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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先生,魏堇又煩擾您了。”

牲畜圈遮擋的暗處,魏堇越發清瘦,不過幾日,肩膀過於瘦削,同樣一件衣衫顯得更加空蕩蕩了。

他才十七歲,聲音不是少年的清朗,而是沉鬱的低啞,全無鮮活。

“不必介懷,若煩擾,翁某便不應邀而來了。”

翁植看著他,嘆氣,“堇小郎,身體為重,否則談何將來。”

“魏家如今只我一個男丁可支撐,我自是會保重身體。”

他口中說著“保重”,聲音裡卻並無多少在意,只是陳述。

同樣是十七歲,他與厲長瑛說話的語調全然不同,那才是活著的樣子。

翁植不免再次嘆息,隨即認真道:“有何事是翁某能做的,你儘管吩咐吧。”

不遠處,潑皮聽著二人似有似無的對話,低低地嗤了一聲,不耐煩地扔掉手裡擺弄的乾草。

他蹲在這兒放風,若非知道他在這兒,根本察覺不到,幾乎完美隱匿。

好一會兒後,魏堇和翁植溝通完,翁植來到潑皮身邊,低聲道:“咱們走吧。”

兩人悄悄往驛館無人看管的牆邊摸過去。

他們這一次不是買通了人進來,而是學厲長瑛一樣,和潑皮偷偷摸摸翻牆進來的。

驛館並不是他們從前以為的嚴密如鐵桶,沒錢當然要用沒錢的法子。

兩人沒有厲長瑛那麼靈巧,互相幫助,笨拙地翻出去後,便迅速隱入黑夜,躲著更夫和宵禁巡邏不引人注意地返回翁植家中。

小月睡了,小山擔心,不敢睡。

潑皮一進門,便指著小山極煩躁道:“咱們自個兒的日子都過得雞零狗碎的,你還逞英雄去幫別人,萬一惹了大麻煩,牽連到你我,還有這倆孩子,你後悔都晚了。”

翁植一言不發地攤開手掌,四個小銀魚躺在他手心,“魏家子怎可能仰人鼻息,咱們幫著做了事,剩下的是報酬。”

“他們還有東西呢,要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潑皮見錢眼開,眉開眼笑,伸手去搶小銀魚。

翁植刷地合上手指,讓他抓了個空。

潑皮掃興,口是心非,“這也不算什麼好東西,如今根本不好出手。”

“那也是銀子。”翁植反問,“這回心甘情願了吧?”

潑皮賴皮賴臉,“看你說的,我也是講義氣的人,啥時候不甘願了。”

第二日,縣城再一次被夜色籠罩。

關押魏家的屋子裡,魏堇交代眾人接下來的安排。

“稍後你們跟翁先生他們先行離開驛館,出城不需要盤查,城門一開就立即出城,躲在那日路過的林中等我收好尾去尋你們,咱們便扮作難民去太原郡。”

太原郡太守秦升曾是魏老大人的學生,魏老大人又有恩於他,魏家如今不求東山再起,只求保住如今的人,隱姓埋名地活下去。

魏家大房夫人梁靜嫻擔憂,“若秦太守不願幫我們,怎麼辦?”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打從魏家出事,有人為他們求情,但也有更多的人跟他們撇清關係。

就連她和兩個兒媳的孃家,都怕受到牽連,對她們的落難只能視而不見。

“如果不能在太原郡得庇護……”魏堇面上帶著木然的冷靜,給出下一個方向,“我們也出關。”

“一群老弱,出關怎麼活?”

大夫人明知不該,還是忍不住喃喃:“如果不是老太爺遺言,以你的才名,大可選一個人投效……”

她的兩個兒子都死了,只剩下孤兒寡母。

曾經,大兒媳楚茹世家出身,魏家以宗婦聘之;二兒媳詹笠筠同樣出身顯赫,明媚動人,嫁入府時,嫁妝都壓彎了扁擔。

如今呢,二十來歲本該燦爛的年紀,顏色盡失,狼狽不堪。

若是她們拿了和離書自去改嫁,倒還容易過活,偏偏兩個人都捨不得孩子。

只要是魏家子,都得流放,楚茹有一個八歲的女兒魏雯、一個六歲的兒子魏霆,詹笠筠有一個三歲的獨子魏霖,孩子絆住了她們的腳。

流放艱苦,他們從東都出來,數日奔波,全靠雙腿,路才只走了四分之一,魏老大人便去世了。

大人都受不了,瘦的不成人形,更何況孩子。

可能一場病,就夭折了。

孩子們好不容易熬過了牢獄,這一路上,他們吃喝都緊著孩子先,前幾日淋了雨,一家人緊張至極,不錯眼地盯著,三個孩子還是有些著涼,臉色蠟黃,嘴唇乾裂,瞧著便心痛。

而大房如珠如寶養大的女兒魏璇,原本快要成親,魏家一出事,婚事也退了。

大夫人眼裡泛淚,痛苦地看向身邊的骨肉至親,“咱們經不起折騰了……”

