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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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亞沒有了時間的衡量，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實驗室裡的金屬臺上躺著了。他周圍現在是一片被火焰肆掠後的焦土，溫度極高的火焰讓地面上的砂礫全部變成了玻璃一般的琉璃物體，只有地面上黑色灰燼掩蓋下的地基與焦黑的樹樁才能顯示這裡曾經有過人類居住的痕跡。

周圍還在吹著風，涼爽但又不失去其中的溫暖，空中偶爾還會飄過一陣柔和細膩的雨。

明明是春天的氣候，但是周圍的黑色土地上卻沒有一點點生命悸動的痕跡。就連生命力最為頑強的種子，也在火焰的席捲下完全變成了灰燼，然後被大風不知帶向了何方。

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只能悶著腦袋朝著一個方向走了很遠很遠。周圍漆黑焦土正在一點點消失，裸露著的上身被細雨完全打溼，靠著吮吸手臂上凝結下來的水珠，仿若沙漠般乾渴的喉嚨終於降了一些火氣。

“這裡是哪裡？”聲音不斷在身邊迴盪著。周圍明明是極為寬闊的平原樣子場地，遼闊得甚至看不到邊際，只能看到與天際漸漸相交的那條黑色與藍色重合的線條，但是聲音卻能在這裡迴響。

還是沒有回答。為什麼自己的疑問都沒有答案。卡西亞有些煩躁，喉嚨更是乾渴得厲害，手臂上漸漸集聚起來的水珠根本就不夠自己的需求量。

我需要找到水源，在這片看似沒有任何可能的灼熱焦土上。卡西亞想要找到一個制高點來增加自己的視野。他醒來時就看到極遠處有一塊黑色的模糊陰影，但是走了很久，兩者間的距離似乎仍舊處於平行線的狀態。

“我不是應該正躺在金屬臺上嗎？”男孩的嘴唇乾裂開，裡面是鮮紅的血肉，但是如同沙漠一樣的身體裡，有沒有血液這樣的東西似乎都難以說清楚。

“我不是應該正在進行什麼手術嗎？”

“我不是應該處於軍部學校生物樓的地下實驗室裡嗎？”

“我怎麼會在這裡？”

卡西亞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但是周圍卻沒有哪怕一個擁有生命的事物來為他解答。唯有一直吹著的風，還有時有時無的細雨。

雨水倒是很甜。他不忘點評一下，春天的雨水確實擁有一種別樣的味道，那是生命的味道。

這裡好像還沒有黑夜白晝，天空一直都是如同正在燃燒起來的火焰，鮮紅之上還有黑色煙霧遮蔽起來的漆黑色，它們拉成一條長長的帶狀蓋在上面。

天空的紅色真的是太過於鮮豔，彷彿它們的燃料就是猩紅的鮮血，源源不斷，供應不絕，否則怎麼能將天空這樣的沒有邊際的事物點燃並且熊熊地燃燒起來。

地面上又變回了黑色的焦土，這片地域裡不可能存在生命了。卡西亞看著腳下溼潤的黑色灰燼，自己白色的鞋子已經染上了另外一層新衣。他走過地面上一條被火焰噴射燒灼出來的破碎琉璃狀焦痕，這是一條觸目驚心的痕跡，甚至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當時火焰的溫度。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卡西亞漸漸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已經沒有了力量。腳步開始晃動，於是下一步他就摔倒在了地上，身上立馬沾染上了乾渴鮮血一樣的黑色，巨大的陰影在他摔倒的瞬間將他籠罩起來。

當他抬起頭，極遠處的那塊模糊的陰影，卻已經矗立在了他自己的前方。

這是一艘從中間折斷的戰艦，它的殘骸太過於巨大，天空鮮紅的光芒也被它暫時阻擋住了。這就是一座鋼鐵澆築起來的山，黑色的外殼上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自然侵蝕，周圍散落下來的巨大齒輪、柺軸、完整的彈體、殘破的機體已經佈滿了紅色的鏽跡。

它們現在只是靜靜矗立在這黑色的焦土上，一樣沒有了屬於生命的語言，只有風颳在上面的悲鳴。

卡西亞掙扎著站起來，他圍著殘骸一步步走著。他看到了戰艦中央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上大半的合金呈現熔岩失去溫度凝結一樣的形狀。因為灼熱的溫度，戰艦主機體大半部分被融化成了金屬液體，然後下面還勉強連線起來的部分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砰然斷裂，最後墜落在了這片焦土之上。那應該是什麼樣子的火焰，才能擁有將如此巨大的戰艦融化成鐵水的力量？

周圍沒有人來回答。

繼續向前，不遠處是一根因為巨大沖擊力而散落下來的炮管。口徑超過了卡西亞的身高，裡面佈滿鏽跡的死亡螺旋線已經沒有了鋒利的味道，但是深處看不見的黝黑，卻好似依舊彰顯著它還是一條能噴吐火焰的鋼鐵巨龍。

繞過十幾米長的炮管，前方傳來了蒸汽件獨有的聲響，這是氣閥門破損的嘶鳴聲。

卡西亞的臉上露出了驚訝，原來這片世界還有其他的聲音。

熟悉的白色蒸汽柱出現在了瞳孔裡，卡西亞難得露出笑容，想喜悅而哭泣，但是早已沒有了眼淚需要的水分。乾裂的嘴唇因為臉部笑容的肌肉運動而拉扯得生疼。

蒸汽柱也是苟延殘喘一般，但是這並不妨礙裡面帶著的大量水汽。

這是一根手臂粗細的膠管，底部的氣閥門因為鏽跡而被侵蝕出了一塊缺口，蒸汽正從裡面噴湧著出來。而膠管另一端連線著一臺繁雜的機器，齒輪與軸件散落了一地，但是在蒸汽噴湧的聲音下，還是能夠聽見細微的齒輪轉動聲音，這臺機器與蒸汽一樣，還在做最後的呻、吟。

卡西亞脫掉自己溼潤的褲子，用來捂住氣閥門的缺口蒐集蒸汽裡的水分。反覆幾次，終於感覺到了身體裡有了液體流動的痕跡，乾渴的喉嚨也不再燃燒起來。

他終於有精力重新看向身邊響動著的機器。齒輪堆被自然侵蝕，紅色的鏽跡染紅了周圍的土地。裡面有一張漆黑的卡片露出一角，那是一張密碼卡，樣式與現在的密碼卡差別不大。

卡西亞將密碼卡撿起來，自然並沒能在上面留下它們的痕跡。雖然卡片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光澤，但是裡面仍舊完好的咬合著的齒輪說明它的功效還在。旁邊就有一道卡槽，卡西亞判斷這蒸汽軟管連線起來的應該是戰艦分析機上的一個分子吧。

密碼卡很輕鬆的被殘缺的分析機吞噬了進去，然後裡面的齒輪咬合的聲音增加了一點，但是等了一會時間，周圍什麼也沒有變化。本來就是無聊的作為，卡西亞也不會奢望這已經變成殘骸的戰艦能再奇蹟般地飛起來，周圍沒有變化也是最為正常的結果。休息足夠了，感覺身體裡已經有了些力量，他準備再觀察一下戰艦的殘骸，好為接下來的攀登找到一條合適的路徑。

然後他剛剛起身，身邊便傳來了無線電機械特有的電子聲響。

“你好，人類朋友。”分析機裡傳出了幾個字眼，聲音如同這個有著火焰天空的世界，沒有生氣，沒有力量，只有和卡西亞一樣，和蒸汽氣閥門一樣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