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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霖身形晃了晃，卻仍舊挺直脊骨，一字一句道:“還請父君成全。”
“孽障!你這個孽障!”
帝君暴起，狠狠地踹了淵霖心窩一腳。
“你想死，那就成全你。”
帝君的眸子聚起暗紅的漩渦，高高抬起手，竟真的當眾抽出了淵霖的神骨。
“太子德不配位，從今日起，剔去神骨，永生永世不得為神，即刻起去凡間輪迴，嚐盡七苦，方可魂消魄散，歸於天地。”
淵霖雙眸通紅，忍耐多時的鮮血猛地噴出。
被押著的江酒寧見狀，瞬間炸了。
她雙手緊緊扣住鎖著自己琵琶骨的鐵鏈，額角青筋暴突。
“給、我、開!”
江酒寧生生扯開了鎖鏈，胸口兩處血洞汩汩流出鮮血，將她一身紅衣染黑。
她卻絲毫不在意，縱身一躍，從帝君手中奪下了那森森白骨煉成的骨鞭。
“孽畜!豈敢在此放肆!”
帝君暴怒，劈掌一奪，就要將骨鞭搶回。
“他的東西，誰也不許動!”
江酒寧按著淵霖的肩膀，趕在帝君奪走之前強行安了回去。
淵霖眸色動了動，似有水光破碎。
“是我連累了你，你走吧。”
江酒寧將他的身形傳到了九重天外，隨即轉身面對帝君。
“我們之間的仇，便在今日清算吧！”
“就憑你?!”
帝君看江酒寧的眼神充滿嘲意。
當初一整個龍族都沒能做到的事，她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就能做到了嗎？！
“就憑我。”
江酒寧邪肆一笑，指尖伸出利爪，猛地插進自己的心窩處。
“謹請真身殺神，急來正好護我身形，隨天入天，隨地入地，隨海入海，隨澗入澗，隨樹入樹，隨水入水，隨火入火，隨金入金，隨土入土，隨鐵入鐵，隨明，地明，神明，鬼明，年明，月明，日明，時明，燈明，水明。
開條大路，任我遊行!”
帝君眼神劃過一絲錯愕，正在狐疑之時，江酒寧竟從心窩處掏出了一枚血色晶珠，化做利劍，刺向他。
但帝君依舊身法不動，嘲笑地看著江酒寧，彷彿在思考從哪個部位掐死她。
“殺!”
一柄血色利劍出鞘如虹，直直貫入面前之人的胸膛。
眾仙瞬間驚恐萬狀，爆發出一陣驚叫聲!
“帝君!”
被刺中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胸膛的這柄劍。
他不明白，只是個小丫頭，怎麼就能傷到他了!
他可是六界最尊貴的神!
“狗東西!有你這樣的帝君，是六界的悲哀，死吧!”
江酒寧眼前閃過龍靈那張哀傷的臉，心痛如刀割。
她閉了閉眼，渾身靈力暴漲，發出一陣刺眼的金光，阻擋了眾仙的腳步。
金光爆發的那一刻，眾仙只能聽見帝君的慘叫聲。
餘下的，便再也沒了。
待金光散去，眾仙驚愕地發現，帝君不知何時已深陷昏迷。
面前江酒寧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地上卻滾落著一顆帶血的晶珠。
月華仙君眼神一刺，猛地掐指一算。
下一刻，他的面色灰敗。
江酒寧的命線，斷了……
剛剛那道金光，竟是自爆了元神。
月華仙君撿起晶珠，飛去了望鄉臺。
在那裡，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太子殿下?”
