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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的兩個女孩子湊攏到了一起,她們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詫異地看著張晨,張晨又重複了一句,給我開個房間。

其中的一個女孩,拿起張晨的身份證,傻傻地問:“張先生,您是要山景房還是海景房。”

張晨說海景房,可以看到前面海灘的。

女孩還想問什麼,沒等她開口,張晨看到前臺裡面的牆上,掛著有機玻璃做的黑底白字的價目表,價目表的最下面一項是海景套房,張晨和他們說:

“給我海景套房。”

兩個女孩似乎被嚇到了,過了一會,其中一個醒悟過來,說道:“金小姐他們和我們酒店有協議價,我們給您協議價。”

張晨未置可否,他埋頭刷刷地填寫著住宿單,填完交給了裡面,再從錢包裡取了一千五百塊押金,也交進去。

張晨接過鑰匙牌和房卡,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問道:“張先生,金小姐回來,我要不要告訴她您的房間號碼。”

“不用了,謝謝!”張晨頭也不回地說。

……

客廳朝向外面海灘的一面牆都是落地玻璃,張晨衝完凉後,把客廳的燈關了,穿著睡袍,站在落地玻璃前。

他看到下面不遠處的海灘上,有一堆篝火,火光把周圍都照亮了。

篝火旁有一個燒烤架,李勇站在那裡燒烤,從這裡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張晨看得出來,劉立杆還在唱嘿嘿吆嘿,因為他一邊唱,一邊還繞著篝火,做著伏爾加縴夫拉縴的動作,幾乎是手足同時著地前行。

自從前年還是大前年,張晨把列賓的那幅油畫《伏爾加縴夫》,給劉立杆看過以後,劉立杆再唱嘿嘿吆嘿就有了畫面感,只要場地允許,他在唱嘿嘿吆嘿時,就一定會模仿油畫中,那些縴夫的樣子。

劉立杆這個縴夫一圈一圈地繞著,其他的人笑得前仰後合,從張晨這裡看下去,他與其說是在拉縴,還不如說是在一圈圈纏著繩子裹粽子更形象,他把那堆篝火和圍成一圈的人都裹進去了。

更遠處,能看到一層一層的海浪,在星光下,一層一層地湧上海灘,然後消失,那時候的大東海周圍一片漆黑,連張晨他們前面去過的工地也下班了,地面上漆黑的時候,天上的星星就顯得又碩大又明亮,總是一副隨時會噼裡啪啦掉下來的樣子。

空闊的沙灘上,那一團篝火也格外的明亮,過了一會,劉立杆終於不再轉圈了,在劉芸的邊上坐了下來,張晨看到,劉立杆坐下來的時候,劉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身子往他那邊倒了一下,兩個人肩膀碰了碰肩膀,然後分開。

劉立杆手指著小武,和大家說了什麼,大家都鼓起掌來。

小武站了起來,走到了離篝火兩米遠處,習慣性地提了提自己的褲管,然後提線木偶一樣,啪地就原地起跳,翻了一個空心跟斗,大夥都鼓起了掌,連李勇也一隻手拿著燒烤鉗子,一隻手在自己拿鉗子的小臂上拍著。

小武啪地又是一個,大夥不僅拍掌,還歡呼了起來。

劉立杆站了起來,他拍了拍陳啟航的肩膀,叫了一聲什麼,陳啟航也站起來,兩個人離開那裡,消失在黑暗中。

過了一會,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抬來了一整張的木工板,放在沙地上,劉立杆用手招呼著小武,小武走過去,站在木工板上,用腳尖朝下面踩踩,試了試軟硬,然後又習慣性地提了提褲管。

眾人都屏息靜氣,小武深吸口氣,然後身子朝後一仰,在原地翻起了連軸跟斗,人在木工板上,像一個風扇那樣啪啪啪啪啪啪地翻著一連串的跟斗。

大夥的頭興奮地一頓一頓,嘴裡大聲地數著數,張晨站在那裡,也跟著數數,數到三十七個時,小武沒有繼續翻,而是身子直直地往上一蹦,然後落下來站穩。

眾人拼命地鼓掌,小武謙遜地擺著雙手,嘴裡叫著,不行了不行了,好久沒練。

張晨知道小武這個不是假客氣,小武翻跟斗的最高紀錄是連翻六十二個,當時,張晨他們在邊上看著數數的人都看暈了。

小武想坐回到篝火邊上,劉立杆不許,大夥又一次鼓掌,小武無奈,又退了回去,這一次他沒有退到木工板上,而是退到了邊上的沙地上,一個起式,然後打了一路拳,不一會,就見那裡沙塵飛揚。

