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音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風雨飄搖間,天地一逆旅。

世間仿若陷入虛空之境,只有厲長瑛一個活物。

頭戴斗笠,雨水依舊打得人睜不開眼,耳朵裡除了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板車上,一層草蓆遮蓋,上面又鋪了厚厚的乾草,勉強遮一些雨。

厲長瑛蓑衣下,兩肩上揹著拖板車的粗麻繩,空出來的手,一隻拿著白幡,一隻從蓑衣下拿出一張又一張紙錢,高高揚起。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拖著板車在泥濘中艱難行走,雨水太重,紙錢暴露瞬間溼透,脫手便墜地,在身後拉成了一條線,指引著歸客的黃泉路。

早晨他們得知訊息時,魏家人已經離開驛館要出城,太過匆忙,玉墜當不出去,便是多問兩家急當出去肯定也是被壓價賤賣,怕是連一口棺材都買不起。

他們只能劃拉出身上所有的東西,弄來板車和一些辦喪事的用品。

英雄也為五斗米折腰。

翁植他們沒有能力出來再回去,她一個人,兩手空空,也進不去縣城,只能帶著收斂起的屍首獨自冒雨上路。

厲長瑛記得,她來鄴縣走得那段路,路過一間廢棄的破廟,便打算去那裡暫時避雨。

……

熟悉的山頭——

厲長瑛走前,可三人平躺的小棚屋外搭了更大的新棚子,沒有圍擋。

棚下,乾柴靠棚屋牆堆成一垛,夫妻倆並排坐在門前,腿前火堆燒得正旺,上頭架著鍋,熱氣騰騰。

玉珠墜珠簾,營造出一方只有夫妻彼此,沒有孩子打擾的靜謐世界。

厲蒙大手不老實地緩緩撫上妻子的腰……

“啊——哦,啊啊——”

溫馨的氣氛“啪”地碎了。

厲蒙:“……”

沒有閨女,還有驢。

林秀平膝上搭著厚衣,雙手握著熱水碗,擔心,“阿瑛不會冒雨趕路吧?”

厲蒙一碗熱水灌入腹,脾胃皆暖,“虎也沒那麼虎吧?”

廢棄破廟前——

厲長瑛拽著板車,出現在廟外。

這時節的雨,冰冷刺骨,饒是她身強體壯,也難捱,終於見著建築物,有種歷經苦難終於到家了的歡欣雀躍。

木軲轆上粘滿了泥巴。

厲長瑛吃了大力丸似的,完全不受影響,雙手握著板車把手,三步並作兩步踏進廟門。

廟裡,早有兩夥人,隔著距離各佔一邊。

佔西邊兒的一夥有六個人,全都是身強體壯的男人,年齡看起來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不等,面貌相似,像是一家人。

另一夥人更多一些,十幾個,佔的地方更大,偏中間都是他們的位置。多是男人,眼神更兇邪,兩個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在其中,神色畏畏怯怯的。

他們全都盯著突然出現在廟門前的厲長瑛。

“女的?”

人多的那夥人裡,一個絡腮鬍男人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厲長瑛和她身後的板車。

外面大雨紛紛,厲長瑛的斗笠蓑衣下著小雨,嘩嘩滴水,手裡的白幡完全飄不起來,水順著木棍成溜地流下。

整一個落湯雞。

她只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女人在亂世也更危險。

萬一,他們再以為她帶著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危上加危……

厲長瑛眼神在兩方人來回,衡量片刻,坦白交代:“我路過此地,板車上是一具屍首,可否容我帶進廟躲雨?”

“死人?!”

兩夥人發出此起彼伏的震驚聲,眼神也都變得更詭異。

東邊兒那男人全都拉著臉,“死人不能進!”

西邊兒那夥兒人裡,一個身材高大、頭髮鬍子潦草的像野人的男人則發出疑問:“這是你死去的親人?”

他聲音渾厚,比外表年輕一些。

她帶著死人,進到別人先落腳的地方,旁人也忌諱也是正常。

厲長瑛好言好語地回道:“不是。”

潦草男人霎時眼神厭惡,“不是你還帶著他?你該不是……”

厲長瑛反應了一下,飛速打斷:“停止你邪惡的想法,沒有,不可能!”

“打什麼啞謎!”

另一夥兒人言辭激烈地反對,“滾出去!晦氣!”

