放鬆下來,給了我一星半點的可乘之機!

現在,這個誰也捉不住的梁挽,就被我放在那輛推著我和小錯過來的推車上,胸口、臂膀和雙腿的穴道,均被我封禁,身上是一點兒都不能動彈,已連一分逃生的機會都無了。

我又點了他四個朋友的穴道,讓四人就這麼看著我們——躺在車上的是梁挽,我坐他身邊,小錯則牽著一匹肌腱皎盛的黑馬,拉著我們往前走,馬蹄子如在大地上跳著輕慢的舞蹈,越走越遠,漸漸就看不見那四個雕像似的倒黴蛋,我們步入了一條碎石路上。

路上,我凝視著梁挽。

他也沉靜地凝視著我。

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有求饒、沒有問詢、也沒有撒潑打滾、苦笑無奈。

只是一種不帶任何惡意與善意的凝視,中性得像一種透徹的掃射,甚至不帶任何情緒。

就好像,他把自己的情緒封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我的得意和興奮就給退了幾分,臉上徹底冷了下來。

這些情緒若沒有對方的情緒做烘托,就沒那味兒了。

“你落到我手裡,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

梁挽不說話。

我目光一動,故作炫耀:“我用了這許多的設計、謀算、轉折,先殺了十個人,救了四個人,費了四枚好藥,才算讓你放下警惕,這得多謝你的好心啊!”

梁挽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仍不死心道:“你好心到把我這樣的人當朋友,對我這個聲名狼藉的惡賊也用心賞識,我卻毫不留情地叛了你,你就不恨我?不想罵我半句?”

梁挽轉過頭,眸光沉靜的看我。

他這一靜,就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平和與鎮定,這種沉穩到極致的靜默,比千言萬語都更有力度,甚至比一個充滿冷冽殺氣的盯凝都更有壓迫力。

這卻叫我不甚舒服。

我過去也曾捉過幫派的探子進行審問,也在他們受俘後的情緒變化中,體會過惡意的樂趣。

可是在他身上,沒有一丁點兒屬於正常俘虜的焦慌、迷懼、傷怒。

他在想什麼?

於是我故意嗤笑幾分,帶點尖利:“你不說,也不問,用面無表情去掩飾心中的恐懼,以為這樣就很高明?”

“你若真的高明,又怎會落在我的手裡?”

梁挽目光變動幾分,終於好奇地問。

“那你呢,你又在緊張什麼?”

我心中一緊,我保證面上冷得像積冰。

“我有什麼好緊張,被出賣的人又不是我。”

梁挽見我如此,便繼續冷靜且銳利道:

“方才我沒落到你手裡的時候,你在我身邊,尚有幾分輕鬆釋然的姿態。可在我落到你手裡之後,你就沒有一刻不是肢體高度緊繃,隨時在準備迎接突襲,明明我已無反抗之力,你卻比之前更緊張,更難以釋懷。”

“被出賣的人確實不是你,所以你在緊張什麼呢?”

我低頭片刻,口中滋味有些苦澀。

“因為你。”

梁挽眨了眨眼:“嗯?”

我睨他一眼:“你這人,我看不透。”

梁挽眉頭一挑,疑道:“就因為這?”

騙你的。

真理由其實很丟臉。

理由是當我做屍體時,他看我那種疑惑又溫和的笑,還有那雙停在眼球上的手,那五指停留的溫柔和細膩,都讓我覺得很有趣、很新奇。

理由也是後來出了義莊,我用關意的身份去和他對話,有好幾次在他面前放鬆下來,連我那些暴虐濤絕的殺意,都能被他一雙匯了寧海柔光的眼,給收斂與震懾住。

理由也是因為和他相處時,我花一半的力氣去警惕他,另一半的力氣去享受他。

享受他帶來的新鮮有趣,享受他獨有的溫和穩定。

享受到了後來……我還挺喜歡他身上這種鬆弛感的。

可是,梁挽和我是敵人了。

我必須去時刻盯死他的動靜,只要我稍稍放鬆,他未必不能解穴,未必不能再從我手中如游魚脫兔一般躥逃而出,然後反過來攻我。

如此緊繃僵持,如此警惕盯凝。

其實沒方才做屍體的時候舒服。

梁挽無奈道:“所以,你非賣我不可麼?”

