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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許婧在城中村附近的星匯商場三樓兜兜轉轉，找到了童願演出策劃有限公司的辦公室。
星匯是新商場，出租的寫字樓也很新，但許婧在面試的時候卻感覺這家公司暮氣沉沉。
整體的氛圍就不對。許婧昨天面試的所有公司，沒有人大聲說話，所有人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整體保持著一種安靜，但依然有一家公司該有的喧鬧：鍵盤聲，電話聲，或急或慢的腳步聲。
童願沒有這種聲音，如果不是公司亮著燈，工位裡電腦後面有人影晃動，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許婧都要懷疑這片辦公室根本沒人上班。
HR是個中年女人，對許婧倒是熱情，但是專業度和年齡完全不成正比，問許婧的幾個問題是網上抄的模板，非常空泛，沒有一點涉及具體事務。
很符合許婧對這家公司的預期。
正常面試持續了不到十五分鐘，HR對許婧挑不出任何毛病，最後問許婧有什麼想問的沒有。
許婧單刀直入：“我想知道公司目前上線了幾個專案，有沒有固定合作的劇場，未來的發展規劃是什麼。”
HR表情為難：“這個……我也不好說，要不我去找你入職後對接的主管跟你談。”
許婧點頭，HR飛一樣逃出去了。
整間公司沒有隔斷，工位只有簡單的隔板。許婧看著HR跑到最裡面的位置彎腰跟主管說了幾句，然後帶著一個扎小辮子蓄鬚的瘦小男人走過來。
“你好，我是稽核部門的主管，我叫楊東健。”
許婧打量楊東健，這人年紀不大，三十歲上下，一身山本耀司的廓形打扮，看造型倒是有廣院裡那類文青藝術家的樣子。
楊東健對許婧也很熱情，跟外表相反，說話很實在，沒什麼遮遮掩掩，很乾脆地說了公司情況：快倒閉的傳統公司，轉型多次，主營業務幾經變更，大老闆不管事，目前做兒童也是因為之前意外拿到國外一個小火的IP授權，臨時組了班子排了個低成本的劇目。本地兒童藝術劇院本來也沒什麼人氣，沒有政策扶持但好在租金便宜，上戲後有了點收益，公司就繼續往這個方向發展，但是因為捨不得成本一直沒有招聘專業團隊，全是外包的合同工，導致後續排的新劇沒有IP加持一直不上座，賺的那點錢快虧完了，目前又沒什麼好的新路子走，就打算咬咬牙招幾個專業人士進來，看能不能最後努力一把，把公司盤活。
楊東健講完了喝口水，看許婧的表情有點呆滯，很溫和地笑了。
“是不是難以置信，其實業內大部分公司都這樣，草臺班子，勉強活著而已。你別看那些大企業，演出季投資大幾個億，落地跟我們差別也不大，都是一團亂麻。演出行業都這樣。”
這也是實話，許婧親眼見過，所以贊同地點了點頭。
“怎麼樣，還想不想來，想跑就趁現在了啊。”楊東健還有心情跟許婧開玩笑。
許婧思考了一會兒，提問：“那我入職之後，公司有什麼安排？”
“沒安排，”楊東健擺擺手，“公司目前就一個賺錢的專案，就那個外購的IP，你還有另外一個導演競爭，爭不到手裡，要麼你給對方打下手，要麼自己做個新專案。大老闆是想搞一個自己IP，這樣每年還能省點授權費，這不是一直搞不成麼。你要是有那個心，預算批你，反正也不多，最後出不了成績，頂多扣你點績效，大不了就走人。”
楊東健說到新專案口吻就很悲觀，看來前面已經賠了好幾個了，這套“上戲——賠錢——開除”的流程非常熟練。
許婧基本瞭解情況，她其實也沒多少選擇，方家俊已經把所有正經能走的路給她堵死了，她有想法，想做事，還能留在本行業已經算幸運。她和童願，誰也不用嫌棄誰。
那就籤合同吧。
HR給許婧格式合同，底薪五千，有一個很複雜的績效公式，大概意思是她帶的戲賺錢了才有多的錢拿，沒帶出成績就別想了，老老實實拿底薪。
最低標準的五險一金，週末雙休。這個看看就成，做劇場的真的忙起來，沒有下班的時候。
許婧想幸虧她住的是城中村，有先見之明，不然這個生活標準還真不一定撐得住。
底薪五千，到手能有四千出頭就不錯了。
許婧忽然勾起嘴角，自嘲。
HR問許婧什麼時候能上工，許婧反正沒事，今天就算第一天。HR給她指了一個工位，然後拿著她的身份證去辦手續了。
沒有新員工介紹，沒有歡迎儀式。許婧工位邊上坐了一個男的，身後還有個女生。女生在刷手機，男生在打撲克。
她懷疑的沒錯，這裡真沒人上班。
許婧不禁想自己要是也在這裡渾水摸魚會怎麼樣。這樣的環境裡奮鬥的人才是異端，許婧滿可以融入群體每天坐著玩手機玩電腦打發時間，五千底薪幹活越少才越划算。
許婧打了個寒顫。想想就算了，她自己心裡那關都過不了。
許婧籤合同時加了公司釘釘，開機登入客戶端後楊東健給她發了公司外購IP的詳細情況，還有之前已上線的幾個劇目的劇本和資料。
許婧簡單翻了翻，放在省話非常磕磣的數字，在童願已經是主力專案了。
楊東健讓許婧看完交個後續開發的想法上來，並且提醒許婧，外購IP是公司唯一盈利的專案，相當於只要許婧在和另一個導演的競爭中拿下它，起碼能保證不被扣工資、一年內不用滾蛋。
如果拿不下來，那許婧可憐的工資單大機率就要雪上加霜，她在童願也呆不久，還不如趁早騎驢找馬物色下家。
把話說得這麼明白的領導很難得了，許婧向他道謝，懷著虔誠的心態開啟了公司唯一的金蛋IP的PPT簡介。
蒙面小英雄，一個韓國動畫IP，講一群小學生透過蒙面制服變身獲得超能力，和邪惡的地下組織戰鬥的故事。
看得出是真的不怎麼火，許婧上輩子陪兒子看了無數兒童故事也沒看過這個蒙面小英雄。
韓國人的造型設計還算可圈可點，就是劇情相當套路化，不過套路也有套路的好，做改編時可以操作的餘地更大。
許婧開啟影片網站準備搜一集看看，然後再看公司之前改編上線的劇場錄影。
影片視窗一跳出來，歡快吵鬧的片頭曲就響徹整個辦公室。
許婧汗顏，連忙調小音量，尷尬的轉頭想跟邊上同事道歉。
沒想到邊上的男同事聽到片頭曲牌都不打了，整個身子像條鞭子一樣轉過來，表情要吃人一樣。
