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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裴寶兒跟王家也是有緣。

她穿過來的時機很不巧,可以說是十分倒黴催的穿法——她穿到了一個正在生孩子的女人身上!

後來她仔細一想,估計那女人是難產死了,這才被她這縷幽魂有了可趁之機。

裴寶兒當時快被嚇死了,她一個黃花大閨女,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卻穿成了個產婦,痛還在其次,關鍵是她不知道該怎麼生孩子!

更慘的是,別人穿的不是豪門貴女就是冷宮棄妃,身邊起碼還有個小婢女引路。她一睜開眼,旁邊連個鬼影都沒有,就只見到頭頂是個斷了隻手的菩薩,正悲天憫人地看著自己。耳邊是風雨交加之聲,不遠處正滴答滴答地漏著雨,地上淌著水。

裴寶兒很快就認清了現實。沒人能夠求助,她只能靠自己熬過這一關。

好歹那十幾年的書不是白讀的,即便她是個化學專業的理工女,但常識總是有的,大概知道生孩子有點像拉粑粑,總而言之就是努力把肚子裡的東西給用力擠出去就對了。

可能是原主嗝屁之前已經生得差不多,只差臨門一腳了,裴寶兒就這麼瞎使勁,居然真瞎貓碰上死耗子般地把孩子生下了。

然後,她就脫力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最後一個想法是——完了,估計又要死一次了,孩子的臍帶還沒剪,血汙也沒清理,外頭還那麼冷……

以至於後來醒過來,見著王太太那張富態的肉臉,她第一時間覺得自己到了西天見到了真菩薩。

那日,王太太去白水鎮走親訪友,路遇大雨,便進了這路邊的破廟躲雨。好巧不巧,就見著這裴娘子孤身一人在破廟產子,大的已經暈了過去,小的凍得渾身青紫,幾乎快哭不出聲音來,十分可憐。

王太太心腸好,做了回活菩薩,將裴寶兒並那孩子給救了下來。

裴寶兒醒來後,現編了套夫君在外行商、家中貧困、孤身千里尋夫的騙鬼說辭糊弄過了王太太,哄得王太太撒了幾點同情淚,又幫她找了住處,剛好王太太在鎮上有個賣布的小鋪子,她便自告奮勇要過去做工。

就這麼著,她在白水鎮先落下了腳。後來王太太那間小布鋪經營不善,說是好料子賣不動、差料子賺不了錢,便挪到了縣城,原鋪子賣起了糧食。王太太倒沒忘記她這個孤身帶娃尋夫的苦命小娘子,熱情邀請她來縣城做工,剛好那會兒她白得了個假“夫君”,兩人一合計便一起搬去了太興縣。

裴寶兒倒不是想攀附王傢什麼,只是人家救了自己兩母子的命,總沒有個報答的機會,住得近了,總還能借四時八節的機會略表心意。

此外,她的冒名“夫君”劉雲,如今正好就在王家姻親的鋪子裡當賬房先生。

這是王老爺一個姓段的表弟開的鋪子,也是賣布的,跟王太太那間鋪子還算是競爭關係。不過這位段老闆資財沒有王家雄厚,做得是針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意,賣的都是最便宜、最結實、最耐洗的布料,跟王太太那間綢緞鋪子不可相提並論。

這一年多以來,裴寶兒一直在思考著自己以後的安身立命之法。她好歹也是個21世紀的知識青年,總不能穿到這個生產力低下的時代只能學著舊時代的女性縫縫補補、洗衣做飯吧?

如果可以,她倒是可以靠著前世的美容化妝品研發經驗搞點新商品,還有其他容易發明的小東西,開個鋪子悶聲發大財。

只是,要開店就需要本錢,第一桶金怎麼來呢?

裴寶兒穿過來時,原主除了手上那枚白玉鐲之外真的是身無長物,窮得可怕。那鐲子好像也不大值錢,早就在白水鎮當掉,換成米糊喂便宜兒子了。

還是得先攢錢,順便再找找風投,看有沒有識貨的老闆願意給她的新式化妝品投資。

然而,她搗鼓出來的新式妝粉,也就是前世最常見的粉底液,拿去縣城裡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卻吃了個閉門羹,都覺得她手裡黏糊糊的妝粉是旁門左道,不肯收購。

對此,裴寶兒只能仰天長嘆。

幸得託了王太太的福,她今日竟能客串一回專業妝娘,將自己的新式化妝品和化妝刷都在人前展示了個遍。

回想起方才蘇家眾人的豔羨神情,裴寶兒嘴角一翹,很是滿意。

看來,“拐”了個夫君這一招十分高明,若是她頂著個寡婦身份,這妝娘是無論如何都當不成的。試想,誰希望讓一個寡婦來給自家即將出嫁的閨女梳妝呢,多晦氣呀!