我不得不擺出一副冷徹到底的面具:“有人出了高價讓我殺你,待我帶你到了一個地方,自然會要你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我演得太真,惡意過濃,連向來樂觀冷靜的梁挽都被燻得默了片刻,他眼中那些暫時停留的好奇,終究還是過渡到了濃厚的陰雲。

我嗤笑道:“你終於覺出一些難過了?這是第一次被人出賣?”

梁挽坦然道:“不是第一次了,出賣欺騙、背叛傾軋,本就是江湖中的家常便飯。”

我道:“都看得這麼透了,還難過?”

梁挽嘆道:“從前都是被一些我不太信任的人出賣。”

我目光一凝,像察覺到了一個尖銳的真相。

“別告訴我,就那麼短短几刻的相處,你已經有些信任我了?”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有些想笑。

我這嚇人面目駭人目光,憑什麼叫人這麼信任?

可梁挽居然坦誠道:“是。”

“我已經有一些信任你。”

我皺著眉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若罵我幾句還好,說我幾句更棒,這般坦誠無我,是為了什麼?

可梁挽卻接著道出了許多我未測察覺的事實。

“我一早潛伏在義莊,從我看見你被運進來的那一刻,我就覺出你這具屍體有異樣,所以我其實一直在提防你、試探你。”

“我靠近你,遮蓋你的眼睛,是露出身體破綻給你看,是瞧你會不會對我出手。”

“我任由侯大爺偷襲我,也是想知道你會不會在我危急的時候出手對付我。”

“有那麼多次你都可對我出劍點穴,可你偏偏都沒有,你沒有趁人之危來對付我,倒在我朋友遇險時殺人。”

“所以,我為何不能信任你一些?”

我的眉毛怕是皺成了一團兒沒有形狀的黑年糕,我的笑裡透出了無數的荒唐。

“你的信任就給了你這樣的下場?”

然而梁挽卻還是指出了一個我無法反駁的點。

“我對你的信任,又給了我的朋友什麼下場呢?”

我一愣,他繼續道:“因為我信任了你,導致他們幾乎從這場危機裡全身而退。”

“閣下在努力演‘劍屠’關意的時候,似乎忘記了一點。”

“暴虐殘忍如他,是絕不會輕易放過我那四個朋友的。”

空氣驟然靜了下來。

彷彿與酷烈陽光作對比,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五官在光下仍舊透著一股輕舟淺岸般的寧淡之美,像寫意畫裡的梅蘭竹菊,平靜得像一抹就能抹掉的筆觸。

而這股極度的平靜鎮定,其中蘊含的某種強大力度,卻再度讓我感到了受到挑釁。

“你居然說,我在扮演我自己,關意在扮演關意?你是不是失心瘋了啊?”

我撂下一絲嘶啞的笑,而那笑容中的癲狂尖利,幾乎讓前方騎著馬的小錯都有些發寒。

梁挽依舊平靜地看著我。

“如果你是關意,又怎會只殺我一人?”

可片刻後,推車驟然停止。

小錯和我抬頭看去,眼見前方的山路上多了一個人。

他是個年輕男子,面容輪廓深邃,像我在遊戲裡捏了一個小時才捏出的建模臉,且一雙黑眸亮堂,恍如警車上的探照燈,多看一眼都想讓人打110。

再看他一身紅衣,如夏夜昇天的焰火,腰間一把流光溢彩的寶劍,鞘上鑲了至少五顆頂級做工的寶石、五種不同來源的美玉。

這身裝備看得我五指一緊攥。

這是一位多才多億的美青年。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主要是因為他多才多億。

當我開始考慮把劍鞘上的寶石摳下來可以換多少饅頭米麵的時候,多才多億俠的雙眉如劍挑般一剔,“唰”地一下把劍拔出。

劍映寒光。

劍對著我。

又一個梁挽的朋友?收到訊息來救人的?

他厲聲道:“關意,滾下來!”

我目光森冷道:“你竟認識我,不是為了梁挽來的?”

