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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給西屏住的這兩間屋子很是僻靜,掃洗得也乾淨,屋裡有股清冷的草木香,掛著好幾處竹青色的鮫綃帳。可以看得出來,大姐姐十分用心,沒有血脈相連的舊親根本算不得親戚,姚家上下和氣得叫她有些無所適從。

臥房裡掛的是竹簾子,五更天起來推開窗,放下簾子,就有條條細細的月光橫在榻上,炕桌上,地磚上,像草編的蛐蛐籠子。

西屏在這屋裡睡了兩日,看習慣了,倒看出些稚趣,提著裙子墊著腳踩在那些銀色的細紋上,踩著踩著,盯著自己的繡鞋靜靜發起笑來。

倏地聽見兩聲咳嗽,朝門下一望,外間掌了燈,竹簾半卷,時修半截身子隱在簾後,不知幾時過來的。可以綽綽地看見他的臉,多半也是漠然倨傲的表情。

他在簾後隨便打了個拱手,“六姨起得早。”

西屏還未梳洗,散著頭髮,所以沒好請他進來,就隔著簾子問:“可是你娘使你來叫?”

果然時修在簾後咳了聲,道:“今日清明,要去給外祖父上墳,我娘叫您一道去,車馬都齊備了。”

西屏轉過身,向妝臺行去,“我梳洗了就過去。”

時修想走又沒走,口氣略帶點不耐煩,“娘叫我領您過去,車馬在角門上,怕您不認得路。”

他談不上是個唯命是從的兒子,但有時又肯聽父母的話。不過她沒請他進去,他繼續站在簾外,眼睛漫無目的,只好從細密的縫隙中看她的背影。

有個丫頭端著鎏金銅盆進來,見時修站在竹簾後,忙進去擱下盆,點上臥房裡的燈,又過來捲簾子請他進來。

這丫頭叫紅藥,是張顧兒見西屏沒帶隨侍的下人,特地派來這屋裡服侍的。原派了三個,西屏嫌多,推了兩個,只留下紅藥,因她話少。

三個人都像是天生有點悶,屋裡不聞一聲,收拾屋子的只管收拾屋子,洗漱的只管洗漱,坐著的只管坐著,月光一點一點被幽昧的天光淹沒。

西屏洗完臉去梳頭,從鏡中看見時修坐在榻上,似乎有點拘束,雙手放在分得很開的膝蓋上,臉偏向外間,和當年頭回見面時一個樣,也是坐在官帽椅上,腳懸在半空,只管看上首坐著的張老爹爹。

不知道為什麼,八百年前的事這兩天內都從西屏記憶裡點點滴滴地翻湧出來了,像老房子裡的灰,輕輕一扇就是一鼻子。

漸漸窗上的天光照得他頭髮有些毛,束的髻也有點歪,西屏不由得皺眉,把目光從鏡子深處收回來,認真梳自己的頭。

梳了幾回,又忍不住朝鏡子深處望去,如此反覆,終於忍無可忍,立身而起。

時修只當她梳洗好了,也由榻上起身,要引她出門,“想必爹孃已經到角門上去了。”

不想西屏過來,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拉到妝臺前,摁在那梅花凳上,往篦子上抹了些頭油,看架勢是要替他梳頭。

時修此刻也慌了,簡直不能忍受那股馥馥的茉莉花香是染在自己腦袋上,便忙將腦袋偏開,那妝臺上的燭光閃動幾下,他防備地盯住她,“這是做什麼?”

“給你梳頭!”西屏惱他躲開,臉上終於有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兩彎月眉擰得變了形,咬牙切齒地將他腦袋掰正,強摁著解了他的髮帶,拿篦子細細地替他重新梳理了一遍。

終於一氣呵成,將他那些毛毛躁躁的髮絲都給馴服了,她由不得舒了口氣,“這頭是誰給你梳的?”

他受了點驚,盯著鏡中她的臉,忘了躲讓,乖得異樣,“屋裡的丫頭。”

“這丫頭梳得不好。”

他將笑不笑地,“梳個頭而已,好不好又有什麼要緊?”

