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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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煦沒想到自己隨手薅來的工具路人會是沈確，一時沒控制好音量，引得旁邊幾個學生朝他們這邊張望了一眼。
他生怕把唐笑桐引來，趕忙把帽子耳邊垂著的兩根棉線球拉得更近了，在鼻樑下繫了個結，毛茸茸的布料堪堪遮住他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哦不對，是半雙。
因為他的左眼被又厚又長的劉海天然地遮擋住了。
這會兒他正在文具區，旁邊一個正在挑選筆記本的男生一直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他。
尹煦注意到他的目光後，用自己僅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佯裝兇狠地瞪了對方一下：“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啊？”
對方訕訕收回目光，沒有作聲，一旁的沈確卻冷不丁開口，替他回答了：“他看你像個賊才注意你的。”
“放屁。”尹煦立馬反駁，扭頭時帽子上的兔耳朵輕飄飄地扇在沈確臉上，“我哪兒像賊了。”
沈確：“......”
從頭到腳。
尹煦沒空再搭理他，飛快回頭偷瞄了眼，發現唐笑桐已經轉過身搜別的地方去了，正是他溜走的大好時機。
尹煦大喜，臨走還不忘朝沈確叮囑一句：“喂，你可別告訴唐笑桐你在這兒見過我。”
結果他剛轉身要走，就感到腰間傳來一股莫名的拉力拽著他往後。
尹煦不耐煩地回身問道：“你還有事？”
沈確微蹙著眉頭，貌似有些無語，垂眼無聲地示意他朝下看。
尹煦低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的金屬腰鏈不知怎的勾到沈確手腕處繫著的一根紅繩手鍊上去了。
“我擦，這怎麼掛上去的？”
尹煦吐血，這種節骨眼上怎麼偏偏發生這種倒黴事。
他只好先想辦法把這東西解開，可是銀鏈把紅繩勾得很緊，他低頭研究半天都沒能解開。
再加上他越著急，手上的動作就越不著章法，結似乎扣得更死了。
沈確見狀，扯著他的腰鏈把他拉得更近了些，低頭用另一隻手幫忙解著結：“別亂動。”
兩人指尖相碰，尹煦默默撒了手，把爛攤子交給沈確。
沈確的手指很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
不過最吸引尹煦目光的是纏在沈確大拇指第二指節上的一截黑色繃帶。
一左一右兩隻手上都有，剛好對稱。
遠遠看的話會誤以為他是戴了什麼粗圈口的啞光黑色戒指。
第一次見人把繃帶當戒指帶。
尹煦心說，這人八成是個有什麼中二病晚期的裝逼犯。
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甚至腰間戴的大大小小十來件配飾，跟他媽行走的五金店一樣，路上要是不幸遇到個磁鐵他恐怕都挪不動道，好像也沒資格說別人。
於是他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幹嘛非要戴金屬腰鏈這種礙事的配飾出門裝逼，一邊催促沈確：“你能不能快點？”
沈確不理，手頭上的動作還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把那紅繩弄斷弄散了似的。
尹煦不理解。
因為這條手鍊看起來實在普普通通，平平無奇，頂多也就串著一小截銀色牌匾，上面刻著“逢考必過”四個字，旁邊再掛著枚豌豆粒大小的金屬銀墜。
就這質地和做工，他敢打包票趕集地攤上五塊錢能買一大把回來。
尹煦那個急啊，目光一轉，發現身旁的一個小籃子裡放著一堆五顏六色的塑膠小刀。
他隨手拿起一把示意沈確：“喂，我能割開它嗎？”
沈確眉頭一皺：“不能。”
尹煦把紅繩拽過來：“不就是個普通的轉運紅繩麼，弄壞了我明天再賠你一根，保證一模一樣！”
沈確又拽回去：“不行，那不一樣。”
拽過來：“那你把這繩子從你手上解下來，等我回去解開了再還給你。”
拽回去：“萬一你回去就剪了它呢？”
“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人怎麼這麼犟啊？還是說這破繩子是你初戀情人送的，你這麼寶貝它？”
“嘖。”
“靠！你別扒拉我褲子！”
尹煦一著急，猛地朝後一退。
“嘭——”
好訊息是紅繩和腰鏈鬼使神差般的分開了。
壞訊息是尹煦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一旁貨架上，一隻陶瓷小豬存錢罐應聲掉到了地上，瞬間碎裂成八百瓣，帶著尹煦的心一起裂開。
尹煦：“......”
