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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進自認沒有仇家。

二十歲前,在深宮長大。

二十歲後,自立門戶。

根據原先劉進的記憶,在這二十年零六個月裡,他一直是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劉據活的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在意那個太子的位子。

而劉進小心翼翼,則是因為知道劉據不喜。

至於他穿越過來的兩個月裡。

一個半月在養傷。

半個月裡在酗酒。

如果說有仇人的話,可能就是那兩個死在東市門圚外的兩個遊俠兒。

但遊俠兒,可沒這種膽子進京兆獄刺殺他。

更不要說,其中的種種機關。

首先這十三個犯人先要在長安縣收押,而後才可能移送。

長安縣裡,肯定有人參與。

只是不曉得是縣令還是縣尉,亦或者主簿?

總之,一定有人配合。

否則沈武那邊不可能同意。

如果沒有沈武的同意,長安縣是不可能把犯人送出來。

雖然沒有任何文字可以證明,這件事和沈武有關。但劉進相信,沈武肯定知道這件事。

至於鄒生?

他就是個牽線人,或者說是死士。

他的工作,是配合。

配合那十三個人進來,配合那十三個人尋找機會,配合那十三個人行動……

一般而言,深阱的犯人是一定要戴重枷,嚴加看管的。

但經過馮狸檢查,重枷沒有鎖死,鎖鏈上有斷痕。

如果當時是馮狸去檢查,可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但是對方卻知道,京兆獄的這些工作,都是由鄒生完成。

行動成功,劉進會死。

行動失敗,則鄒生等人死。

這種事情是遊俠兒能完成的嗎?

扯淡呢。

劉進現在甚至能夠確定一件事,長安縣的相關記錄,一定已經被消除了。

如果京兆府這邊的記錄也沒有,說明沈武參與了此事。

如果京兆府這邊的記錄還在,則說明沈武沒有參與,但他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反正,朝廷會查下去的!

劉進也深信,祖父漢武帝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至於幕後黑手?

就如他與那犯人說的一樣,是他那兩個弟弟。

也只有那兩個弟弟,能夠有這種能量。

看樣子,就算他已經離開了太子宮,那兩個小狼崽子仍對他有叵測居心。

深深吸了口氣,劉進露出了疲憊之色。

“馮狸,讓人去一趟我家裡,告訴翁須,帶幾件衣服來。另外,找個裁縫,給奉先做幾套衣服。這血呼刺啦的,我看著難受。”

“不用不用,孩兒帶著衣服呢。”

趙安國連忙拒絕。

劉進沒有理他,只拍了拍他的胳膊,慢騰騰往屋裡走。

“我累了,要睡覺。”

這大早上的一頓折騰,他是真累了。

“你要幹嘛?”

劉進邁步走進屋中,回頭就看見趙安國滿身是血的要走進來。

“護衛殿下。家父說了,要護殿下週全才是。”

“你先去洗洗,換件衣服。”

“好!”

“另外,我睡覺的時候,不要進來。不僅你別進來,任何人都別進來,明白嗎?”

“為何?孩兒不入房間,如何護衛周全。”

“你就在隔壁,另一邊有馮狸。而且經過此一事,估計對方也不敢再有動作了……最主要的是,吾好夢中殺人。”

“如此,那謹遵義父之命。”

“叫殿下。”

“喏!”

雖說被人叫義父的感覺很好,但是被一個看上去三十多的老男人叫義父,總覺得有點古怪。

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

何雨柱跑到各位讀者老爺面前叫義父,老爺們就算心裡高興,也會有點不太自在。

對於趙安國來說,叫殿下還是叫義父,沒有區別。

但是馮狸卻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你還好夢中殺人?

昨夜你屋中兩個嬌滴滴的大美女,怎不見你說‘吾好夢中殺人’的話呢?