“不，我從今往後，就不是太子了。”
淵霖淡淡勾唇，眉眼微斂。
“你也是來尋她的魂魄的嗎？”
月華仙君動了動唇瓣，沒有否認。
淵霖會意，只是感嘆:“她果然沒喜歡錯人。”
月華仙君與淵霖並肩而立，彼此排斥，又彼此認同。
“你是何時知道她的身份的？”月華仙君問道。
“從開始便知。”淵霖垂眸，“是我主動勾引，不怪她。”
月華仙君登時大驚，他沒想到尊貴清雅的太子殿下竟能如此荒誕不羈地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對於淵霖，他知之甚少。
經此一見，竟刮目相看。
“父君疼愛杳杳，杳杳因她受了重傷，魂魄殘缺。
待父君醒來，定會讓杳杳下界歷劫，屆時，若發現了小酒的轉世，會對她趕盡殺絕。
如此，無論輪迴多久，小酒都會死在杳杳手上。
而隨著時間流逝，每輪迴一世，她的功力便會逐漸減弱，轉而被杳杳奪去。
小酒斷無飛昇的可能。
這就是三界獨尊的帝君的震怒，不可違抗，他必須要這麼做，才能警示眾仙。”
淵霖自小學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溫柔和善的儒術，他學的，是詭譎多變的帝王心術。
對帝君瞭如指掌。
所以對他醒來後的預判，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為何告訴我。”月華仙君蹙眉。
“有的事，我不便做，但你可以。”
淵霖勾了勾唇，將骨鞭從體內抽離而出，放在了月華仙君的掌心，“這個，你替我送給她，就當是我的賠禮。”
月華仙君僵硬了片刻，握著骨鞭的手都隱隱有些發燙。
說不上心中的什麼滋味。
只覺得酸澀難忍。
淵霖走後，月華仙君一人在望鄉臺坐了很久很久。
斗轉星移，日升月落。
他不知花了多少年，才湊夠了江酒寧的殘魂。
當那道緋色身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月華仙君暗沉的眸子終於亮起了星光。
“寧寧……”
殘魂沒有思想，只是下意識圍在他身邊，好奇地打量著他。
“你該去輪迴了。”即便心中萬般不捨，月華仙君也清楚。
她所剩時間不多。
當日自爆元神後，她的龍身散落在天下各處。
化作山丘，島嶼，河流。
若是元神不盡早歸位，龍身便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和元神斷開聯絡。
屆時就算江酒寧元神歸位，也只能得到一副殘軀。
他贈予了她絕佳的根骨，又分出一縷魂魄陪伴，便送她去輪迴。
而後，他又前往輪迴鏡，在鏡前看了她幾百年。
這幾世，江酒寧便真的如同淵霖所說，被蘇杳杳的轉世不斷碾壓。
最終慘死在她的手上。
月華仙君越看越心焦。
直到某天，他終於明白了淵霖的話。
他在蘇杳杳身上，看到了一些疑點。
待抽絲剝繭後發現，原來她們輪迴的世界不過是話本中衍生出來的芥子空間。
而蘇杳杳便是其中的主角。
月華仙君便動用神格之力，喚來了異世之魂。
也就是作者，將她化作系統，去幫助江酒寧渡劫。
畫面到這裡，便結束了。
江酒寧看著重新又黑暗下來的空間，心緒不寧。
原來如此。
原來這是他們的因果羈絆。
原來他們糾纏了不止一世。
原來他不願意親近自己，就是怕她開了葷，便一發不可收拾，步入前塵。
但江酒寧卻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是自己不清楚的。
就比如，蘇杳杳究竟是怎麼受傷的？而自己為何傷害她。
當日她打傷帝君的時候，龍靈為什麼沒有出現。
龍族又是怎麼消失的。
既然她們輪迴的世界是一個話本，那現在作者都沒有權利掌控了，世界為什麼還在有條不紊地執行。
似乎還有另外的操控者一般。
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困擾著江酒寧。
從月華仙君殘缺的記憶來看，她還是不清楚這些關鍵問題。
但可以清楚一點，就是她與蘇杳杳是你死我活的天生敵對關係。
要想知道前因後果，她必須要找回龍身，登階飛昇才行!
“真是奇特呢，本王還是第一次見到神的轉世。”
鬼嬰嘻嘻地笑著。
“本王?你究竟是誰?”江酒寧蹙眉，“能掌管酆都眾鬼，你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沒錯，既然你們最大的秘密我都知道了，那麼不告訴你我的身份，就顯得沒那麼誠意了。”
鬼嬰咯咯一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是酆都鬼王——鬼嬴，也是你的好友媚姬的養父。”
江酒寧看著這小不點一口一個鬼王，一口一個養父。
嘴角忍不住抽搐。
但她很成熟地沒有表現出異樣。
“我記得你說要給我看剩下兩個人的記憶。”江酒寧提醒道。
“哦，是的沒錯。”
鬼嬴打了個響指。
黑掉的空間再次出現畫面。
畫面上出現的第一個人，竟然是青陽道人。
江酒寧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老宗主，別來無恙。”青陽道人拿下面笠，笑了笑。
相一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拍了青陽道人一巴掌:“小兔崽子，本宗主我還沒老!你把我叫老了!
