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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說話,只是翻書,後面男生輕輕戳她背,江渡便只側過半邊身子,這一下,男生瞧清楚了她長相。

“嗨,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林海洋。”男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

王京京早轉過了身,噗嗤就樂了,一臉的八卦表情。

江渡臉微紅:“我叫江渡。”

“你名字很特別啊,”林海洋開啟了話匣子,“是三點水的渡嗎?那真巧,我的名字也都帶三點水。”

王京京在旁邊聽得直撇嘴:“林同學,你可真能扯,三點水的近乎都不放過,你五行缺水啊?”

林海洋接話接得倒認真:“怎麼,同學你也缺水?”

“我不缺水,我媽說我缺心眼兒。”王京京毫不顧忌地拿自己開涮,果然,後面男生們聽到這句哄地一聲,她就這麼著跟人家很快聊的火熱朝天。

最後,王京京索性整個身子轉向後邊,她跟誰都是自來熟。

江渡是那種一直都很靦腆的女孩子,她不愛說話,永遠無法做到像王京京這樣遊刃有餘地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她喜歡暗中默默觀察著大家,但雙標的是,她不希望別人關注自己。

教室裡依舊亂糟糟的,江渡心裡卻很寂靜。

她看王京京跟男生聊得忘我,沒打擾她,抽屜裡放著一個買衣服給的塑膠包裝袋,奇怪的是,到了中學後,大家都不愛背書包,只喜歡拎一個塑膠袋子,裝些零散的學習用品。等到再過段時間,有人連塑膠包裝袋都用不到了。

江渡摸出一小包面巾紙,抽出一張,放到牛仔裙的口袋裡。

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

教室燈火通明,白亮亮的光下,坐滿了嘰嘰喳喳的高一新生。每間教室都如此,熱鬧而無序。

江渡沒有王京京的習慣,路過別班時,總要大膽地往裡面亂瞄一氣。她是剛到拐角處,準備下樓的那一剎,幾乎和一個身影撞了滿懷。

不是她的錯,她走路並不急,是男生兩個臺階兩個臺階地大步上來,正好頂上。

江渡往後退了兩步。

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說出“不好意思”四個字,她下意識抬頭,瞳孔微微一震。

男生根本沒有看她,匆匆道歉,錯身而過。

是他,臉上沒有血,整個人乾乾淨淨的。

江渡忍不住緩緩回頭,下巴抵在肩頭,小心翼翼地去看那個身影到底是要往哪裡去。

但說不清楚是三班的後門還是四班的前門,忽然閃出個身影,江渡一僵,連忙把視線收回,慌亂中,她心虛地蹲下來,假裝繫鞋帶,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滿臉漲的通紅。

等人走過,她快速瞥過去一眼,才發現男生已經沒了蹤影。

他是梅中的嗎?高一?跟上次看起來完全不同了呢……上次以為他是個小混混來著,那種成績很差,讀職高,整天無所事事,談戀愛,抽菸,打架……江渡和同齡人一樣,對職高的學生有一種刻板印象。

雖然再見到看起來不像小混混了,可也不像什麼……好孩子?江渡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她擰開水龍頭,輕輕掬起一捧涼水,往臉上撲打。

她對他很好奇,是第一次對別人感到好奇。

這種好奇是非常細微的感覺,像薄薄的一層雲霧,瀰漫心田,但又沒有強烈到會干擾正常生活,她回到教室後,不由自主地往後排男生那裡瞄了一眼,非常快,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

“江渡,是不是在看我?”林海洋從她進來就一直盯著她,忽然大喇喇開玩笑,江渡驀地窘迫,她搖搖頭,斂著裙襬剛坐下,教室裡進來個男人,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是班主任,姓許,微胖,看起來比較老相,然而他說自己才大學畢業兩年,許老師很幽默:“我今年二十五,可能大家看著我像四十的,其實我是年輕人,沒辦法,我這個人長的一步到位,但我這種顯老的長相最大的好處就是,我到四十還這個樣子,信不信?等老師四十的時候,你們回來看看,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教室裡好一陣亂笑,江渡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在心裡算了下,老師四十時,也就是十五年後,哦,她三十歲了,三十歲……可真夠老的啊,三十這個數字對於少女而言,遙遠且蒼老。