在座的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拳,但見一招一式,虎虎生風,頗有香港武打片裡的架勢,忍不住就鼓起掌來。

一路拳打完,小武坐回了篝火邊上,李勇趕緊拿著一大把的烤串過來,塞給小武。

張晨又站了一會,然後回身,拿起茶几上的BB機看看,沒有金莉莉的資訊,從張晨進入三亞之後,金莉莉就消失了,張晨罵了一句,你媽逼!

他走到冰箱那裡,開啟冰箱,然後一隻手抓著睡袍的下襬,做成了一個布框,把冰箱裡面的啤酒都扔進去,把牛肉乾開心果什麼的也扔進去。

張晨帶著這些東西回到了落地玻璃前,蹲下身,把它們都倒在了玻璃前面的地毯上,人也在玻璃前坐了下來。

他開啟啤酒,就這樣繼續參與著外面沙灘上的聚會,他們舉杯的時候,他在上面,也舉了杯,然後把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完,再開啟第二罐。

張晨很快把這幾罐啤酒都喝完了,他想打電話給前臺,讓他們再送酒來,拿起電話又算了。

這個倒黴鬼,女朋友一直沒回傳呼,朋友們都在外面海灘鬧騰,他一個人在房間裡喝悶酒,張晨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他把冰箱裡的可樂、雪碧和椰子汁也搬到了落地玻璃前,他看到冰箱邊上的玻璃櫥櫃裡,還有兩排那種小瓶的洋酒,他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一股腦都搬到了落地玻璃前。

很快,他把自己的肚子塞成了一個雜貨鋪,裡面什麼顏色的液體都有了,很多的顏色混在一起,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張晨不知道自己的胃裡現在是黑的還是灰的。

反正他的心情是灰的,臉色是黑的,而肚子,是難受的。

他不停地上洗手間,上完了執拗地還是回到了落地玻璃前,彷彿他已經被詛咒了,今晚一定要待在這裡。

他其實是不敢離開這裡,坐在這裡,看著劉立杆他們在篝火邊又唱又跳,他的腦子還可以不去想別的,還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要是願意,他隨時都可以下去加入他們。

如果讓他,獨自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時候,孤獨和無盡的憂傷就會席捲向他,張晨雖然沒有想這麼多,但潛意識裡,他不忍離開這一個還能看到一團火的地方。

有些困了,張晨伸出手去,用睡袍的袖子把周圍的空酒瓶空罐子掃開,給自己騰出了一塊地方,倒在地毯上就睡著了。

張晨醒來的時候,外面一片漆黑,劉立杆他們也已經離開沙灘,天要下雨,那些又碩大又明亮的星星們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只有海浪,還是從黑暗中翻出一道一道的白線。

張晨欠過身子,從茶几上拿過了BB機,看了看,還是沒有資訊,時間已經快四點了。

張晨隨手就把BB機扔了。

張晨背靠著玻璃坐著,眼睛適應了黑暗以後,黑暗裡的東西也看得清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房間,有一組沙發,和一個寫字檯,寫字檯的前面有一張椅子,上面有檯燈,寫字檯過去,是小冰櫃,再過去,是一個玻璃的櫥櫃,然後就是門廊,門廊的左邊是掛衣櫥,右邊是洗手間,正中間,就是出去的門。

沙發的對面是電視機,電視機過去是通往房間的門,裡面有一張空床,很大,很舒服,很貴,比望海樓的房間貴十幾倍。

張晨呆呆地看著這裡的一切,感覺自己已經被嵌進了這個房間,自己已經成為了這個房間的一部分,和沙發、櫥櫃、寫字檯一樣,自己已經被物化了,也是沒有生命的。

張晨想站起來,把自己移到那張舒服的床上去,又懶得站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巨大的笨重的甲殼蟲,所有的舉動都變得艱難了。

他猛然就想到了顧淑芳,那麼輕盈的顧淑芳,他想到自己昨晚突然的離去時,她那個錯愕的表情。

他覺得她是被深深地刺痛了,想到了她被深深地刺痛,張晨覺得,自己突然就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你媽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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