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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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礦機械從八根支撐柱斷裂到現在，時間也才走過十分鐘不到。再怎麼堅硬的鋼鐵建築，在力量的洪流下也全部變形扭曲了。聚集在裡面的軍火走私商人，還有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學生團體們，將會在不久後，與這樣的龐然大物一同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礦道空腔裡，直到他們的身體腐爛，骨頭腐朽，可能都不會再有人來到這裡了。

卡西亞他們每人打著強光手電，在黑暗裡朝著弗洛斯作坊的方向疾馳著。頭頂上的蜘蛛建築已經開始大面積噴湧出長長的火舌，照明系統在爆炸後不久便完全失去了作用。連著巨型蒸汽鑽頭的動力系統，可能也在爆炸中被完全破壞殆盡了。離開採礦中心不過五六千米的距離，但是那些巨大的金屬摩擦聲音已經不能再傳到他們的耳朵裡面了。

奔跑中，趁著這短暫的時間，卡西亞抬頭往上看了一眼，蜘蛛建築上面已經爬滿了星星點點的火焰，一些鋼鐵元件開始脫離螺栓與鉚釘的拼接，一塊塊從高空中脫落下來，落在矮山脊那片區域裡。

毫無預兆的時刻，就好像黑夜裡突然升起了一枚正值壯年時期的太陽，礦道空間裡亮起了一道淡藍色的光芒，伴隨著類似無線電“滋滋”的傳導聲音，突然在卡西亞抬起頭的十字瞳孔裡閃亮起來。

卡拉他們這時也全部抬起了自己的腦袋，眼睛裡同樣對映著天穹上那一片奇異的景象。

這不是爆炸，也不是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那只是一片淡藍色的電弧光，沒有任何形狀，沒有任何大小，是一群盤曲纏繞起來的蛇，正從蜘蛛建築最底層以肉眼可見的極致速度，瞬間爬滿了整個龐大的採礦機械身體。如同春天吸收足了雨水的藤蔓，這個時候得到了陽光的照顧，蔓延開去的枝椏已經將蜘蛛建築全部包裹在了那一層淡藍色的網路裡面。空氣中溼潤的水蒸氣也成了電力最好的導體，樹枝狀的電弧在漆黑的空中蔓延開去，好像就是紮根在了虛空中一樣，它們匆匆忙忙地在虛空中生長，又匆匆忙忙地在極遠的黑色空氣裡眨眼間消失，週而復始的景象。卡西亞他們的眼睛正在專心致志地追逐著這番奇異的光景，不知疲倦，瞳孔裡面也是無數正在躍動著的藍色光。

“輝管爆炸了嗎？”卡西亞嘴裡喃喃道，只有輝管裡面儲存起來的能量，才可以照成這般壯麗的放電現象。但是也有另外一個可能，那既是在蜘蛛建築裡面的某個角落，諾力達還放著不為人知的白灰石礦，那是幾個單位的數量。現在它們遇到了大量的水分，於是劇烈的反應與能量釋放在此刻開始了。

卡西亞更傾向第二個設想。他的眼睛裡，藍色的電弧還沒有停止，它們的趨勢反而越來越烈。而在弧光下，蜘蛛建築完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發光體，無數蒸汽正從它的中心部分噴湧出來，像海嘯一樣，乳白色裡面帶著不停閃耀的藍色電弧咆哮壓向四周的黑暗。那裡的空氣退卻了，黑暗也在它的面前停止了前進的腳步，正在做著越來越快的讓步動作。

水花開始出現在白色蒸汽裡，還有蜘蛛建築中心那一部分的構體上。這是月湖裡面的水，可以想到蒸汽熔爐核心已經在剛才白灰石的放電反應中完全成了一塊通紅廢鐵的樣子。沒有後續動力關閉的閥門讓月湖裡面的水正在透過幾根極大的管路瘋狂湧入，億萬噸水的壓力，可以如同普通人類揉搓麵糰般擠壓蹂躪著堅硬無比的鋼鐵。

採礦機械裡面，早已經沒有了活著的生命。血肉是最好的導電體，電弧的力量在一瞬間就能擊穿所有人的身體。死亡就在軍火走私商人與學生團體們慌亂得無以復加的時候，如同割麥子的巨型鐮刀，一次揮擊就已經可以完成任務。

