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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古氏醫館的後院。

古玉抱著襁褓,臉上還有幾分產後的虛弱。別看她是什麼武門高手,母子終歸血肉相連,身上掉下塊肉來,精氣自是虧損的極其厲害,還得好好調養一些日子。

陳拙坐在古玉身旁,握著她的手,眼神卻極為古怪的盯著對面的人。

這人除了氣質、穿著有差,從頭到腳簡直和古玉一模一樣。

真是邪了門了。

更邪門的這居然還是個男人。

古佛。

“我還當你們不會見我。”

聽到與古玉一般無二的嗓音,陳拙淡淡道:“你既是光明正大的拜會,又是古玉的兄長,我當然得見上一面,有何指教?”

醫館裡,郭雲深與那老乞丐正和與古佛同行的老者對峙。

三老頭圍坐一桌在下象棋。

古佛規規矩矩按手而坐,渾身血肉在太陽底下好似都在泛光,他輕聲道:“父親的屍骨我找到了,已經送往上海了,有時間你們可以去一趟。”

此言一出,古玉的身子顫了一下。

母子連心,懷裡的孩子突的從熟睡中驚醒,嗚哇哭了起來。

古佛看著孩子,眉眼一彎,衝其笑了笑。

剎那間宛若春暖花開,冬雪遇驕陽,那孩子也跟著咯咯咯的發笑。

似是喜歡的緊,古佛遂從懷中取出一物,“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麼東西,這是我機緣巧合得到的,權且當作給侄兒的見面禮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件奇異的物事。

那是一截灰暗的鐵管,八寸長短,上有赤金崩簧,還有握柄,管口隱隱能瞧見三支細短的黑色弩箭,箭簇泛著詭異藍光,叫人膽寒。

“此乃脈門弩,為世間奇巧,專射經脈,十步之內可殺宗師,淬有劇毒,天底下獨此一件。”

似是覺得這位大舅哥對自己兒子太過關心,陳拙讓古玉抱著孩子先上樓,乾脆問道:“本來論輩分我得叫你聲好聽的,說吧,到底所為何來?”

古佛道:“闖王遺寶。”

陳拙冷冷道:“遺寶在北,有那些老化石,誰能得手,你父親不就是因此而死。”

古佛認真道:“我知道,所以還有第二件事,需得先殺那些老化石。”

陳拙搖搖頭,“我對遺寶不感興趣,也沒問過她。”

古佛輕聲道:“我說的是第二件事情。那些老化石一日不斬盡殺絕,誰敢冒頭?那些人若想殺誰,無人能逃,想殺他們更是千難萬難……聽說你用洋槍殺了武榜眼;可惜,這等利器對那些老化石不起作用,我此行途中遇到過一位,幾百斤的炸藥加上三挺馬克沁機槍,居然沒傷到對方,讓其逃了。”

陳拙聽的眉頭大皺,沉默不語。

古佛無來由的一嘆,“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啊,武道沒落,當於此劫,唯有以武殺武。”

他沒有細說,而是話鋒一轉,“而且闖王遺寶中有不少天材地寶,可用來續命,對那些老化石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他們遲早會對玉兒下手……呵呵……我不會給他們機會的……”

輕笑聲起,古佛眼中似有滔天殺意,原本妖邪的氣機頓時再邪上數分。

陳拙眸光一沉,“我得再等等。”

古佛頷首,“好,我會再來找你的。”

說完,他當真起身離開了。

……

趕上年關的前幾天,孩子滿月的慶酒擺了兩場。

一場是在佛山金樓辦的,排場少不得,加之陳拙兇名在外,又有白蓮教的勢頭,不少南派武林也都收到了燈叔下的請帖,佛山武門來了大半;尤其是中途有人撞見個喝醉酒的老叫花子,本來還覺得掃興,但直至認出對方,喊了聲師祖,場中立時跪下一大片。

老乞丐正是廣東十虎之一的蘇燦。

一場是在香江辦的,宴請的多是街坊鄰里,除了郭雲深和先生瑞他們少有江湖中人,連婚宴也一道辦了。

“不行,你這身子還虛著呢,得再養養。”