他心虛地抬頭看向沈確這個目擊證人，眼神無辜：“這豬可能趕著投胎，這麼不經摔。”
沒等尹煦再說什麼，兩元店的老闆娘已經衝了過來，指著尹煦的鼻子就罵道：
“好哇你小子！你一進來我就看你不對勁，打扮得跟個賊似的，一直鬼鬼祟祟地在那轉來轉去，還以為你是想偷東西呢，沒想到直接開砸了！膽兒挺肥啊你！賠錢！”
老闆娘是個中年大媽，這中氣十足一嗓子的訓斥直接蓋過了廣播裡的BGM，引得店裡的顧客紛紛朝這邊望來。
“誤會誤會！我不是小偷，我也沒有砸它，這是個意外！”尹煦趕忙解釋，“我......”
正說著，他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唐笑桐也被他們的爭執聲吸引，正朝這邊走來。
尹煦見狀，下意識轉身要逃，卻被老闆娘一把拽住胳膊：“你還想跑？快賠錢！”
可眼下他哪兒還有心思和功夫去掏錢包。
尹煦匆匆環顧一圈，此時周圍都是看熱鬧的顧客，把通道堵得死死的，自己又被老闆娘揪著逃不掉。
眼見唐笑桐離自己就差兩米來遠，尹煦慌不擇路，猛地一扭身，死死抱住了身旁的人，把整張臉都埋進那人的頸窩裡！
迎面湧來的是沈確身上那股清爽的皂香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青蘋果香氣。
尹煦微涼的鼻尖和髮絲蹭在沈確頸間溫熱的面板上，有點癢，他感到懷裡的人身體微微一僵。
“幫我。”尹煦輕聲說。
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老闆娘看傻了，圍觀的群眾也看傻了。
不過全場最無語的無疑是被尹煦投懷送抱的當事人。
沈確黑著臉推了推扒在自己身上的那人：“放手。”
“別啊。”尹煦生怕他掙脫，把他抱得更緊了些，“沈同學，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沈確：“能。”
尹煦：“......”
老闆娘打量了沈確兩眼，問：“這小子是你朋友？”
沈確：“不是。”
“騙鬼呢你，不是他抱你幹嘛？”老闆娘顯然不信，“你這朋友是不是想賴賬？那你替他賠錢！”
話音剛落，唐笑桐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她看到沈確，有些驚訝：“沈確？”
沈確也看到了她，於是打招呼：“唐老師好。”
“你在這幹嘛呢？”
“來買點文具。”
唐笑桐瞭然，又看向他懷裡那個大夏天戴著頂毛茸茸帽子正把他抱得死死的不明物體，問：“這......誰？”
被點到名的尹煦不免緊張了一下，繼續像只鴕鳥一樣埋頭裝死，結果下一秒他就聽到沈確答：“尹煦。”
？？？
尹煦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頭上的兔子耳朵都氣得跟著晃了三下，一臉難以置信。
大哥你出賣人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啊？
他的心中一萬句髒話呼嘯而過，最終從牙縫裡蹦出來的是透著濃濃幽怨意味的一句：“不是說讓你幫我嗎？”
沈確神情淡漠：“為什麼要幫你，我們很熟麼？”
尹煦噎了一下，只能咬牙：“......嗯，不熟。”
唐笑桐一愣：“尹煦？”
尹煦故作鎮定地瀟灑轉身，朝她露出一個尷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嗨，唐老師，好巧，在這裡碰到你......”