真不知道自己三十歲會是什麼樣子,江渡心想,我不要像鄰居李阿姨那樣燙花頭,也不要穿那種包臀裙,我還是要球鞋和牛仔裙。

接下來,是每個同學一分鐘的自我介紹,江渡上去時大家又嗡了一聲,她面板雪白,眉毛卻烏黑,同學們立刻直觀地感受到了什麼叫眉眼如畫。

她很害羞,瞳仁亮晶晶的,睫毛忽閃,目光不知道往哪裡安放只好全程盯著王京京。

許老師在旁邊拿著花名冊,上面,綴有他們的中考成績,等江渡兩句話介紹完自己,許老師喊住她:“江渡?能先擔語文課代表嗎?我看你這分最高。”

“許老師,江渡初中三年都是語文課代表,她作文得過獎!選她!”王京京在底下替她搖旗吶喊,這一下,江渡耳朵根都燒起來,她匆忙答應老師,回到座位上,輕輕打了下王京京。

這個晚上,老師先簡單地搭了個草班子,選出各科課代表,然後,讓男生們去領書,男生們熟起來很快,有說有笑,一齊走出了教室。

開學軍訓是傳統,正式開始前,高一新生們穿著不怎麼太合身的綠色軍訓服黑壓壓往操場上一站,陽光開始燙臉。

大家紛紛埋怨為什麼不是這一週下雨,小聲騷動後,又在班主任掃過來的目光下重新安靜。

臺上領導們按次序講話,每個人都說什麼下面我來說兩句,然而大人們的兩句,大家都清楚,最起碼二十分鐘起步。

等到所謂新生代表上臺發言,底下已經很不耐煩。

畢竟,新生開學典禮兩個多小時了,主席臺不是露天的,但同學們在底下直曬已經有體弱的女生暈倒,被送去醫務室。

“哎,這個代表又不知道講多久,說好的一個小時就能結束呢?”

“曬死了,能不能快點啊,好煩聽這種千篇一律的尊敬的領導,敬愛的老師。”

“大家好,在這個秋風送爽的金秋九月,我很榮幸能被選為新生代表……”有男生油嘴滑舌地接起話,氣氛一變,大家又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但大家很快不笑了,精神稍稍振奮。

“是魏清越唉,真的是他!”

“那個那個,第一名,就是他。”

“好帥呀,他是在一班吧?我們隔壁!”

江渡在微微暈眩中咬牙抬眸,臺上的男生,叫魏清越,整個高一沒有不認識這個名字的,很簡單,他是入學第一名,分在高一一班。

她吃驚地看著男生。

他不是什麼小混混,是中考全市第一名。

原來,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名字。

江渡擦了擦流到脖子裡的汗。

魏清越上臺後,先對臺上領導鞠了一躬,然後,走向話筒前,他把班主任事先稽核過的稿子往兜裡一塞,眉眼平靜:

“同學們好,大家已經站兩個多小時了,我長話短說。很高興我們此刻站在梅中這裡,離最初的夢想又更近一步,希望我們大家都一樣,在這裡能夠學習好,生活好,一如既往,不負青春,謝謝,我的發言完畢耽誤大家時間了。”

男生說完,稍稍一鞠躬,轉身下臺。

整個操場寂靜了一剎。

所有人都沒想到,魏清越作為新生代表,壓根沒用事先準備的發言稿,一分鐘臨場發揮,留下面面相覷的領導老師,還有懵然的同學們。

不知誰帶頭喊了句“好”,緊跟著,是山呼海嘯般的掌聲,江渡就是在這樣的掌聲中身子一軟,人暈了過去。

這注定是一個難忘的開學典禮,梅中新生第一名特立獨行的發言,灼熱的秋陽,躁動的情緒,暈倒的女生,構成了這屆學子梅中生涯的第一幅畫面。

第3章那天,暈倒的不只江渡一個……

那天,暈倒的不只江渡一個,站了快三小時,據說十二班一個男生都直直栽倒了,這種事,在老師嘴裡無非印證著現在的孩子身體素質差云云。

但敢繞開老師,拋棄準備好的發言稿,自作主張,臨時改詞,卻獨魏清越一份。

這下,更沒有人不認識他了。

至於他有沒有挨老師的批評,無人知曉,不過按照高中生的邏輯,對於優等生來說,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老師根本不會追究。更何況,在梅中高一新生眼裡,魏清越突然變成一個特別個性的符號,這個年紀,誰都想彰顯自己的獨一無二,而有人做出了大家不敢做的事,那他就是偶像。

