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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死窯這三個字,已經有五六十年,沒在大柳村出現過了。

旺福聽了,好奇地抹把大鼻涕:“姥爺,啥是寄死窯?”

村長啥都沒說,只是抬頭,看向了南邊的山頭。

想當年,南紀國鬧大蝗災時,餓殍遍地。

為了把活命糧食留給勞動力,很多村子就把年逾六十的老人,背進山上石洞,再將洞口封住,使其活活餓死,這便是寄死窯了。

這手段太過殘忍,村長本不想將其,用在村裡任何一人身上。

可姜老太這老禍害,確實也不配再吃飯了。

若不對她狠心,那便是對馮氏一家的殘忍。

於是村長摸摸外孫的頭,嘆聲道:“旺福,你只記住一點,以後不管有誰靠近你糯寶妹妹,要欺負她還有她家人,你都得和姥爺一起護著,知道了嗎。”

在旺福似懂非懂地點頭後,村長神色一凜,這就招呼來幾個漢子,把姜老太太“請”進寄死窯!

……

連著三四日,雪花飄個不停,映得村子裡白茫茫一片,落得了個真乾淨。

後來大夥聽說,姜大海當日就被下了大獄,說是殘害兄弟罪加一等,要等開春問斬。

趙氏帶上細軟,哭哭啼啼往孃家回,眼睛都哭瞎了一隻。

而姜老太被送去寄死窯時,撒潑打滾,抓傷了好幾個鄉親,於是村長乾脆拿繩子捆身,又拿抹布堵嘴,直接封死石洞。

大柳村從此,便是少了一窩禍害。

馮氏多年受的委屈,以及心頭鬱結的恨意,也終於有了宣洩口,可以意平了。

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姜家人都去山上告慰了姜大山,把那墳包重新修繕,又起了個好大的石碑。

看著墳前重新有了些許生機,小糯寶仰起白嫩嫩的小臉,欣慰地叉起胖腰。

從此過往種種,譬如昨日死。

姜家以後的日子,定要紅紅火火地過!

眼下全村最要緊的事,便是歡歡喜喜收拾屋子,等著過年節到來。

待小年一過,年味可就真出來了。

各家各戶擦抹、掃灰,把平日顧不到的犄角旮旯都清掃一遍。

再紛紛貼上窗花,掛上紅燈籠,從村頭走到村尾,處處皆是一片喜慶年味。

這天早起,姜豐年飯還沒吃就要去老人堂,把讓老李頭鞣製的兔皮取回,好給妹妹趕製比甲。

出門前,他照舊要先來裡屋看眼妹妹。

不知從啥時起,姜家人就養成了習慣,早上醒了要不先來瞅幾眼妹妹,全天干啥都不得勁。

小糯寶正睡得四仰八叉,小胳膊小腿越發圓潤,看著像是兩對大白蘿蔔。

姜豐年稀罕得不行,忍住了咬上一口的衝動,搓熱了雙手,摸了摸妹妹的額頭。

等大哥走後,姜豐虎裹著襖子也跑進裡屋,正好趕上小糯寶睜眼醒了。

“妹妹睡好啦,那快讓二哥抱抱,香兩個!”

姜豐虎不如姜豐年心細,也忘了自己雙手冰涼,抱起妹妹,就摟在懷裡吧唧兩口。

他那胡茬太硬,扎得糯寶小臉可疼,一睡醒就被刺蝟貼臉,氣得她反手就薅豐虎頭髮。

“二鍋鍋是刺蝟精,糯寶才不要和你貼貼!”

“哎呦呦!”姜豐虎被這外號逗得直樂,疼得呲牙咧嘴,也不鬆手。

聽到裡屋傳來動靜,馮氏跑來一看,抬腳就踹姜豐虎大腚。

“老二,你那一臉鬍子拉碴,不刮個乾淨就敢親我閨女,是不是皮又癢了!”

姜豐虎一看娘要發威,委屈得直摸下巴。

“娘,誰家大男人把鬍子刮那麼幹淨,那看了不得讓人笑話啊。”

馮氏抓緊了手裡笤帚:“誰稀罕管你被不被笑,總之,扎疼了我閨女就是不行!再有一次,小心老孃抽你!”

眼看娘手裡的笤帚就要發威,姜豐虎嚴重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趕緊放下妹妹,撒丫子跑外面掃雪去了。

小糯寶笑著拍拍小胖爪,給了娘一個香香,嫩聲嘿嘿道:“二鍋笨蛋!還是娘厲害!”

