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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坐在隔間品茶,聽著老侯夫人的訓斥聲,輕輕笑了一聲。

前世自己這位婆母,可是最喜歡立規矩折磨人的。柳茵還沒過門就叫她逮住了,往後恐怕不會有好日子過。

停靈七日之後,葬禮結束,將柳姝葬在了永安侯的祖墳裡。

白事已了,紅事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很快,柳月就感覺柳茵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起來,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親事,走路都感覺比旁人趾高氣揚七分。

柳月懶得搭理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姐妹二人一起去見文氏,經歷了嫡長女的葬禮之後,文氏看著蒼老不少,將二人的嫁妝單子給她們過目。

嫁妝單子一拿到手,柳月就察覺出了微妙的差別。

她的明顯比柳茵的要薄一些。

柳月隨手翻了翻,都是一些中規中矩的物件,陪嫁丫鬟兩個、陪嫁管事嬤嬤兩個,另外再有六抬珠寶首飾、六抬綢緞布匹、八抬傢俱陳設、八臺古董字畫……挑不出錯,但也只是及格線,放在京城中的嫁娶根本不夠看。

那邊柳茵看著手裡的厚厚一疊陪嫁,簡直都要兩眼放光了,一一翻看過後,簡直是文氏把自己的私房都給了她。

她不由得滿面紅光道:“太太待我真好!”

說著,將自己的陪嫁單子遞給柳月瞧:“二姐姐,你看看我的陪嫁,好像比你的大氣多了!”

柳月掃過一眼,發覺管事嬤嬤和陪嫁丫鬟就給了柳茵十六個,心中不由得冷笑。

還擱這得意呢,看著嫁妝豐厚,實則給的這些人就是過去看著東西的,不會讓她肆意揮霍,都是給文氏的親親外孫的。

她心裡雖然這樣想,但表面上卻做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來,委屈道:“想必……是三妹妹嫁得更風光,也更得父親和太太的歡心了。”

文氏沒想到柳茵竟然輕浮到把自己的嫁妝單子給人瞧來炫耀,額角青筋不由得跳了跳。

見柳月一臉受傷,她這個做嫡母的,也不能在表面上太過傾斜某一方。

於是她只得咳嗽一聲,臉上堆起微笑道:“因為茵娘嫁過去,要照顧孩子,事多繁雜,就多給了一些。如此看來,也不能落下月娘的……全媽媽。”

於是一名管事媽媽走上前來,聽文氏吩咐道:“取兩份京郊的莊田地契來,給二娘子添上。”

柳茵得了那麼豐厚的嫁妝,自然不會眼紅柳月的這一點子。倒還忍不住在心裡輕蔑,一點莊子都是討來的。

柳月就裝出喜出望外的模樣,“多謝太太憐惜。”

兩門親事都已定下,就要張羅著成親之事了。文氏讓人挑了今年的好日子,結果宜嫁娶的好日只有一日,就是下月,於是索性把姐妹二人的親事辦在了同一日。

四月初八,柳家二女出閣。

一個嫁進永安侯府魏氏,一個嫁進定陽侯謝氏。

門第上來說,永安侯是文官,定陽侯是武將出身,謝氏雖然矮了一頭,但柳茵嫁過去是做繼室,柳月嫁的則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細究之下,半斤八兩。

只是文氏給柳茵的嫁妝更豐厚,吸引來圍觀的百姓也更多。

柳月身著一襲大紅色喜裙,抬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二八年華,明眸皓齒,她又要嫁人了。

只是這一回,是她自己選擇的,而不是被人推著走。

“吉時到!”

文氏替兩位出嫁女蓋上喜帕,雙方的丫鬟攙扶著出了府門,坐進花轎裡去。轎伕抬起來,兩頂花轎和送嫁的隊伍就跟在花轎後邊,分頭離去。

柳月聽著一路的鞭炮聲,只覺得吵人得很,垂下眼睫,閉目養神。

前世這個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呢?