洞房花燭之夜,陳拙望著古玉的眼神有些頭疼。

只是架不住若磨硬泡,只能重蹈覆轍,亦如在鏢局的那晚。

如此,日子似是又回到了平淡安穩。

除夕夜一過,轉眼又是入春。

這天晌午,幾輛人力車停在了醫館門口。

古玉抱著孩子在院裡轉悠,陳拙則忙著給人正骨敷藥,忽聽門口響起個笑聲。

“呵呵,好小子,總算是有鞘了。”

熟悉嗓音來的突然,陳拙身形劇震,豁然回頭瞧去,卻見醫館門口站著幾道身影,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當先一人身形雄壯,寬肩闊背,好不魁梧,穿著身素灰色的長袍,膚色黝黑,臉頰上生著一抹黑白摻雜的濃密胡茬,虎目帶笑,相貌瞧著尋常,只是眉眼間卻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堂皇大氣,然右袖空空,是個獨臂。

旁邊另有兩位老者俱是頭戴瓜皮帽,長袍馬褂的穿著打扮。

當中一人揹著雙手,眼角眯出幾條細紋,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好似有幾分不滿,但等看見古玉抱著孩子出來,望見那虎頭虎腦的娃娃,老臉頓時樂開了花。

“你小子,可真是害苦老夫。”

“哈哈哈,師弟。”

“陳……陳大哥!”

……

竟是王五、程庭華、李存義一行人。

“還不請人進屋。”

古玉見陳拙愣神,一翻白眼,忙又招呼翠兒領著眾人來到後院,端了茶水點心。

待到眾人落座,陳拙心裡疑惑,又驚又喜,“師父、二位師伯,你們怎得來了?”

古玉柔聲道:“是我知會的……你入港後我就讓人快馬加急去北方送信了。你性子莽,不懂變通,那些老怪物的事兒僅憑單人獨力焉有勝算,再者這可都是名震一方的宗師,興許離通玄不遠了,加上又都是你長輩,總該聚一塊兒商量商量,免得這些前輩哪天跟郭老一樣吃了虧,你後悔都來不及。”

“還有你一人在南,舉目無親,我也不知道你是否還有親友,怕你覺得冷清孤單,就自作主張,請王五爺他們過來了……好在沒嫌棄我出身不正,是個妖女!”

見陳拙半天沒反應,古玉好似生怕做錯事兒,有些忐忑的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一面逗著孩子,一面別過頭試探著小聲道:“姓陳的,你不會怪我吧?”

“古姑娘言重了,什麼妖女不妖女的,都啥年頭了,不興過去的那一套了,咱們眼下都是中國人;這事兒你做的沒錯,顧大局,識大體,比陳小子聰明。”

程庭華已聽的清清楚楚,感嘆著說完,再斜眼一睨,沒好氣地瞪著陳拙說道:“你小子怎麼還是不開竅,這麼大的事兒就不打算和我們知會一聲,心裡可還有我們幾個老傢伙?”

李存義朗聲一笑,“庭華,有沒有覺得他們師徒兩個特別像啊。”

王五也望著陳拙,半年未見,自己這徒弟彷彿一瞬間變得不同了,虎目悵然,“你啊,就是性子太倔,跟我當年一模一樣,可有的事情不是憑滿腔熱血就能改變的。”

眾人落座。

郭雲深連那蘇燦也一道來了,想是王五他們先去的佛山金樓,這才入了省港。

左宗生也一道來了,“你是不知道,師父師伯一收到訊息,日夜兼程而至,前天到的佛山,今天就等不及入港。”

林黑兒立在一旁。

還有梁朝雲,坐在程庭華身旁,看著陳拙眼神熱切,但再看看古玉和其懷裡的孩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眼底生出些許黯然,但很快又換上柔和笑意,喊著“陳大哥”。

眾人一陣寒暄,等談及那“守山人”的時候,王五神情凝重,但眼中殺意卻盛,“不過是幾個苟延殘喘的老不死罷了,焉能令吾等退避三舍,若是同生一世,孰強孰弱還不一定呢。天下難救,咱們救不了,總得給後人鋪路,這等禍患留不得,必要斬盡殺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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