只是,他不能說。

劉進關上房門,把身上沾著血和碎肉的衣服脫下來,丟在了地上。

用水盆裡的清水清洗了一下,感覺舒服很多。

畢竟不是家裡,沒有浴池。

如果能泡一下,在洗個白白嫩嫩的牛奶浴,想必一定會很舒服吧……

劉進啊劉進,你不能這樣。

你當年可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麼變成皇孫之後,就整天想著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他在床榻上躺下,仍有些眩暈。

這身體,真的是太差了。

南哥說的沒錯,虛弱……

對了,虎骨壯身丹!

劉進突然想起了昨日的獎勵,於是連忙起身,從箱子裡拿出了瓷瓶。

一口悶?

傻X吧。

武俠小說裡才有拿著丹藥不當藥的人,一口悶掉一整瓶。

之前郭解手搏術的灌頂大法,讓劉進對那個鳥系統的厲害。

所以,他對系統出品,必是精品的說法,即相信,但始終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懷疑。

想了想,他開啟了瓷瓶。

從裡面到處一粒蠶豆大小的藥丸。

藥丸呈火紅色,晶瑩剔透。

他猶豫片刻,把瓷瓶蓋子塞好,然後把瓷瓶放進箱子裡。

一口把藥丸放進嘴裡,和水吞下。

好像沒什麼感覺。

他重又在床上躺好,蓋上褥子,閉上眼睛。

來勁了!

肚子裡升起了一股暖意,很舒服,慢慢的蔓延全身。

在那種極為舒服的感覺中,劉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之中……

……

夜,深了!

未央宮宣誓偏殿裡,已年過六旬,進入耳順之年的漢帝劉徹,仍秉燭處理公務。

有點頂不住了。

以前,他可以整夜不睡。

可現在……

他放下手中的帛書,伸了一個懶腰。

“子孟,京兆獄的事情,怎麼看?”

京兆獄發生命案,獄卒死傷加起來五十餘人,幾乎佔居了京兆獄全部吏員的八分之一。

死十八人,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如果再加上那十三個賊人加上一個獄掾……

一共死了三十二人!

這在京兆獄的歷史上,從未有過。

但奇怪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滿京居然無人討論。

朝堂上的大臣們,也都是效仿金人,三緘其口。

若不是京兆府直奏漢帝,漢帝有可能今晚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是,他又很平靜。

看完了京兆府的直奏後,便拋在了一邊。

子孟,大名霍光。

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

霍去病死後,霍家最受恩寵的人是霍去病的兒子霍嬗。

可惜,霍嬗年紀小,受不得這種恩寵,十歲病逝,自此霍去病一脈徹底斷絕。

漢武帝隨即把這份寵愛放在了霍光的身上。

最初,霍光憑藉門蔭入仕,一上來就被選為郎官。

當時,霍光不過十幾歲年紀。

有人說,他是借了霍去病的光。

但霍光入仕的時候,霍去病已經死了。

或許,這裡面的確有霍去病的原因,但是在霍嬗活著的時候,霍光仍憑藉能力,取得郎官之職。

霍嬗死後,漢武帝把對霍去病所有的寵愛,都給了霍光。

於是乎,霍光出入禁中二十餘載,歷任侍中,奉車都尉……今年更被拜為光祿大夫。

朝議之時,霍光必立於漢帝下首。

朝議之後,漢帝會拉著霍光處理公務。

以至於太子劉據,對霍光也是極為嫉妒和羨慕。

如果從霍去病的關係來說,霍光是劉據的表弟,兩人相差不到一歲。

但劉據和霍光的關係並不融洽,甚至有些疏遠。

而這其中的緣由,無人知曉。

乃至於外面有傳聞說,霍光得罪了太子。

但,霍光的地位,卻蒸蒸日上,穩如泰山……

京兆獄發生的事情,霍光也看到了。

他也沒說。

而是默默陪著漢帝處理公務。

當漢武帝開口詢問的時候,霍光心裡嘆息一聲,暗道:終於還是來了。

“此乃天家家事,光不敢置評。”

漢帝聞聽,卻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讓人發冷,是從骨子裡發冷的那種笑容。

“子孟說的不錯,此乃朕的家事。”

他嘆了口氣,拿起京兆府送來的直奏,又看了一遍,一遍看,一遍冷笑。

“子孟知曉此乃朕的家事,偏偏有人想要插手朕的家事,你說怎麼辦?”