魏堇眼神沒有聚焦。

祖父最後只留下兩道遺言:

一是,皇朝存世一日,魏家子便不可以魏家之名與朝廷對立,不可入叛軍做幕僚,不可以魏家之學教百姓陷於戰火,使魏家揹負不忠不義之罪責。

二是,若有餘力,便庇護些許百姓,以贖罪過。

若是祖父剛過世,他便不遵遺言,還要加一個不孝……

“胡人不擅理政,奚州各族混雜,若我改換姓名投作胡人幕僚,只為護佑你們,不害漢人,也不算違背祖父遺言。”

魏堇語氣有些寡淡,像是未過心未過腦,身體本能替他權衡利弊,吐了出來。

他在對過世的祖父陽奉陰違。

魏家其他人聽後欲言又止,他們既覺得魏堇若真這般實在委屈,又不知除他所說,還能如何自保。

大夫人看著本該白玉映沙、褎然舉首的少年郎這般,越加難過,“你也還年輕啊~”

魏堇眸光黯淡,“總歸是我父親犯下大錯……”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咚——咚咚!”

三更天一慢兩快的鑼聲梆聲響起。

兩道黑影出現在驛館牆外,潑皮踩著翁植翻了進來,比上一次又熟練了兩分。

翁植一個腎虛無力的中年書生,在牆外等著。

潑皮左右張望、狗狗祟祟地摸到關押魏家人的屋外,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隱約的交談聲息了,片刻後,腳步聲漸行漸近,魏堇開啟門。

潑皮貓著腰,警惕地不住回頭瞄。

魏堇道:“兵吏皆不在此。”

潑皮不信,再仔細一聽,好像有吃酒吃醉的聲音,便一臉“你不早說”的神情,直起腰來,“那還不快……快……走……”

話說不利索了。

美、美人……

話本里一樣的美人兒~~~~

潑皮睜大了眼睛,痴痴地盯著門內。

魏堇微微回頭,瞧見身後的魏璇,眉頭微蹙,橫移一步,面色冷凝地擋住他的視線。

潑皮還想探頭去瞧,對上魏堇的眼睛,不禁畏縮,又想起屋裡的小姐,清了清嗓子,挺胸抬頭,一本正經,“趕緊走吧,別讓人發現了。”

牆下——

魏堇和潑皮與外頭的翁植對上了訊號,隨即便合力託舉著孩子先過去。

潑皮總是不由自主地盯著魏璇走神發痴。

魏璇和大夫人、楚茹、詹笠筠也注意到了潑皮的目光,皆不喜,可眼下的境況,她們也不能挑剔來幫他們的人。

三個孩子皆過去後,便是魏家的女人們。

潑皮知道他是個下等人,自覺地扶牆半蹲做腳踏,想到魏家的小姐要踩在她身上,還心生盪漾。

等到魏璇真踩在他身上,踩哪兒酥哪兒,果真盪漾。

大夫人最後一個,心神不寧,“阿堇……”

魏堇搖頭,“伯孃,走吧,晚些我便去與你們匯合。”

大夫人也到了牆外,魏堇抬手欲託潑皮過去。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潑皮嘴上刻薄,可不敢真去踩他,自個兒退遠些,助跑,上牆……

手勾上了牆頭,腳蹬著牆使出吃奶的勁兒撲騰,還是滑了下來。

潑皮瞥向魏堇的眼神尷尬,訕笑一下,又退遠,助跑……

魏堇在他腳蹬上牆的一瞬間,伸手託了他一把。

潑皮成功上去,坐在牆頭多看了魏堇兩秒。

他居高臨下,魏堇仰頭。

他沒見高人一等,魏堇清癯蒼白也毫無卑乞。

潑皮第一次覺得,原來氣度是這樣的,有權有勢的人也不都是飛揚跋扈、蠻橫兇殘。

翁植在下面催,他翻身下去,一到魏璇面前,又開始裝相。

只剩下魏堇一個人在牆內。

“堇小郎,真不用翁某留下幫你嗎?”

魏堇道:“翁先生不必露面了,日後你們還在鄴縣生活,萬一拖累也不妥。”

翁植一人倒也罷了,他還帶著兩個娃娃,便沒有再多言,只是臨走時回望了一眼牆面,心道:縱使小吏冒犯欺凌,待他們兇惡,縱使被薄待辜負,魏家子也不願輕易傷及無辜之人性命……唉~