到了王家,王太太得知她來訪,急忙將她請到了內室。

“哎喲,裴娘子勿怪,我這老腰著實沒法動,只能這麼著見客。”

裴寶兒連忙客套了幾句,又將那大紅封取了出來,真心實意地要給王太太也沾沾喜氣。

王太太不肯要,“這是你的辛苦費,我怎麼能要!況且,你這次幫了我的大忙,我該謝你才是呢!”說著便喊婢女,也捧著個紅封出來要給她。

裴寶兒推辭了半天,堅決不肯要。

“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太太對我母子有活命之恩,又給了容身之所…能幫到太太的忙已經是萬幸了,哪裡還能收太太的謝禮。”

她說得情真意切,王太太也動了容,揮手讓婢女退下。

兩人說了會貼心話,裴寶兒又再三道謝,這才從王家出來,快步回了自家。

只是還沒走到家門口,便見著黑壓壓的一群人圍著,不知在看什麼。裴寶兒不禁皺眉,她那位“夫君”劉雲應該還在鋪子裡,她今天出門前將便宜兒子託付給隔壁陳家了,自家小院內應該沒人才對啊,莫不是遭了賊?

她加快了步子,一頭霧水地想從人群中擠過去,卻見自家大門好好地鎖著,號無異常。

這些街坊鄰居圍著的似乎是隔壁陳家,裡頭隱約傳出了女人的哭聲,像是陳家嫂子,一揚三嘆的,絕對是她沒錯。

裴寶兒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衝進陳家,舉目四望,卻看不到自己那便宜兒子的身影。

“小硯兒呢?我的硯兒呢?”裴寶兒呆呆地問。

陳家嫂子抹著眼淚,哽咽著嚎了聲“大妹子我對不住你啊!”便開始嗚嗚大哭。圍觀的人群中不知誰在說“真可憐”“柺子猖狂”之類的話。

裴寶兒只覺得天旋地轉,心臟跟被針紮了似的疼。

她雖向來自嘲說撿了個便宜兒子,跟這孩子也沒有懷胎十月的感應聯絡,但到底在破廟裡為他疼過那麼一遭,又親力親為帶了一年多,如今都會脆生生喊自己娘了,哪裡能沒有感情?

即便是孩子親爹突然出現要把孩子帶走,都沒有被拐子拐了這樣令人痛心、難以接受!

就在剛剛,她拆了蘇家給的紅封,看著裡面的銀子笑得開懷,正覺得自己踩了狗屎運,即將時來運轉。

一是,開鋪子的本錢又多了一筆,離目標又進了一小步。二是,日後可以妝孃的身份出門行走,給出嫁的姑娘們梳妝賺賞錢。三,當妝孃的時候還能順勢推銷下她做的那些粉底、眼影之類的產品,不必侷限於開鋪子才能銷售。

可偏偏就在今日,上天好像開玩笑似的,輕飄飄地往她身上又砸了個厄運。

不知是誰跑去衙門告了官,此時官差已經來了,兩個人穿著紅黑雙色的衙役制服,一臉嚴肅地進了陳家,其中看起來是頭頭的那個查問起了情況。

陳嫂子這時也清醒了,見裴寶兒呆愣在一旁還沒回過神來,便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回答官差的問題。

“不見的是劉家的小郎,這位,裴娘子是小郎的阿孃。今天,她有事出門就託我看孩子,我就把小郎和我家閨女放在院子裡玩,我在屋裡燒火煮飯。前一刻還見著倆孩子坐在門檻上,逗隔壁李家的貓玩,旁邊還有他家大郎。卻不想,一刻鐘後出來卻一個人影都見不著了。我去李家問,卻只見著我閨女和他家大郎。我在這巷子裡裡外外找了一圈,也沒見著他……”

衙役轉頭又問,“哪個是李家的?”

人群中便推出了對母子,孩子大約兩三歲,見著面色兇惡的衙役有些畏縮,旁邊的女人則是笑得一臉諂媚。

“官爺,我是李家的,這就是我家大郎。”她推了推那孩子,“快說,你剛剛過來這邊見著了什麼?”