她坐在去往永安侯府的花轎裡,心中默記著侯府的人員和各人喜好,在心中提醒自己千萬別弄錯了,出了洋相丟柳家的臉面。

而如今,雖然前往的也是陌生的人家,但她卻覺得沒前世那般的壓抑了。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穩穩地落地,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就見轎簾被人一手撩開,她透過喜帕的間隙,可以望見對方伸出一隻勻稱修長的手來,落在自己身前。

她深吸一口氣,眼前此人,就是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郎君。

她伸出素白指尖,搭在他掌心,青年稍稍用力,將她從花轎裡攙扶出來。

柳月被他牽著,走進府邸門檻內。

被送進張紅結綵的花廳裡,她感覺屋內黑壓壓許多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各有意味。

她不由得輕輕提起心口,跟著郎君上前,三拜高堂之後,被春香攙扶著起身,隨著喜娘一聲笑喝:“禮成,新娘送入洞房!”

於是柳月就被攙著離開熱鬧非凡的花廳,進入一間屋子裡,在鋪設著大紅色被褥的榻邊坐下來,感覺還有人跟進來,不動聲色地握了一下春香的手。

春香會意,向餘下的婢子嬤嬤道:“都先退出去吧,娘子先歇歇,要你們侍奉了再進來。”

其餘的幾人還好,其中一人卻是低聲抱怨道:“我可是太太派來侍奉娘子的。”

春香也不說話,就看著他們。那人見柳月不替自己說話,自討沒趣,方才一道退出門外去了。

屋內,柳月這才將喜帕取下來,得以喘息。

春香知道她必定餓壞了,取了一碟子糕餅來,少女慢條斯理地咬著吃,忍不住問道:“方才搬出太太來壓我的那人,是誰?”

“還能是誰?太太撥給您陪嫁的周媽媽,聽說原先在正院也是有體面的,到了這謝府,也頤指氣使的,真是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柳月卻是微微一笑:“她就是認清了自己身份,才會這樣說的。”

春香不解,柳月解釋道:“太太把她撥過來,不就是想找個人看著我麼?她就是認清了這一點,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才會不把我放在心上的。”

春香這才瞭然,暗罵一聲“陰險”,“咱們要不要想法子,把她趕走?”

“趕得完?”柳月冷笑道,“恐怕太太塞給我的陪嫁裡面,這樣不認我為主的人還不在少數。”

她倒是不擔心,時日還長著呢,這些文氏的耳目她都會一一清掃乾淨。

晚間,時至戌正,柳月正等得昏昏欲睡,忽然聽見門外走近的腳步聲,還有春香的一道呼喚:“新姑爺來了!”方才從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她抬起雙眸,就見一抹身影從門外走進來。青年身材挺拔高大,穿著一襲大紅色婚服,如此豔麗的顏色,男子很少有人壓得住的,身材容貌缺一不可,而他穿紅,卻像是合了張揚的性子,越發襯托得俊美無雙,眼下一顆淚痣也妖豔幾分。

柳月立刻端正地坐好,低垂著眼睫,一副溫柔嫻靜的模樣。

那人的腳步頓了頓,取了一物來,腳步靠近,很快,她頭上的喜帕被輕巧地挑開。

少女的容貌也展露在了青年眼前。

柳月的確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一雙杏仁眼瀲灩水霧,肌膚雪白無暇,櫻桃小口,眉眼秀麗,令人只一眼就驚豔。

謝蘅看了一眼她的容貌,卻是漫不經意地伸出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俯下身,如同一片陰影般籠罩住了柳月,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眸就猝不及防地盯住了她。

“……果然是個美人兒,”青年似乎醉的不輕,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輕佻的話語,“倒是叫我撿了個大便宜。”

柳月從一開始的驚訝緩過神來,只是平靜地凝望著他。

青年的指尖撫過她細膩的側臉,少女覺得好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蘅停住動作,不由得蹙起眉尖看她:“你笑什麼?”

“癢。”柳月老老實實地回答,隨即用那雙明亮的眸子望向他,“郎君何必裝呢?你在京中花樓,飲酒過千杯不醉的事蹟,我可是早有耳聞。”

謝蘅倒是沒想到她這麼聰明,一眼就看出自己假意裝醉。

和聰明人說話輕鬆,他於是也就收起了醉態,挑了下眉尖問道:“明知道我愛去花樓,還願意嫁給我?”