厲長瑛沒理他們,轉頭對明顯更講理的潦草男人道:“這裡本就是廟,就算廢棄了,從前應該也停過靈,我只停在門口,不淋雨便好。”

男人身邊,一個年紀更輕的半大小子滿眼好奇,“不是親人,是友人嗎?”

厲長瑛認真道:“是個大好人。”

好人還不止,還加個大?

半大小子問:“有多好?”

“我與他萍水相逢,他也待我如子侄。”

半大小子一本正經地點頭,“那真的是好人。”

厲長瑛鄭重地點頭,“所以我為他收屍,也要幫他入土為安。”

“那你也是好人啊。”半大小子扭頭,衝著潦草男人道,“哥,讓她進來吧。”

另一夥人被他們忽視,惱怒不已,紛紛站起來,兇惡外露,“你們還嘮起來了!臭娘們兒,你沒聽到老子說話嗎!”

厲長瑛從蓑衣裡抬起手,彈出兩根手指,“少數服從多數,二比一,我能進來。”

少數服從多數是這麼用的嗎?

那夥人腦子短路了一瞬。

半大少年單純,手指在他們自個兒的人上點過,又加上厲長瑛,心虛地小聲道:“咱們不是人少嗎?”

潦草男人看了眼厲長瑛,繃著臉,喝斥他:“閉嘴。”

半大少年不知道他哪兒說錯了,委屈巴巴地閉嘴。

厲長瑛衝他們友好一笑,而後轉身,雙手從板車車把上挪到板車兩側,直接舉起來,牙關咬得死緊,蓑衣下手臂和雙腿肌肉緊繃,手背上青筋暴起,表面上卻是輕而易舉地端著板車走進廟裡。

兩夥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腳步聲敦實,隨著她的步伐捶在他們心上。

這是個女人?!

厲長瑛裝了把大的,“輕拿輕放”後,手臂在蓑衣裡不著痕跡地甩了甩,隨後摘下斗笠,解開蓑衣,隨手扔在板車把手上搭著。

整個人清清楚楚地露出來。

厲長瑛不是壯碩如熊的女子,可她身形也絕不瘦弱,廟中另兩個女子便是鮮明的對比。

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在亂世裡有尊嚴地活下去。

兩個女子看著她,眼神妒忌。

厲長瑛是英氣勃勃的長相,不是慣常容易教男人起色心的相貌。

不過有些低劣的男人,但凡是個女人,都能起淫邪的念頭,更何況她還長得挺不錯。

那一夥男人有幾個打量她的目光漸漸變成令人生厭的凝視,時不時劃過她的領口、胸前、腰……

厲長瑛很不舒服。

想幹一架。

可是赤手空拳,可能打不過,會吃虧……

讓她躲閃,她又憋屈。

而那頭的幾個人也發現了他們的齷齪,頗為鄙夷看不上。

半大小子對厲長瑛很感興趣,忘了閉嘴,招呼她:“姐姐,過來烤烤火吧。”

厲長瑛看向明顯拿主意的高大男人。

男人點了點頭,有維護之意。

厲長瑛露出笑臉,道了聲謝,神情明朗地說:“我擦擦水。”

眾人皆以為她是要擦自己。

緊接著,厲長瑛就開始對著板車忙活。

溼透的乾草拿走,掀草蓆時手頓了頓,才掀開來。

魏老大人幾乎還是生前的模樣,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渾身都是髒汙,沒來得及收拾。

他應該保有死後的尊榮,厲長瑛沒有將他露在那些人面前,立起了草蓆,用麻繩固定在板車一側,擋住旁人的視線。

隨後,她便開始替魏老大人打理遺容,邊打理,邊對著他碎嘴子唸叨:

“我沒經驗,做的不好。”

“事急從權,我只能粗略地收拾,您委屈委屈。”

“壽衣買的匆忙,我們也沒啥錢,料子粗糙了些,不過乾淨,您別嫌棄……”

期間,表情沒有任何害怕,甚至是虔誠的……愉悅的……

極不正常。

就像是……她已經司空見慣了。

什麼人能對死人司空見慣?