李大郎抬頭看了眼衙役,又低下頭,悶悶道:“阿弟,阿妹,貓,我們一起玩。”

衙役眉心一鬆,這就跟陳家的說法對上了。

“然後呢?”

“貓兒抓我,我回家了。”

李家媳婦擼起李大郎的袖子,果然有三道細細的血痕,當是不久之前被貓狗抓傷的。

“官爺明鑑啊,這柺子可跟我們家沒關係。我們家大郎回了家好一會了,陳家的小丫頭還跟過來吃糖。後來,她過來找劉家的孩子,我們見都沒見過,哪裡曉得哪去了……”

衙役又皺起了眉頭,正要具體盤問,再挨家挨戶去問問有沒有人看到形跡可疑的人,卻突然聽到得得的馬蹄聲在巷子外響起。

“誰在這地兒騎馬?難道膽子肥了,敢不尊禁令不成?”那頭頭正要命另一個出去檢視情況,卻見到原本神情呆滯的裴寶兒突然拔腿往馬蹄聲處跑。

眾人皆是一愣,有人低低說了句“該不會是被刺激過度,瘋了吧?”

緊接著,便聽得馬蹄聲止後,有稚嫩的童聲自那頭傳來。

裴寶兒向來知道,她的便宜兒子很聰明,這一點從他八個月大吐字清晰喊娘就能看出來,尋常孩子這會兒可能才會翻身呢。

但她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能精到從柺子手裡脫身的地步!

據送他回來的黑臉漢子說,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樣的——

他正跟在他家主子身後在街上走著,眼看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抱著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匆匆走過,他因為喜歡孩子便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孩子竟朝著他,哦不,朝著他家主子伸出了手,並脆生生地喊了聲“爹”。

黑臉漢子跟著自家尊貴的主子許多年了,從來不曾在主子臉上看到過那種詭異的表情。

唔,那大約是一種三分驚訝、三分嫌棄、還有四分古怪,就是那樣的神情。

他下意識就冒出個想法,該不會是主子在這兒留下的種吧?於是更睜大了一雙銅鈴眼去瞧那孩子眉眼,不料那抱著孩子的男人聽了那聲爹,神色劇變,走路的速度更快了些。

“主子,童言無忌,那孩子肯定是看您玉樹臨風才……”

這拍到馬腿上的馬屁戛然而止。

只因他被主子冷冷的眼風一掃,便不敢再出聲。

奇怪的是,主子竟轉過身去,盯著那孩子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平時的一張冰山冷臉上竟多了絲複雜的神情。

“去,把那孩子帶回來,那男人,不可讓他跑了。”

他稀裡糊塗地把人捉回來,一審問才發現,原來竟是柺子。至此,對自家主子的神機妙算更是佩服不已。

送了劉硯回來時,他還好生跟裴寶兒吹噓了一番自家主子的英明神武,又瞪著眼睛教訓道:“娃兒才這麼點大,你們這些做大人的正該精心照顧,怎麼能放他一個人到處跑。這回幸好碰上了我們爺,也是你們的福氣。若是旁人,哼哼,只怕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劉硯撲到裴寶兒懷裡,蹭了蹭,又抬起頭對漢子笑眯眯道:“謝謝大叔~”這下黑臉漢子的臉沒那麼黑了。

裴寶兒緊緊抱著便宜兒子,勉強收住了淚,給面前的黑臉漢子行了個大禮。

“多謝壯士相救,也煩請壯士向貴主轉達我們的謝意。不知,方不方便告知名諱,奴家好為貴主立個長生牌供奉?”

黑臉漢子頓時臉色一變,撓頭道:“呃,長生牌這個就算了吧,我家主子不是沽名釣譽之人。”

裴寶兒身後那些街坊都聞訊而來,紛紛附和,尤其是弄丟了孩子的陳嫂子更是如釋重負,她一臉喜氣道:“您是我們兩家的大恩人,說是再生父母都不為過了,長生牌算什麼。小哥不要推脫,還請告知你家主人名諱。”

黑臉漢子推脫不得,他雖有武功在身,卻不好傷了這些小老百姓。

他想了想,只得扔下一句“齊三乃是我家主人”,這才在熱情的街坊中擠出一條去路,上馬飛奔逃走。在他扭頭就跑前,劉硯甚至還覷著空子對他脆生生喊了聲“謝謝!美人大叔!”

直到此時,方才發威的衙役才從人群中擠了過來,看著那馬上絕塵而去的黑臉漢子憤憤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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