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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文臣同受聖人教誨,可又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如今“黨魁”眼裡:輕裝上陣的倖臣,把柄在天子手上的“佞臣”,希望坐上新君這條大船建功立業流芳百世的重臣,就這麼紛紛出來請皇帝迎景帝入廟、讓于謙陪祀。

藩王繼統的法理更加穩固,儒門並非全是垃圾,忠君為國、廉潔奉公是應該被歌頌的美德。

最主要的是:太廟的大門要敞開了,文臣可以進去!

於是在楊廷和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毛紀也深吸一口氣加入了佇列,開口說的卻是另外的內容:“陛下!若要如此,則首要在於嚴令各邊,不得妄啟邊釁!陛下既已有變法圖強、再造大明之意,配享太廟之例再開,武臣貪功,不可不防!”

“若要如此”這幾個字盡顯他的態度,其後說出來的話卻不能僅僅這麼聽。

所以費宏等人抖了抖。

武臣是比文臣離太廟天然更近的群體,他們貪功效死之心,能防得住嗎?

毛紀話裡的意思是:讓那些敢戰、能戰的武將,馬頭東南傾,把貪功的眼神都盯向內部。

人間四月天,御書房內溫暖得很,但毛紀一句話讓他們感受到了來自西北諸邊的寒冷殺意。

大明新法之勢已不可擋,但朝廷和地方必然有捨不得利益的龐大人群。

他們就是枉受了聖人教誨、意不誠心不正身不修、不能治國平天下、只知道貪國齊家的該殺之人!

他們就是功勞!

縱馬提刀得了這份功勞,大明會多出數倍的糧賦。

兵精糧足之後,下一步對外,立功的機會永遠不會缺!

他們會紅眼!

“陛下!”楊廷和聲音也顫抖著問道,“軍屯呢?軍屯怎麼辦?其勢一成,官田民田之後如何再動軍屯?若此後行新法時不法官紳與亂軍合流則如何?”

他似乎也在表達著擔憂,但已經說了“行新法時”、“不法官紳”,而且也沒有否認前提:迎于謙入廟。

誰勸阻這個誰是神經病!

現在橫亙在大明君臣面前的局面是:何以富國的解題很容易,只看儒門子弟還有沒有良心。

年輕的皇帝對於自己為了大局不得不先拉住這個“熱血中年”而唏噓不已,表達了對儒門子弟貪得無厭以至於大明良田漸漸消失、財用日益不足的失望。

陛下對儒門弟子失望其實沒關係,還能突然推倒重來不成?

然而陛下既然已經決意變法強國,那麼今天會不會成為心學走向前臺的起點?

他們如果仍然一味守舊,誰會第一個被祭旗?

這是死道友而不死貧道的局面,只要還能坐在御書房裡和陛下一起制定新規則,那就不會輸。

變法派“黨魁”楊廷和分明還記得:陛下說過只要大臣們為大明帶來的好處比他們得到的好處更多就好。

是不是真像于謙那麼清廉重要嗎?陛下不會強求的,他看重“激勵”之法。

現在也是一種激勵。

楊廷和想不想進太廟?他可想到骨髓裡了,他只是不敢想。

如今,他也知道不配想。

除非……除非……真來做這個黨魁!

費宏和其餘人在糾結。

賦役如果真的開始動,這一刀砍在他們家業的身上,太痛了。

可是他們赫然發現,眼前在這無法阻擋的大勢面前,他們身上最有用的一層保護反而是這個“參預國策會議”的身份。

金盃共汝飲在前,有些事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只要以後能多為大明創造財富……

費宏心情複雜地看向楊廷和:你畢竟還是有個好兒子,有個好學生。

誤打誤撞,你成了變法派黨魁,你自然只能成功。

毛紀和伱提出了新問題,解決這個問題的法子……自然也有。

他站了出來跪下說道:“臣以為,此刻該一邊商議新法步驟,一邊商議如何佈網了。老臣得蒙陛下相召再列臺閣,願為守舊之輩旗幟,助朝廷施緩兵之計,聚心懷不軌之輩骨幹。老臣與楊閣老素有舊怨,天下皆知。”

楊廷和呆呆地看著他。

寧王刨你祖墳,你真怨我這麼深?

有些人還沒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比如崔元,比如張璧、顧鼎臣和九卿當中那大理寺卿、通政使。

費宏已經入戲了,盯著楊廷和說道:“錢糧人丁不足,大明雄師便無法離開軍屯舊制,盡數成為後顧無憂之募兵!新法於地方初成,有新利、有君臣一心之朝堂上下,一改軍屯舊制才不致軍中生亂!在此之前,欲壓住武臣勿使貪功冒進,大明便不能內亂不止!新法定會生亂,故而只能設法導引之。如此陛下便不必持劍向內,百姓也不必遭逢兵禍!”