兩夥人全都渾身發毛。

而厲長瑛還時不時抬頭,朝東邊兒詭異地淺笑。

變態是吧……

凝視是吧……

為了自保,她選擇忍辱負重地當個“神經病”。

厲長瑛眼神從未有過的溫柔,也從未有過的變態。

那些男人直面她的目光,頭皮發麻,背後發涼……哪裡還有什麼淫邪的念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厲長瑛收拾完,才走向廟西那六個人。

那半大小子縮了縮脖子,一反之前的熱情,成了膽小的鵪鶉,一對上她的視線,趕緊撇開。

其他男人表情也都有些不自然。

唯有那個做主的男人,看起來很是淡定。

厲長瑛便坐在了他身邊,自我介紹:“我叫厲長瑛,是個獵戶。”

男人沒反應。

厲長瑛奇怪地看向他,便發現,他凍住了。

“……”

原來不是淡定,是害怕的僵硬了。

其他五個人都回避著她的視線。

氣氛怪異。

厲長瑛不得不小聲解釋:“我故意的。”

故意的啊~

半大小子轉瞬便活潑起來,向厲長瑛介紹他們自己。

他們是一家人,年紀最大的爹叫彭雄,潦草男人是老大,叫彭鷹,老二叫彭獅,老三叫彭虎,老四叫彭豹,老么就是他,叫彭狼。

厲長瑛聽完,誇讚:“好記又有氣勢。”

一家子兄弟都是動物園兒出來的。

彭狼興沖沖道:“我也覺得我們兄弟特別有氣勢,都是山裡兇猛的野獸!”

他說完,表情忽然變得奇怪,指指厲長瑛,又指指他自己,“你是獵戶,我們是野獸……那不正好打我們嗎?”

厲長瑛:“……”

彭家其他人:“……”

別說,還真別說……

厲長瑛此時情商和眼色達到了高點,轉移話題:“我這褲腿兒和鞋都溼漉漉的,得烤烤。”

轉移的十分生硬。

彭鷹已經緩過來,問:“你不怕嗎?萍水相逢,別人恨不得躲遠遠的。”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但厲長瑛她怕的不是死人,魏老大人也並不可怕。

非要說的話,她怕的,其實是死亡……

厲長瑛道:“人有血有肉地活著,總有些事情,一定得做,怕會生退,那還不如無所畏懼。”

彭家兄弟幾個對視,認同地點頭,瞧著她的眼神都更溫和了。

外頭雨一直下,不見小。

厲長瑛和彭家人圍坐在一起幹烤火,期間就喝了點兒燒的熱水,餓了也喝熱水。

她這處境,完全是飽一頓,飢一頓,飢兩頓,飢三頓……

為了轉移對飢餓的注意力,只能閒聊。

厲長瑛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也是逃難嗎?家裡沒有女人嗎?”

彭狼大喇喇地掀了家底,“我娘前幾年病死了,我們家窮,我哥他們都娶不上媳婦兒。”

“彭狼!”

彭家四個兄長齊齊喝止他。

農家娶不上媳婦兒也是極丟人的事兒,更丟人的是,那麼多男人,一個都娶不上。

厲長瑛作為“沒人願意娶”的姑娘,勉強也能理解他們,再次有眼色地略過這個話題,轉到逃難的問題上。

彭狼沒心沒肺,“我哥他們當兵,打輸……”

“彭狼!”

這一次,彭鷹的表情格外嚴肅,滿眼的警告。

彭狼立時捂住嘴,渾身上下都寫著“我不能說”,明顯的不得了。

厲長瑛:“……”

看來她又轉移錯了話題。

今日的社交不太成功,總是聊死天兒。但癥結也不全在她,彭狼可能是他們家的臥底。

兩個罪魁禍首對視一眼,消停地不再繼續交談。

雨下了半日,終於停了。

厲長瑛急著趕路,便起身向彭家人告辭。

外頭肉眼可見地更加泥濘。

厲長瑛瞅了眼板車,思考片刻,打算棄車揹著人走。

正要動作,彭家兄弟幾個走過來。

彭鷹道:“我們幫忙抬吧。”

厲長瑛意外,“不耽誤你們行程嗎?”

“不是大好人嗎?”彭家四個兄長一人站一個角,彭鷹道,“那就不是耽擱,是積德。”

紅事不請不到,白事不請自來。

無人抬棺,潦草收場,人生最後一程走得不夠體面,是天大的事兒。

厲長瑛一個人也會盡力,可有其他人即便不知道魏老大人的過往,也願意送一個萍水相逢的好人一程,厲長瑛胸中鼓脹,重重地答應。

“嗯!”