柳月早就想好了對策:“你救了我,英雄救美,於是我對你一見鍾情……不是順理成章的事麼?”

謝蘅卻也不是她所想的那麼草包,哼笑了一聲:“沒那麼簡單吧?”

這位小娘子,看上去可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少女勾了下唇瓣,坦白告知:“我沒得選。”

她不願意嫁進永安侯府……自然就要想辦法自救了,謝蘅是最好的選擇。其他人,她沒有機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靠近,利用對方逃脫婚約。

謝蘅挑眉道:“永安侯府那麼大的排面,嫁進去就是侯夫人……我可沒撈到爵位,恐怕日後也是要給繼母的兒子的,你就甘心?”

柳月一眼就看出他這樣多番試探自己,不過是心中不安罷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謝蘅聽著她的回答,沉默許久,方才接話,約法三章:“咱們雖然成親,但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清楚。”

“我的事情,你不能插手。”他簡短扼要,“我們這一房在府內的事務,你可以隨意安排。”

這就已經是給了莫大的自由了,前世自己給兩個孩子的一事一物,都要經魏遲的人看過,才能給孩子用,被防賊似的。

柳月追問詳細:“你的人,我也能動?”

“我在府裡的自己人就一個貼身隨從,他也會武功,護衛周全的,叫秦德。”謝蘅坦然,“你可以使喚他,不過他忠於的,還是我。”

有他這句話就行。柳月“嗯”了一聲,“那就說定了,我處理內宅的事情,你不許插手。”

謝蘅點了點頭,二人方才沉默下來。

新婚夜……還有最後一個步驟,才算是禮成。

柳月已經是結過一回的人了,伸手就去解他的衣領。謝蘅嚇得立馬捂住自己的領口,瞪眼看向她。

“你……你做什麼?”

柳月被他這一副“貞潔烈男”的架勢弄得還一愣,心想你都是歡場老手,裝出這副模樣來做什麼。

“圓、圓房啊,難道你還是個黃花大閨男?”

她險些有種自己是不是太放肆的錯覺來了,可是想到明日一早,婆母必定派人來要落紅帕子,又覺得謝蘅是不是故意為難自己。

“誰說的?我……我當然有經驗了。”

謝蘅薄唇蠕動幾下,耳尖肉眼可見地燒紅了,結結巴巴道:“……我自己來。”

次日一早,柳月很早就醒了,被婢子攙扶著起身去梳洗。

等她洗漱完畢,謝蘅才起身,婆母派來的管事媽媽接了有一點落紅的帕子,對著二人笑著行禮。

“祝二公子跟二夫人舉案齊眉,白首偕老!”

謝蘅更衣完畢之後,走過來,柳月沒好氣地悄悄瞪了神清氣爽的他一眼。

昨晚上的表現,也對得起他“情場浪子”的名聲?

好像什麼都不懂似的……弄得她一點也不舒坦。

柳月就忍不住在心裡疑惑,不說謝蘅外邊相好的“紅顏知己”,就說府內,他也是有兩個姨娘的,怎麼還這麼……

沒想出結論來,就見一旁的一名紅裙婢子端著茶水上前,向他柔聲道:“……公子請喝茶。”

她掃過那婢子嬌柔的側臉一眼,收回視線,當做沒看見。

梳洗完畢之後,站起身來,“走罷。”

今日是新媳婦進門的第二日,按規矩要去給公婆請安。

二人邁進正院花廳的門,一齊下跪道:“給父親、婆母(母親)請安。”

春香奉上茶水,她先給定陽侯遞上,嗓音溫緩平和:“父親喝茶。”

定陽侯板著臉,看上去嚴肅又冷漠,加上一身在沙場廝殺打出來的肌肉,顯得很是嚴苛不好惹。但在面對柳月時,倒還柔和了三分,伸手接過茶盞來,抿下一口,點頭道:“好孩子,我知道嫁給這混球委屈你了。他可有哪裡對不住你的?你只管來告訴我!我絕不手軟,包管叫他下不得地。”

柳月彎起唇角,在一旁的婆母柏氏期盼的眼神中,只是溫聲道:“郎君待我極好,父親多慮了。”

柏氏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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