西屏脫口要說“要緊”,鏡子裡瞟他一眼,又沒說,擱下篦子走開了。

怪不得她只要一個丫頭伺候,許多瑣碎的事都是親力親為,嫌人做得不好。他從鏡子看她,她像是偷瞄了他一眼,睫毛匆匆朝他這邊一扇,臉上有點心虛的神氣,整個人反倒是活了。

外頭卻有些死氣,街巷上許多人家在門前焚香祭祖,燒紙跪拜,天上雲翳沉沉,太陽恐怕不會出來了。煙花三月下揚州,本來前幾日還是好天氣,可自昨日起便翻了天,像是要下雨,年年如此,由不得人不迷信。

顧兒道:“好在莊子上有避雨的地方,在那頭吃午飯,不下雨便罷,下雨就等雨停了再回來。”

張家有些田產,當年張老爹爹過世,都落到了獨子張二爺手上。張二爺雖賣了祖宅搬去外鄉,可田產倒沒捨得賣,莊子上還留著人,又請張顧兒幫忙照看著。

顧兒說起來還有不服,“那時老爹爹一走,要緊的房子地都給了二弟,誰叫人家是張家的獨苗呢,彷彿我們這些做女兒的都不姓張。”

西屏與她同乘一車,面對面地笑了笑,“我記得那時候你和老爹爹吵架,當著面就罵他老人家太偏心兒子的話。”

“本來就是嚜。”顧兒乜著眼珠子,“那時你姐夫忙著讀書,不大得空去賺錢,上又無公婆幫襯,艱難時我回孃家管他老人家借幾兩銀子,他常常言三語四的,給也給得不痛快。二弟常年在外頭胡興亂作糟蹋銀子,他倒說男人家年紀輕都是如此,不是偏心是什麼?”

“老爹爹是賭氣,不高興他給你看好的人家你不要,偏撿個窮書生。”

“窮書生怎麼了,如今不是混出頭了?我就看不慣他那副勢利樣子。”

張老爹爹是生意人,生意人多半如此,不過待西屏她娘倒很例外。過世的時候西屏她娘也分了些錢,就是為這個,張二爺不高興,和她娘起了爭端。

據張二爺所說,老爹爹留著心眼,怕兒女們和繼母爭奪家財,先明著分了一筆銀子給西屏她娘,都曉得是五千現銀,不算多。暗裡卻另添了一份,到底有沒有,有多少,這個就不得而知了,顧兒也沒好問。

“你母親呢?她後來嫁的那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當初只聽說是泰興縣人氏。”

西屏細道:“是泰興縣一位姓馮的老爺,常年四處販糴豆糧,我出閣後,娘在家嫌寂寞,便遣散了下人,只留下個看門的老丈,也跟著馮爹爹跑買賣去了。如今泰興縣那房子空著,我回去住著不便,所以才想著寫信給大姐姐。”

數下來,西屏她娘先後嫁了有三回,第一任丈夫便是西屏的生父,聽說年紀輕輕就死了。怪不得人都編排她狐媚風騷,有個嫁了幾遭的娘,又是這樣的美貌,自然少不了這類閒話。

顧兒瞅她一眼,見她側身坐著,臉偏在窗上,將簾子挑開條細縫向外望山林子,陰天裡面板更顯得冷和白,不像有那樣一顆躁動熱辣的心。所以她還是不信那傳言。

“姐夫他們的車怎麼停下了?”西屏丟下窗簾,又撩門簾。

姊妹倆探出頭去,果然見前頭那輛馬車停了下來,姐夫姚淳和時修皆下了車,駕車的小廝在右邊輪子旁彎著腰看。

未幾姚淳走到後頭來同顧兒說:“車輪子有些散了架,你和六妹先過去。”

顧兒凝眉抱怨,“這些下人做事越發的不上心,出門前也不檢查好車馬,都是你寬縱出來的!”