更何況,魏清越自帶學霸光環。

天氣預報說,這一週都是晴朗好天氣,別說雨,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烈日當頭,蟬鳴依舊,大家曬到臉上淌油,劉海都一縷一縷的,每天都得洗頭。教官很兇,喜歡搞偷襲,忽然從後頭踢你腿窩,就看你是不是真的繃直了站,很不幸,他踢十個,得有九個腿就跟著軟一下,幾乎站不穩。

被踢的先是一驚,轉而心裡偷罵教官。

每個人的臉都黑紅黑紅的,偌大的操場上,如果看見哪班已經開始在樹蔭下休息了,肯定羨慕到眼紅。

江渡一個人穿軍訓服坐邊上,她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參加,但堅持要留在操場不到解散不走。

“我去,熱死了,我真怕自己猝死。”王京京在休息時跑江渡身邊坐下,屁股剛著地,那邊,林海洋抱著幾瓶水過來,先給江渡,又給了王京京。

“這麼大方啊。”王京京把瓶蓋一擰,往嘴裡直灌。

“借花獻佛,舉手之勞。”林海洋下巴一抬,示意兩人往南邊看,那邊,一個面板略黑,微微凸嘴,但眼睛很漂亮的女生在給大家發水。

是張曉薔。

王京京記得,自我介紹時,這個名字一報出來,大家都笑,張曉薔個子不高,牙齒特別白,她看大家笑不慌不忙也不惱,在黑板上,寫了三個漂亮的粉板字,告訴大家:“我是薔薇的薔,請大家不要誤會。”

她是二班的第一名,入學成績僅次於魏清越,她這麼一寫,再配上她自信明亮的笑容,大家立刻覺得是自己沒文化了。

小許已經安排她做了學習委員。

但張曉薔此刻儼然班長的姿態,有條不紊地照顧著同學們。

王京京嘖嘖兩聲:“水是她自費買的嗎?”

“是啊,張曉薔大方,我們室友認識她,她家裡條件不錯,爸爸是當官的,媽媽是大學老師,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林海洋就沒有不知道的事,老鼠洞的內幕他都摸的門兒清,說起八卦來,一臉的快活。

王京京非常鄙視這種調調,她又撇嘴:“你一個大男人,真夠三八的,還勢利眼,我說,你們男生還喜歡背後議論女生的家庭條件啊,關你們屁事啊,你們都想巴結人家張曉薔是不是?”

“咦,好端端的罵人幹嘛,張曉薔就是條件好,你嫉妒是不是?”

兩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鬥嘴,王京京把林海洋罵了個狗血噴頭,他不氣,還笑,王京京更覺得氣血翻湧,罵林海洋是個小賤賤。

剛認識兩天的新同學而已,兩人的友誼透過罵戰突飛猛進。

江渡一直安安靜靜地笑,她挪了點位置,怕王京京追打林海洋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江渡,感覺怎麼樣?你還行吧?”張曉薔走過來,語氣關切,這是小許給她的任務。

江渡不想被特殊對待,本來,典禮暈倒就夠難為情的,班裡已經有人偷喊她林黛玉,這個稱呼讓人不太開心,好像身體素質差些,就容易被人喊林黛玉,要是這樣,林黛玉三個字也太廉價了點。

她把屁股下的報紙抽出,墊在旁邊:“張曉薔,你要做坐會兒嗎?我沒事。”

張曉薔微微一笑,又塞她一瓶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及時說,別見外。”女生有種成熟的活潑,這種感覺,不好拿捏,因為很難在一個高中生上這麼和諧地兼顧著。

江渡還想說點什麼時,呼吸一滯,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朝這邊走來,男生帽子摘了,拿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腿。

他往這邊來,不遠處,是一雙雙張望的眼。

“你買的水?”魏清越是在跟張曉薔說話,他人淡淡的,一開口,那個微微皺眉的樣子,總讓人覺得不太好惹,“我拿一瓶?”

不是在跟她說話,江渡斂著眼,目光顫巍巍地往下溜,她攥緊手裡的水,一動不動,像被什麼震住,只管盯著腳邊的沙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跳很快,有點慌,可耳朵格外靈敏,她聽見張曉薔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拿啊,跟我客氣什麼,多拿幾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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