她重新為魏老大人蓋上草蓆,固定好邊角,便舉起白幡。

彭狼接過紙錢。

彭父走到前面,大聲喊起號子:

“眾人聽好嘞--”

彭家兄弟中氣十足地應:“哎--”

“日落西山了--”

“哎--”

“最後一程了——”

“哎——”

“起棺手穩了——”

“哎——”

四人穩穩當當地抬起了“棺”。

“白幡開路了--”

“哎——”

厲長瑛跟著彭家兄弟一起大聲應,踏出步子,引路亡魂。

“小鬼打發了——”

“哎——”

紙錢灑向天空。

“腳下莫打滑——”

“哎——”

“善人走好了——”

“哎——”

歷史軍事推薦閱讀 More+
我是卷王穿越者的廢物對照組

我是卷王穿越者的廢物對照組

若星若辰
【恐同笨蛋美人vs陰暗瘋批卷王,雙穿,晚12點更】 時書一頭悶黑從現代身穿到落後古代,為了活命,他在一個村莊每天干農活掃雞屎餵豬餵牛,兢兢業業,花三個月終於完美融入古代生活。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牛逼了!卻在河岸旁打豬草時不慎衝撞梁王儀仗隊,直接被拉去砍頭。 時書:“?” 時書:“操!” 時書:“這該死的封建社會啊啊啊!” 就在他滿腔悲鳴張嘴亂罵時,梁王世子身旁一位衣著華貴俊逸出塵的男子出列,沉靜打量
歷史 完結 3萬字
穿越戰國之今川不息

穿越戰國之今川不息

扶搖微影
《穿越戰國之今川不息》是以今川義元為主角的日本戰國穿越小說,時間線從花倉之亂(1536)開始,鍾愛今川家的作者想寫這本書已經很久了。 本作是全新獨立的故事和主角,沒有讀過前作也絲毫不影響閱讀(就像jojo各部都是獨立的一樣),當然讀過前作的老書友們可以發現一些作為福利的彩蛋!
歷史 連載 117萬字
侯門主母反殺日常

侯門主母反殺日常

三尺錦書
洞房之夜,入洞房的卻不是新郎。 事情是怎麼發生了,陸輕染不知道,但隱約她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不久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婆家罵她厚顏無恥,偷偷給她下毒。 好在她天生嗅覺靈敏,能辨識毒物,才得以保全自己和腹中孩子。 她還有孃家,以為父母會給她做主,結果他們卻將妹妹嫁給了她夫君。 “為了國公府和侯府的體面,你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親孃丟給她一條白綾,逼她自懸。 “憑什麼?” 我為你們著想
歷史 完結 0萬字
我與劉秀二分天下

我與劉秀二分天下

檸月如雪
西漢末年,王莽篡漢!法外狂徒張三一朝穿越到昆陽戰場,一見劉秀誤終身!
歷史 連載 4萬字
破鏡重圓文女主不想he

破鏡重圓文女主不想he

東家寧
【破鏡不重圓,換男主!】 我與季烆成親那日,文喜送來了求救信。 “嫋嫋,文喜危在旦夕。” 沉默許久,季烆說,“我得去救她。” 文喜不是季烆的朋友,也不是他的親人,更不是他的愛人,準確的說還是他憎惡厭恨之人。 十年前,為了救人,我重傷昏迷,一睡不醒。 文喜就是我救的那個人。 若非出了這場意外,我與季烆早該成了婚。 因此,季烆恨極了她。 “今日是你我結侶大典,五州四海有名有姓的人物皆已入席。季烆,你若
歷史 連載 8萬字
大明:抬棺死諫,朱棣被我氣瘋了

大明:抬棺死諫,朱棣被我氣瘋了

長鯨歸海
穿越大明朝,有個遠方親戚是當世大儒,家裡人託關係把自己送到親戚門下,希望能在他手下混口飯吃。 不料剛到京城,得知親戚姓方,北面的燕王正打著靖難的旗幟,兵臨城下,建文帝自焚而亡,掰著指頭算,我就是十族之一。 好傢伙,福是一點沒享到,罪要一起遭。在即將同方孝孺一起被誅的關鍵時刻,鄭均覺醒歷史詞條,只要滿足詞條要求,延長國運,便可獲得獎勵。 於是,鄭均選擇開啟噴子的一生!犯顏直諫,仗義執言,直抒數般罪責
歷史 連載 1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