他看向了皇帝,執禮道:“楊閣老一力革弊圖新,竟遣其子赴廣東搜刮民財!臣後日朝會上彈劾楊慎滋擾鄉里,敗壞禮制,置廣州府學政於不顧,宜貶黜之!孫閣老宜附議!先於朝堂爭相辯駁,使廣東情勢曝於朝野,新舊法之爭便可先決於朝堂。此爭可一爭再爭,輕易便拖到秋糧收成時。廣東必有不堪欺凌之士紳膽大妄為觸犯國法,嚴首席再慨然請迎景帝入廟,請於忠武公陪祀。”

孫交:???

眾人目瞪口呆地聽著還朝後一直低調的費宏編寫著劇本,這劇本還沒結束。

“老臣於大義之下無從辯駁,陛下委楊閣老新法重任,宜貶黜老臣總督四川以示制衡之意,使天下以為陛下慎重。廣東新法嘉靖五年以前不推行至諸省,則一切尚有轉圜餘地。楊閣老任重,張孚敬任重,老臣於四川、孫閣老於中樞同樣任重。孫閣老、崔左軍有勳戚身份,也可阻著楊閣老,先不動軍屯。陛下乃天子,當左右皆有餘地。”

御書房裡極其安靜:朝廷中樞的故事,似乎真可以有另一個版本。

變法派黨魁,楊廷和,四川人。

守舊隱忍多年,趕走了梁儲,趕走了郭勳和陳金,趕走了王守仁,趕走了費宏,從陛下登基之前就執意大行新法!

新皇登基前那一個多月發生的事,大家都記得呢。說一不二!

江彬,多狠的人?說沒就沒了啊。

舊版的登基詔書是不是也可以翻出來看看?全力壓制皇權、軍權,經濟方面的條款也非常多!

守舊派黨魁,費宏,為什麼要總督四川?

楊廷和勢大!

張孚敬新科進士,沒有楊廷和對陛下的引導,沒有楊廷和的認可,他張孚敬能有那麼大的權柄到廣東?一柄天子賜劍殺了那麼多人,還波及到了郭勳和陳金?

天子在朝堂上下唯一露過的鋒芒不就是大朝會上對楊廷和一頓踩嗎?那時候他表達的意願不是不想大動干戈嗎?

那後來的那麼多幹戈,是誰動的?

諸位,聖天子也不想的。

如果不是楊廷和勢大,陛下為什麼要出王守仁上經筵這個奇招?

如果不是楊廷和勢大,陛下何必要立閣臣孫交之女為後?

現在若不是多方角力之後,新法早就不止在廣東,早就已經全國鋪開了,不然你細品一下:去年張子麟怎麼氣勢洶洶去東南的?

是,還有很多旨意,還有很多聖諭,說的好像不是這回事。

但中樞的故事,還不是看對外怎麼講?

現在有了一個靶子,一個苗頭了:清君側啊!

但這麼大的事總要有個首領不是?

費宏站了出來。

崔元目瞪口呆:這就是頂級文臣們的段位嗎?

郭勳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懷疑人生。

十多雙目光一起看向了楊廷和,包括皇帝的目光在內。

楊廷和眼神有點散亂,隱隱看見了被車裂的商鞅,看見了被開除儒籍的王安石。

張璧、顧鼎臣的手就一直沒有停止抖動過:中樞重臣,合謀天下官紳。

從今天開始,睡覺都要口裡塞球,免得說夢話洩露了機密。

朱厚熜站了起來,朗聲說道:“此刻,就是決定將來百年之內格局的時候了!拿酒來!”

什麼叫牽一髮而動全身?為什麼楊慎在廣東突然一熱血,朝廷這邊需要考慮把于謙立起來做應對?

要從思想的層面站在道義制高點。

可那還不夠。面對一個龐大無比的利益集團,要有足夠的佈局去分化、去設局、同時阻止某一些力量就此不可收拾。

軍隊是確實需要栓繩子的,甘州剛剛兵變過。

官田裡,自然也有一些是武官的田,該怎麼把握分寸?

費宏給出瞭解題思路:文臣有守舊派,帝黨被壓制,楊廷和都能把學生塞到司禮監了設成御書房了!

刑部大堂上的背刺,夠資格在當場看到的一共才幾人?外人江彬早已經成片片風乾了,陛下潛邸的長史解昌傑都是楊閣老的人!