他們走後,魏堇一個人在驛館內走動。

驛館大堂,值守的小吏和押送兵全都醉成爛泥,睡得死沉。

他找了麻繩,將人一一捆起來,期間有人醉醺醺地醒過來,他也沒驚慌,給了一拳,助眠。

全都捆好,魏堇走到其中一個人事不知的押送兵那兒,在他身上摸索片刻,在腰間取出一顆指甲大小的金珠。

金珠上原本有一根紅繩,白日,紅繩“不小心”斷裂,掉在這個嗜酒的押送兵面前。

這押送兵瞬間起了貪念,幾乎是飛撲過去搶奪了金珠,藏起來時惡狠狠地瞪視魏堇,眼神警告他不要聲張。

當時,魏堇安靜地垂下眼,像是怕了,不敢聲張。

這押送兵欣喜若狂,轉身便迫不及待地出去買酒。

而後,魏堇和堂姐魏璇故意在另一個押送兵路過時做了一場戲——

魏璇顫著聲音哽咽:“那顆金珠是咱們最後的物件兒了,要留到涿郡買冬衣保命的,現在被人搶走了,還怎麼活下去啊?”

魏堇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大肆宣揚,那些押送兵知曉,便是分了,也不會還回,只能等尋到機會,悄悄取回來……”

魏璇極真情實感,“萬一拿不回來,也太便宜那人了……”

“他定然也不敢聲張,實在拿不回來,也可鼓動他破財,得些吃喝。”

……

魏堇端坐在椅子上,靠著時間,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金珠。

這顆金珠,確實是留著保命的,也確實是他們最後值錢的東西了。

魏家是一座高樓,高樓平地起,經過了一層層地壘建,高樓轟塌,卻只有一瞬。

他們根本來不及準備後手,也藏不了太多東西。

那之後,魏家人在不見天日的御史臺大牢裡經過了極漫長的審判和羈押,身上值錢的東西早就被獄卒搜刮乾淨,這幾次拿出來的都是極小的物件兒,藏在了孩子身上,藏在了頭髮裡……

魏家人與這些押送兵相處有些時日了,早就摸清楚了他們的心性,不需要費力去買通,只要一顆貴重的金珠,便可放大他們的貪念,引得他們放縱。

也不是什麼巧妙的計策。

這個法子不成,另想他法便是,所幸,也沒多費一遭事兒。

而沒有翁植二人幫忙,他也能利用他們的貪念得手,只是離城前要麻煩些,一家子一起從驛館出去,也過於顯眼了。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寅時初的鑼聲走遠。

魏堇起身,提了半桶涼水來,全都澆在了押送官的頭上。

押送官冰得一激靈,醒酒,看到魏堇,雙目迷濛到清晰,也發現了他們的處境,喝罵:“魏堇!你要幹什麼!”

不再面對魏家其他人,魏堇終於也不用再掩飾陰鬱和空洞,懶得說話。

所有人都被捆在柱子上。

他在行兇!

押送官色厲內荏地怒罵:“罪臣逃匿,罪加一等!你們魏家都想死嗎!”

“死了,倒是一勞永逸……可我不能死啊。”

魏堇手指不自然地動了動,羨慕過後,更多的是乏力。

他不能死。

偏偏是他,不是其他兄長,不是他那個惹禍的爹……

魏堇提起桌上喝剩下的酒,砸在柱子上,酒水和酒壺碎片天女散花似的揚了眾吏兵一身一臉。

他又拿起油燈。

吏兵陸陸續續醒了,見到這一幕,毛骨悚然。

有人叱罵……

有人求饒……

有人驚恐……

魏堇只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越來越癲狂,才懨懨道:“不一定會燒死你們,我先點牲畜圈……”

吏兵們面露驚懼。

魏堇站在押送官面前,聽著他的罵聲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你們僥倖活著,你們有兩個選擇:上報我們魏家人跑了,你們瀆職降罪;或者,一場大火,魏家人都死於其中,屍骨無存。”

他看似給他們兩個選擇,實際上只給了一個。

他們為了保全,會下意識地選擇後一個。

魏堇低眉瞅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著痕跡地踢遠了些,漠然道:“不過如果你們運氣不好,也燒死了,死無對證,就不需要再解釋了。”

他怎麼能用這麼半死不活的語調說出這麼瘋癲的話?!

吏兵們看著他走出去,叱罵的人目眥欲裂,驚恐求饒的人涕泗橫流。

片刻後,魏堇站在關押他們的屋子門口,隨意一撇,油燈落在稻草上,瞬間點燃。

火光照應在他臉上,暖意融融,他眉眼間卻毫無波動。

就像……不是在縱火,是……點了個啞火。

晨光熹微,天際泛著淺白。

魏堇解放了圈裡的牲畜,免得它們遭無妄之災,然後牽走了一隻不算顯眼的驢,半遮臉,正大光明地從後門出去。

他直奔城門,輕鬆出去。

同一時間,有早起的人發現了驛館走火,吏兵們也在驚慌失措之中想起用酒壺碎片自救。

一眾人緊急救火時,魏堇騎著驢趕到了約定的地方。

滿地狼藉的腳印,沒有應該等在這裡的人。

魏堇心一瞬間抽痛,眼神迷茫。

人呢……為什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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