不扯這些了，今日你把我叫來，所為何事?如今魔界蠢蠢欲動，你還敢隻身一人穿過長春天來純陽境找我，真是膽大包天。”
“在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還請老宗主見諒。”
青陽道人被打了一掌也不惱，依舊溫暖和煦。
“什麼事？”
老宗主知曉青陽道人脾氣好，尊老愛幼，對這個小宗門的宗主也很是愛護。
“關於令郎的婚事。”青陽道人緩緩說道。
“啊？”
老宗主懵了一瞬。
在魔族可能要來犯的緊要關頭，他居然要談的是兒女情長的婚事。
這令老宗主一時摸不著頭腦。
這青陽道人也不是這種愛多管閒事，八卦別人家長裡短的人啊。
“我算出，我那徒兒的八字與你兒子極為相配，若他們兩者結合，定能使天下太平。”
青陽道人說道。
投影外的江酒寧也懵了。
她和相恆昕那個傢伙的婚事，怎麼就關係到天下太平了，有這麼嚴重嗎？！
投影內的老宗主明顯也很懵。
他成了江酒寧的嘴替，直接問道:“你什麼意思？難道他們不結合，天下就會大亂?”
“沒錯。”青陽道人繼續說道，“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孩子，才能讓天下太平。
否則這天下，便會毀在魔族和一個女人的手裡。”
“啊？”老宗主如聽天書，“你算得準嗎？”
“老宗主應當知道，在下從不說假話。”青陽道人一句話便讓老宗主打消了疑慮。
畢竟魔族的事情，也是青陽道人告訴他的。
否則他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這樣一個邪惡的種族。
“那我要怎麼做?”
“我已將我徒兒江酒寧的腳心血滴入這枚蛟令牌，而您只需要將相恆昕的手心血滴在龍令牌裡便可。”
青陽道人將龍令牌給了老宗主。
老宗主收下令牌，心中莫名不安。
“倘若，我這兒子不願意，或者，你的徒兒不願意成婚呢？”
“那便隨緣。”青陽道人胸有成竹道，“但，有朝一日，他們一定會重新在一起。
因為我的徒弟寧寧，也絕非拘泥於小情小愛之人，她同樣心懷眾生。”
記憶到這裡便又停止了。
江酒寧的指甲猛地掐進了肉裡。
若是不選老宗主，她與相恆昕絕無可能!
他們如今已經解了婚契，就算要強行成婚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她與相恆昕之間隔了血海深仇，老宗主便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若是能選擇復活老宗主，他們還能有可能。
但若是她選了月青梧，一切便沒有機會了。
“開始糾結了嗎？呵呵。”鬼嬴狡黠一笑，“別急，還有一個人。”
江酒寧轉頭看向鬼嬴:“這個江老爺就沒必要了吧，他不是你的外公嗎？跟我有啥關係？”
“不不不，這場戲裡，江老爺確實是我的常駐人員，但和我可沒關係，他也是你的熟人。”
鬼嬴說道。
“啊？”江酒寧徹底懵了。
“請看——”
江酒寧看向投影。
只見投影顯示出一片絕美的紫色花海。
江老爺的身影越發清晰。
不，不應該是江老爺，應該是年輕的江少爺。
江少爺身穿一身玄色鑲邊刺繡長袍，青玉緞帶，頭上精緻藤蔓花紋金冠，面白似玉，墨眉似劍。
他左手執銀白摺扇，面帶笑容，貴氣逼人。
右手卻捧著一束五顏六色的花，似乎在等待著誰。
“江旗昀!你等我多久了?!”
突然，一道紫色身影從遠處跑來，江少爺臉上的笑容越發加深。
“不久。”
那道身影撲進江旗昀的懷裡，害羞地抬起頭來看他:“你的身上都沾滿了龍情花的花露，還說沒有很久。”
當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時，江酒寧驚掉了下巴。
這不是她孃親，龍靈嗎？！
下一刻，兩人便抱作一團，衣物散落一地，龍情花海被風吹動，曖昧席捲了整片天地。
江酒寧心中突然有了某種預感。
這幾個人放出來的記憶都和自己有關，那麼，這個江旗昀年輕的時候就有了和自己有關的記憶。
還和龍靈在一起。
那麼就說明……江旗昀，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親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