馮氏摸摸閨女的臉蛋兒,見沒被扎得太紅,這才放心地笑了兩下。

“咱家今天走油弄炸貨,閨女就坐炕上等著,等炸好了哪個,娘就給你拿哪個先吃。早飯就不給你弄了,免得佔了肚,一會兒吃不動炸貨。”馮氏刮刮糯寶的小肚皮,眼裡滿是寵溺。

她把被子疊好,掃了炕,拿了小撥浪鼓塞閨女手裡,便去外屋圍著灶臺,琢磨著走油的事兒了。

這年前做足了炸食,留著正月裡吃,便被稱為“走油”,是他們北地節前習俗。

寓意來年定能熱鬧紅火。

以往家裡窮困,缺油又沒肉,能勒緊褲腰帶炸上一碗蘿蔔絲丸子,全家一人吃倆,就已經是種奢望。

如今家裡吃喝不缺,馮氏自是要多做一些,補補孩子們從前虧的嘴。

她正琢磨著該炸哪幾樣時,李七巧已經戴好圍裙笑道:“娘,咱就炸個裡脊肉、茄盒、蝦仁、黃花魚、地瓜丸子,再弄個蘿蔔絲丸子,一共炸六樣兒,您看咋樣。”

兒媳已經想得妥當,馮氏頓時鬆了口氣,不由笑了:“行,就這六樣,按你說的弄。”

“我一個人就張羅了,娘您快去歇著吧。”李七巧已經拿起菜板開始剁肉。

有這手腳麻利的兒媳婦,還用馮氏操心些啥,她自是樂得清閒,進屋陪閨女就是。

聽到有炸裡脊肉可吃,豐苗饞得直甩哈喇子,他砰地就從炕上蹦下了地,跑到灶臺邊上等著。

李七巧順道讓他搭把手。

“昨晚下雪,筐裡的柴打溼了,不好點著,老五去拿個引火的東西,幫二嫂把火點了。”

姜豐苗著急吃肉,這就滿屋子找好燒的東西。

正好西屋炕邊放了個紙本子,他想都沒想,直接拿來就丟灶下。

“二嫂,火點好了,快倒油吧。”豐苗咽咽口水,這會兒還呲個大牙直樂。

顯然沒意識到自己捅了馬蜂窩。

等豐景從外面回來後,他在屋裡找了好幾圈,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我那課業本子呢,剛寫滿放在炕邊,誰給拿了!”

豐苗一聽,頓時雙腿一緊。

小臉都嚇得煞白。

啥?那是四哥的私塾課業……四哥除了妹妹外,最寶貝的就是自己的書書本本了!

“我……可沒看到啊四哥,啥……啥是課業本子……”豐苗聲音嚇得都要劈叉。

聽他語氣不對,豐景忙跑過來一看,就見灶下還有沒燒光的半本箋紙。

豐景氣得臉紅,揪著豐苗就要揍他屁股。

“那可是我寫了大半個月的,一整個休沐期的課業,你咋能給當燒火紙!”

豐苗一心急著吃肉,哪裡想得了那麼多,現下被豐景揪住直揍,也嗚嗚哭著不敢喊娘。

不知打了多久,豐景也懶得打了,自己弟弟又不能下重手,煩得他只好跑到外頭靜坐。

豐苗捂著屁股,哎呦呦地爬上炕,躲到小糯寶的身後,害怕得手腳都抖。

這會兒炸裡脊的香味飄了出來,他也不敢下地去吃了,只能吸溜著口水偷偷忍饞。

小糯寶看著兩個哥哥一個氣、一個哭,不免無奈撓頭。

唉,這家沒她真是得散。

她只好喊來二嫂送了裡脊肉上炕,先哄豐苗:“五鍋鍋不哭,哭起來好醜,糯寶可不喜歡看!”

豐苗不敢失了妹妹歡心,趕緊抹了鼻涕,露出比哭還醜的笑臉。

小糯寶打了個哆嗦,抓了一把裡脊肉堵住他嘴,又琢磨該咋安撫四哥。

五哥有了吃喝肯定就樂了。

但四哥哥的課業卻不能修補。

要是從頭再寫,指不定要熬多少個夜,想想小糯寶就有些心疼。

自打四哥讀了私塾,已經清瘦了不少,現下難得休沐在家,可是不能再給累著。

她抓抓小發揪,頭都快要撓禿了,就在這時,一陣叫罵聲忽然從外面傳來。

“你這不要臉的,連我們這些老傢伙的東西都偷,要不是看在文才的份上,咱兩家又算是遠親,我今兒非要剁了你的賤手爪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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