“天家家事,豈容他人置評。”

“說的沒錯。”

他抖手,把帛書丟在一旁。

“太子,太不成器。”

霍光低著頭,在空白帛書上寫著什麼。

“兩個私幸子,都騎在了進的頭上了。連弒兄這種事情都能做出,端地是涼薄至極……子孟,你與據傳句話,就說家門不幸,何以治天下?斷了那兩個小崽子的狼爪,好生在家自省。若是想不明白,那就連他一起,老老實實待在太子宮。”

“喏!”

霍光聞聽,忙起身說道。

“長安縣,叫什麼名字來著?”

“孫忠,堂陽哀候之孫,堂陽侯孫德之子。孝景六年,因罪除爵。孫忠是孫德幼子,得霸陵尉舉薦而入仕,政績平平。兩年前因太子提攜,而拜為長安令。”

漢武帝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你倒是好記性。”

“陛下曾教導光,為臣者可諸事不精,但不可不博。博,方能見識高遠。陛下事務繁多,諸多雜事不便記於胸中。所以,臣斗膽,將把近十年來朝中官員的升遷安排都記於胸中。”

漢武帝哈哈大笑起來。

“是啊,博,方可見識高遠,不拘於眼前。”

他話鋒突然一轉,道:“孫侯乃高祖元從,功臣列侯中列低七十七位。當初孫忠詔復家,本想與孫侯一脈留下繼承,卻不想他是個沒用的。孫侯還有其他血脈嗎?”

“尚有一玄孫女,年十六,未婚配,只愛刀劍騎射。孫忠曾想要為她尋找夫家,然孫氏女言,能勝她手中刀戟騎射者,方有資格。不過,那孫氏女騎射確屬高明。”

“這樣啊!”

漢帝搔了搔眉頭。

片刻,他沉聲道:“孫忠既然如此熱衷他人事務,想來是個願意做事的人。前些日子,交州刺史羅宏還上疏抱怨,言交州無人可用。讓他去日南郡做個縣令吧。告訴他,日南不靖,孫氏不回。孫家一應資產,轉由孫氏女掌管,子孟看著點。”

“喏!”

“朕倒要看看,哪家兒郎能入那孫氏女的眼。”

他說這話時,神色已釋然。

而霍光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漢帝閉上眼,似在沉思。

突然,他一拍案几,罵了一句:“不爭氣的東西。”

“啊?”

“我是說太子。”

“太子又怎麼了?”

“整日和著一群儒生,張口禮樂,閉口仁德。趙破奴的事情,是朕做的過了,本想著他回來後,讓太子收留。結果確是優柔寡斷,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把趙破奴拒之門外。”

“此也是臣的疏忽。”

霍光連忙伏地請罪。

他明白漢帝的意思。

當時治罪趙破奴之後,他就後悔了。

可他是個要強的人,怎可能認錯低頭。

所以在趙破奴回長安之後,漢帝非常開心,想著讓趙破奴去投靠太子,為劉據臂助。

哪知道……

漢帝一想到這些,就腦仁兒疼。

“倒是便宜了進……子孟,你覺得進怎麼樣?”

“這個,臣未曾留意。”

“也罷,沒留意就沒留意吧。”

漢帝也是隨口一說。

一想到劉進那羸弱的身體,原本一絲絲的念頭,也隨之消散。

“朱安世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霍光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臣已經派人暗中追查,朱安世自七月,便消失無蹤。此前他常出沒之地,也都說有兩三月未見。臣已經命人前往他老家暗中查訪,相信很快會有訊息。”

“查到他,給朕抓住他,朕要活的朱安世。”

“喏!”

劉徹的臉色,格外陰沉。

在燭光的照映下,更忽明忽暗,更露出幾分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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