姚淳只是笑著點頭,“好好好,都怨我。你們先去吧,等修好了車我再同狸奴趕過去。”

顧兒有些猶豫,沒急著答應。今日給老泰山上墳,誰知道他是不是藉故延宕?從前因為家境不好,“拐走”了他的女兒,受了老泰山不少白眼,也許如今還記著,祭也祭得不情願。

西屏在他夫妻二人間睃兩眼,主動道:“不如姐夫和大姐姐坐這輛車,我下去,等那車修好了,我和狸奴再趕上去。姐夫下晌不是還要趕回衙門辦公務?倘若馬車一時修不好,豈不耽擱了。”

“這樣也好,”顧兒馬上答應,“我們先去,也好預備午飯,狸奴認得路,你同他後頭來。”

姚淳讓西屏下了車,等上車去後,招手叫來時修,吩咐道:“我和你娘先走,山路難行,你要顧好姨媽,別再出什麼差池。”

是說小碼頭上生的那場意外,那日下晌姚家夫婦從小廝口裡聽說了西屏被人挾持之事,夫婦倆一陣後怕,當著西屏的面教訓了時修一番,說他行事過於乖張鬼僻。西屏並沒有替他分辨,也沒有勸,只冷眼旁觀。

馬車修了半個時辰才修好,西屏在路旁站得兩腿發僵,登輿的時候險些踏空,是時修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她坐進車內想說謝,又覺得小題大做,轉而說起些關懷的話以表謝意,“那位王家小姐怎麼樣?”

“什麼王家小姐?”

“就是那天你娘說要往家來的那位王家小姐,難道不是為和你相看而來的?”

原來是問這個,時修自己都忘了。他娘是粗心大意的性格,顧這頭就顧不上那頭,早年間只顧著他大哥的親事,等忙完他大哥,回頭想起他來,便又一陣亂忙,什麼周吳鄭王家的小姐,這兩年也相看了不少,但都不合他意。

他這個人脾胃怪,醜的自然是不喜歡,美的又嫌紅顏禍水。其實說到底,無非是沒有到人家說的情竇初開的時刻,女人一個個在他眼前走過,他一眼看去,先想人家死了會是什麼樣子。

他呵呵一笑,“已經忘了長得什麼模樣了。”

西屏牽笑了嘴角,沒再問,又不是真的關心。

沉默中時修看見自己的黑鍛靴,鞋底周圍鑲著一圈泥,山路上有些泥濘,估摸是才剛修馬車時踩上的。一看西屏的繡鞋倒十分乾淨,她一定特地撿了塊乾爽的地方站著,難怪一步也不肯動。

他暗暗把腳伸出去一些,隔了會,終於給西屏瞧見,果然她皺了眉,立馬把眼挪到別處。然而又不能自控,幾番拿餘光瞥向他的腳,將自己的腳很小心地收進裙下,嚴防死守著,生怕不留神給他碰到的樣子。

走了一會,倏聞外頭有人群談論的聲音,時修透過竹簾子朝窗外瞧,看見路旁林子裡彷彿圍著好些人影,議論紛紛,彷彿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見什麼“死透了”“遇上強盜了”的話,鑽進時修耳朵裡,登時警覺起來。

便叫停車馬,打簾子吩咐那小廝玢兒,“你去那林子裡看看出了什麼事。”

那玢兒跳下車,奔著那斜下去的小路過去,未幾時臉色發青地跑回來,“二爺,那林子裡有個死、死人!是個女人,沒沒、沒穿衣裳!”

聞言西屏先輕輕驚呼了一聲,面露震恐,眼睛直勾勾盯著時修。

時修眉心暗釦,道聲“不好”,忙跳下車去,那玢兒見狀,也忙跟去。

一具沒穿衣裳的女屍,多半是死於非命,那些圍看的人皆穿著粗布短褐,想是附近的農戶,這些人懂什麼,少不得亂蹋亂踩的,倒把歹人留下的腳印遮掩了。

沿路一瞧,果不其然,這小路上滿是雜亂的腳印,哪個是哪個的,誰還分得清?

近前擠進人堆裡,見有具渾身赤.裸.的女屍側身蜷縮著倒在林間,身上面板白得發青,頂頭放著包衣物。身旁正蹲著個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手上拿著條粗麻繩,想必是個膽大的,還伸著脖子在那裡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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