青年劍客冷冷一笑,那笑像從一張烈火塑成的臉上切下了兩道肉塊兒。沒有鮮血淋漓,只有一簇簇雪亮的殺氣在閃動。

“在下江焰鴻,特來拜見‘劍屠’!”

江焰鴻?我記得是山南江家的三少爺,他家老子是被關意殺了沒錯的。

而梁挽似乎是認識這少爺的樣子,疑道:“江少爺,你確實這人就是‘劍屠’關意麼?”

江焰鴻冷冷道:“他必定是!我就算是燒成灰都認識你這張臉,就算你的臉毀了,我也認得你身上這把劍!”

而梁挽瞬間覺察到了什麼,目光在瞬間凝固了所有的希望。

“所以,你當真就是關意……”

我森森一笑道:“你還抱有幻想,以為我不是關意,不會要了你的命麼?”

梁挽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我,唇開了幾開,可最終沒有說出一句惡言。

那忽然擋道的青年,雙眸似兩道寒火閃了一閃,以一種驚濤萬浪中取得一絲髮絲的速度伸手去拔劍!

可他的五指卻落了個空。

因為我也跳了車,我也拔了劍!

我拔的就是他的劍!

八分之一秒內,我如飛兔奔林般往前挪了三個步位,又猛電般退回了原地。

只是手裡多了一把劍。

劍尖穩如雨霽天青後蓮花上的一點尖角,正對準著青年劍客那熱血左右翻湧、喉結上下滾動的咽喉。

江焰鴻的額邊已凝了一滴晶瑩透明的冷汗。

我以他的劍指著他的咽。

“就這劍法,你來挑戰我?”

這要是真的關意,這瓜娃子得死一萬次了。

江焰鴻渾身不服道:“你不過是趁我不備奪了我的劍,如果再來一次,我肯定會……”

“唰”地一聲,我把劍插回了他的劍鞘裡。

江焰鴻立刻拔劍。

我同時拔了他的鞘。

他擰腕抽肌一個翻轉劍身,劍如毒龍抖擻一般刺向我!

我只以劍鞘瞬間套住他的劍身!

他先是一愣,我一個翻腕旋動就奪了劍。

江焰鴻的咽喉又被劍給抵住。

還是他的劍。

握在我手裡。

江焰鴻瞪大俊眼死盯著我,彷彿看著一個全身上下充滿長滿了手的怪物。

他好像怎麼也想不通。

我的手怎麼會這麼快。

為什麼每次他的喉嚨都被自己的劍給指著!

我欣賞著他的惱羞成怒,正想問一問對方是怎麼這麼快知道關意在這兒的,可小錯忽然驚呼一聲,我也陡然意識到,這江焰鴻身上在抖。

不是害怕的抖。

是暗器的抖!

一瞬間的功夫,江焰鴻身上各色青光頓閃,我立刻飛掠至梁挽身前,一手摺劍如折蘭,抖鋒如抖雪,反彈琵琶一般,反震回了三十多根襲過來的銀針!

我忽腰腹間隙一疼,似還是中了一根陰陰的長針!

從前在聶家時受過一處舊傷,導致腰腹是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區域,這一下如冰錐入骨,疼得我身上一窒,幾要往後跌倒。

可我跌倒滑步的同時,前方還有一波掠風的小針穿刺過來。

模糊的視線裡,卻有一道掠空的白影比我更快,好似一雙摘星攬月的手從天而降,瞬間攏下了所有襲向我眼睛的暗器!

等等?

哪兒來的手?

我一驚,反手一個手肘向後刺去,那人卻非常熟練地以小臂擋住,以小擒拿手反鎖住我臂膀,我頭也不回,本想直接一劍刺向腦後。

那隻突兀而修長的手,化成水掌而去,夾住了我刺過去的劍!

另外一隻手,直接穿雲破霧而過,拔掉了我腰間的那根毒針。

我心口一鬆,直直往下沉去,卻被一雙臂彎扶住。

抬頭一看,那人溫和的面目依舊,我卻倍感複雜。

這個時候了,為啥還不跑啊,是好人當傻了嗎?

梁挽平靜地看著我,苦笑道:

“對不起,我抓住你了。”

啊?為什麼要對不起?

我還沒問,他忽的閃電般出了幾指,瞬間點了我胸口七八個穴道!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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