所以周旋的餘地非常大。

陛下一個人釣魚多孤獨,大家一起甩杆!

……

御書房內有過三次拿酒來。

第一回,是金盃共汝飲。

第二回,是東南殺官後楊廷和、張子麟都自請去東南主持大局。

第三回,是今天。

不知道為什麼,李充嗣竟覺得頗有些歃血為盟的味道……

朱厚熜鄭重地說道:“朕感嘆聖賢教誨如今已被天下大多讀書人拋之腦後,不意賢臣盡在朕身邊!惟中、符瑞、德華之請,眾卿之議,實令朕既感且慰。”

十七羅漢:……陛下,您是知道的,實際過程不是這樣。

“朕知道,任重且道遠,諸事不會一帆風順。但只要御書房內是君臣一心,大明新篇之上便都有諸卿美名!朕得諸卿輔佐,定能再造大明。卿等子孫,皆得其蔭!”

朱厚熜給出去的,是保證。

張璧、顧鼎臣想著自己的文臣身份,在起居注上記下了這句話。

天子無情,但看將來如何了。

但此刻,眾臣是沒有退路的。天子也許殺不盡天下讀書人,但可以放緩甚至放棄某些念頭殺了他們這些不肯輔佐明君的“貪國齊家厚養子孫”之輩。

御書房國策會議……真的是妙啊。新法一直在學習商議,制定新規則和設局的權力也真是妙啊。

所以有了這個局面。

“楊閣老,愛卿為帥,令郎做先鋒,要辛苦你了。”

看陛下對自己舉著杯子,楊廷和心頭五味雜陳。

我是想革弊圖新,但其實只想革一點點,沒想過革得這麼大。

苦酒入喉心作痛,黨魁要做老戲骨。

從明天起,做一個剛烈的人。

變法,砍人,威臨天下。

從明天起,關心田地和家奴。

我有一套新法,你行不行,不行去死。

“費閣老,鉛山費氏英才輩出。召卿還朝,實乃幸事。閣老此後忍辱負重,但天下百姓遲早知曉公之美名。朕在其位,似於公其冤不會出現。”

費宏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有楊廷和頂在前頭,他費宏這幾年裡倒是能廣結善緣。

掌握著大局成敗的關鍵一路棋,只為了鉛山費氏不被祭旗罷了。

什麼冤不冤的,走走回回,看淡了。

況且這個皇帝,確實有些不一樣的氣度。

“臣先祖得諸葛武候託付季漢國事,只願效仿丞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亦如是。蒙陛下相召,明陛下之志,知天下之難,此事何談忍辱負重?固所願也。”

說得大意凜然,似乎鉛山費氏家裡沒幾畝田。

但大家都是幹大事的,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崔左軍蹉跎半生,今後不能藏拙了。京營大事,勳戚之忠,愛卿多用心。”

“……臣必盡心竭力。”

“孫閣老既為國丈,皇兄繼子之事幾已議定,此後諸藩動靜,閣老與費卿多留心。”

孫交心領神會:“敢不從命?”

他在中樞、費宏在地方,那麼若費宏假戲真做呢?

這又是一個迷魂陣:孫交是國丈啊,他跟皇帝一邊的,所以費宏當然也是跟皇帝一邊的,壞人只有楊廷和。

不要勾結藩王造反,要多造聲勢清君側,全力搬倒變法黨!

朱厚熜又看了看嚴嵩。

貼心,聰明,好用。

他真沒想到嚴嵩會在這個時機提起這件事,送他一柄無比鋒利的道義之劍。

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後卻是對眾人一起舉的杯:“眾位愛卿!今日滿飲,大明上下一新之局面,諸位都會看得見。自明日起,朕既不用於朝會上多說什麼,也不用於國事上多說什麼。但這御書房內,定會始終坦誠商議,周全佈置。正如朕明示諸位之草案,朕想法雖多,但從不剛愎自用。此後,還需眾卿多多建言獻策,完善之、緩行之。”

十七羅漢一起心情複雜地舉杯。

是的,還有這個原因。

那一份《大明財稅制度草案》,這一個多月來的學習和商議,沒有一個人再懷疑這一點。

這套東西,就是他想出來的。

這世上也許真有天降英才吧?而且他還是皇帝。

除非掀翻了朱家江山,所以贏不了的。

既然如此,既然陛下已經發了船票下來,那就只能坐上去,各司其職了。

楊廷和擱下酒杯之後嘆氣成聲,一臉苦笑:“陛下,容臣先給犬子寫一封家信。”

御書房裡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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