“你還跟我演上癮了是吧？”
唐笑桐氣得一把扯下尹煦的帽子。
“可算讓我逮著了！還不快回去給我寫檢討！八百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尹煦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很想告訴唐笑桐，其實他已經成年了，二十八了，能不能別讓他寫檢討了，太丟人了。
但眼下他只能憋屈地應了聲：“......哦，能不能少兩百？”
“你當這是菜市場討價還價呢？一千！”
尹煦立馬閉嘴。
生怕再多說一句，字數就又變得更多了。
“哎，等會兒！”老闆娘叫住他，“你把我店裡的東西砸壞了，錢還沒賠呢！”
唐笑桐聞言，看了尹煦一眼，然後把眼鏡扶正，切換成一副溫和可親的笑顏，安撫起了老闆娘：
“不好意思啊老闆娘，估計我這學生是著急躲我才不小心打碎你的東西的。這儲錢罐多少錢，我賠給你。”
老闆娘斜眼看她，張口報了個數：“五十。”
唐笑桐和尹煦驚訝地異口同聲：“多少？”
老闆娘抬手伸出五根手指，又說了一遍：“五十。”
“......”
尹煦傻眼了：“你這不是個兩元店嗎，哪會有這麼貴的破罐子？你分明就是在坐地起價、想趁機訛我吧！”
老闆娘卻理直氣壯道：“你把我東西砸了還有理了？你在這鬧這麼一通，多影響我做生意，當然得連本帶利賠給我了！”
“我——”
“好了，算了，別吵了。”唐笑桐制止了兩人的爭吵，嘆口氣，妥協道，“五十就五十吧，我給你。”
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疊在一起的紙幣，看起來有些皺巴巴的，一塊的，五塊的，十塊的......
尹煦看她一張張清點拼湊著紙幣的樣子，不禁心生愧疚。
本來就是他闖的禍，還要連累別人幫忙賠錢算個什麼事，這年頭老師一個月的工資也沒多少，五十塊都能抵得上她好幾天的伙食費了吧......
於是他打斷唐笑桐的動作：“不用你幫我賠，這錢我自己付。”
他從褲兜裡掏出自己的錢包，開啟的一瞬間，就被那金晃晃的一疊紅票子閃到了眼。
我靠，我這麼有錢呢？
哦對，我爸現在還是首富來著。
這種久違的“兜裡有錢，遇事不慌”的安全感讓尹煦感動得險些落淚。
他一時上頭，隨手抽出一張一百塊的鈔票塞給老闆娘，挑著眉豪氣表示：“不用找了。”
唐笑桐扶額嘆氣，一副“這小子果然敗家”的無奈模樣。
“算你識相。”
老闆娘晲他一眼，滿意拿著錢走開了。
眾人見沒熱鬧看了，也都紛紛散開。
唐笑桐又把尹煦拎到店門口教訓一通後就急匆匆走了，說是要再去把潘哲帥和宋星允那兩隻漏網之魚給抓回來，讓他自己先滾回學校。
尹煦為他的兩位兄弟默哀兩秒，也不得不佩服唐笑桐的毅力，望著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同為卑微打工人的同情來。
沒記錯的話，唐笑桐今年也就二十八九歲，跟自己的精神年齡差不多大。
唉，為了那三千塊的工資，大家都不容易啊。
他正想著以後還是儘量少給她添麻煩，突然一隻手從一旁伸過來，朝他頭上放了個什麼東西。
尹煦扭頭一看，是剛剛買完東西出來的沈確。
他下意識朝自己頭上剛剛沈確被碰過的地方摸了摸：“什麼東西？”
沈確沒直接回答，只是淡淡打量他一眼，說：“挺適合你的。”
“什麼？”
沒等尹煦反應過來，沈確已經轉身走了：“已經幫你付過錢了，不用謝。”
尹煦莫名其妙地側身朝一旁的玻璃門上照了照鏡子，才看清自己頭上夾著一隻髮卡——
是剛剛他在店裡說適合沈確的那個蕾絲蝴蝶結髮卡。
“靠！沈確你大爺的！”
這傢伙是小心超人的弟弟——小心眼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