從月湖裡自上而下的水流帶著極大的衝擊力攻破了蜘蛛機械最後的防線，無數插進岩層裡面的鋼柱這個時候一起脫落了，並且還帶走了大片堅硬的岩石。

整個採礦機械開始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著，下面的空氣很早就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力。那裡形成了一個新的壓力區間，狂風頓時以巨型礦洞為中心，朝著周圍席捲了過去，在礦道空間裡形成無數的小龍捲，地面上乾燥的塵土在這時代替了黑暗，從地面上揚起，籠罩了整片礦區中心區域。

卡西亞他們提前帶上了面罩，預防肺部吸入過多的塵土。他們背後的黑暗裡面，有著一顆閃亮的星辰，發出淡藍色弧光，正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墜落著。它拖著長長的尾巴，那是燃燒產生的煙霧與乳白色蒸汽的混合物，裡面還存在著劇烈的放電現象。採礦機械化作星辰在經歷不到十秒鐘的昇華時間，就轟然墜落在了地上。像一架被擊落的螺旋槳飛機，拖著尾巴上黑色的煙霧，繚繚繞繞飛行著，帶著機身腹部的航彈衝撞向了敵人的軍艦，完成了它生命的最後一次禮花綻放。

震動透過地脈傳到已經遠在十幾千米以外的卡西亞他們身上，地面搖晃的幅度在這一刻達到最大值，他們不得不停下奔跑的腳步，降低重心維持身體的平衡。腳下的大地也開始迸裂，背後的氣浪衝擊在隨即之後的時間裡，準時來臨，帶著如墨水渲染清水的氣勢，夾雜濃烈的塵土，那是帶著混合焦糊味道、潤滑油、硝煙，還有人類身體被電流焦炭化的特殊氣味的熱浪。

星辰擊墜在大地上，還留有大量的光與熱的餘韻。而在天穹上，蜘蛛倒趴著的地方，露出了無數裸露出來的岩石，上面已經坑坑窪窪，一些拉扯斷裂的鋼柱還能看到。那片岩石的正中心是一個鏤空的圓柱體空腔，邊上是裸露出來的半嵌在岩層裡的動力室，那是蒸汽熔爐核心，一團濃豔的紅色，鋼鐵被融化時特有的顏色質感，煙霧也不能遮掩那種顏色特有的穿透性光芒。

很快，可能不到十幾秒鐘的時間，卡拉他們這時已經轉過腦袋繼續在昏暗與灰塵裡狂奔，但天穹上又出現了更為新鮮的火焰。那是一片大範圍的爆炸，火焰甚至在那裡連成了數個環形，好像一朵盛開的紅花，極為繁茂新鮮。察覺到動靜的卡西亞他們，看過去的同時，好像都能在周圍的空氣裡聞到屬於那朵花的香味，名為火藥硝煙的氣味。

爆炸的威力讓天穹上脆弱的岩石開始出現無數的裂紋，一道道擴大。岩石塊從上面脫落，無孔不入的流水開始透過裂縫滲透進來，岩石間也開始摩擦，那是與金屬摩擦有別的聲音。如果說金屬的摩擦聲音只是讓卡西亞他們的耳膜跟隨著一起震動，那麼這時無數大塊岩石的摩擦聲音則是讓他們的心臟，甚至腦膜也跟著一起顫抖了起來。

他們頭皮發麻，十字瞳孔因為觀察那裡的情況，也早已經縮小到了極點。

“加快速度，情況維持不會超過一分鐘。”卡拉透過狙擊槍瞄準鏡比卡西亞他們看的更為清楚。“那裡的岩層結構被破壞完了，已經抵抗不了月湖裡水的壓力。這礦道空間被月湖裡的水灌滿淹沒，只是時間的問題。而且，這個時間肯定比我們到達弗洛斯那個入口處還要快上幾倍。”

礦道空腔大部分都在月湖下面，可以想象當這樣一個堅固的封閉空間裡出現了一個缺口，對於月湖湖底巨大的、且無可宣洩的壓力來說，會變成什麼樣子的情況。不計數量的水會在自身的壓力，還有水中激流的力量下，以噴射式的狀態注入到礦區空間裡，並且還會靠著水流的衝擊力不斷擴大那一個缺口，直到整個處於月湖下面的礦道空間全部碎裂崩塌，這才會結束。那個時候，空腔裡的每一個細微裂縫，都已經被水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